《短篇小说(第二十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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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辑)-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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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张春海,依然在古河乡平心静气地呆着,想看看张春海到底对他是啥态度。这天,
张春海来检查春耕生产,中午在古河乡吃的饭。从上午十二点一直喝到下午五点半,
临走前才在别人不经意的时候对郑喜成说:“你明天去县委宣传部一趟,他们找你
有事!”
    这话在别人听来只是很随便的捎个信儿,但郑喜成却知道张春海实践了他的许
诺,要把他调到县城里去了。郑喜成眼望着那辆深蓝色奥迪车消失在冬麦摇翠油菜
花黄的田野里,一股热泪从他脸上滚落下来。那个程书记却全然不知郑喜成同张春
海的这种特殊关系,竟然当着郑喜成的面骂:“这小子,爬得真快!”

    11、一炮三响

    郑喜成又一次登上县委办公大楼,心头油然升起一股豪情。过去他多次登上这
座大楼,但那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在这宽大的走廊里连脚步也放得很轻很轻,
生怕惹大楼里的主人不高兴。今天,他已成了大楼的主人了,他故意把脚步弄得很
响,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他好像在向人们宣布,我这个乡下娃终于从那黄土堆
里爬了出来,这座大楼的主人了!
    然而,这高兴并没持续多久,当他走进新闻科,发现办公室里没有他的位子,
他只能暂时坐在一个老病号的办公桌前充当临时工,于是那激动和兴奋便烟消云散
了。新闻科长王大笔告诉他,宣传部早已超编,他的关系挂在县广播站里,来新闻
科也只是帮忙而已。这使郑喜成很恼火,然而又无可奈何,他只能暗暗告诫自己,
今后仍得多烧香,多磕头,有话憋在心里头,先做几年童养媳,小心谨慎地侍候好
公婆,等到明媒正娶到这个大院来,方可挺起自己的胸脯。
    郑喜成瞅了个星期天,掂着酒和肉,去向赵写家讨教在机关工作的要领。赵写
家一见郑喜成便竖起大拇指,说:“小郑呵,你真是个大写家!你那文章一炮三响,
写走个书记,写上任个书记,又写出个代县长!厉害呀,厉害!”郑喜成忙拱身抱
拳做惭愧状,一片诚心地向赵写家讨教说:“赵老师,你别给学生开玩笑。我今天
是专门来向你求教的,我那一篇小文章咋会产生那么大影响?”赵写家有了酒来助
兴,话便格外稠。他喝了个淋漓尽致,又吃了个兴味盎然,那话儿便像滔滔不绝的
黄河水,一路奔流而下,把县委和县政府东西两个大院的情况谈了个清清楚楚。
    “县委书记和县长尿不到一个壶里!”赵写家以如此概括的语言作为他这次谈
话的开头, 使郑喜成眼睛一亮, 心里豁然打开一扇窗户。赵写家进而又分析说:
“两个党政一把手争执的焦点就是一个权字,是以你为核心,还是以我为中心?核
心里的成员,西院(政府)只有袁县长一个人;东院(县委)却占了绝大多数。每
逢讨论重大问题,袁县长总是少数派,他有很多设想和打算却难以实行。张春海的
提拔使东西两个大院的力量发生倾斜,袁张联盟常把县委书记李正民置于进退维谷
的境地,这次党代会上进行换届选举,两军决战的阵势更加明朗化了。
    李书记也意识到自己的地位不巩固,在这次选举前也想做点文章,为自己多争
几张选票。李书记已经连任两届县委书记了,每一届选举他都要做点暖民心得民意
的事情。第一届正赶上卖棉难,棉农排几天队还把棉花卖不掉,有个老农一怒之下
竟把一车子棉花烧了。李书记那时刚上任,他严厉处理了那个棉花收购站的站长,
然后抽调干部,增设网点,延长收购时间,使卖棉难的问题得以解决。这经验经记
者一宣传,他威信大增,农民齐夸来了个好书记,选举时一下得了个满票。第二届
选举正赶上中央强调减轻农民负担,他又狠抓了乱摊派,把几个不听招呼的乡长撤
了职,还同时向工商税务车管等部门的头头敲了警钟,这次又被群众誉为“庄稼人
的贴心书记”!选举时又是以绝对多数票当选。
    有了这两次经验,李书记很重视舆论宣传。这次选举他又在想,当前什么是群
众最关心的热点问题?说实在的,李书记连任了两届县委书记,政绩还是大大的,
在反腐倡廉方面也是下大气力抓了一阵子的,他本人也是比较公正廉洁,比较讲究
原则的。他曾多次拒贿,有群众来信称赞他是“包青天”,但李书记过去一直不叫
宣传。这次选举,他觉得自己不能太老实了,便把自己过去拒贿的事向几个自认为
信得过的人透露了点底儿。为了显示拒贿成绩之巨大,他把几年来的十几封信都拿
出来了。平时写信,一般只写月日,不写年代,这么一来,几年间的事都变成近一
两个月的事了。市报发表了那篇《拒贿记》,他还以为是他手下人为他拉选票,暗
暗为之高兴呢!等到党代会一开,各乡镇在讨论他的工作报告时,那篇《拒贿记》
一下成了代表们议论的中心话题。有人公开提出质疑,一个月拒贿五万元,任两届
书记整整八年,那该收多少礼啊!这么一算账,便有人惊呼,天爷哟,当个书记真
是了不得啊!怪不得县城里盖那么多小洋楼,那都是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啊!党代
会成了反腐败会,从乡镇长到各局委的头头们都认为,李书记为给自己拉选票,把
领导干部都出卖了!于是,当初追随他的“自家人”也纷纷改换门庭,投向了袁张
二人。这些中层领导都掌握着实权,他们在会上一鼓动,李书记便由廉洁奉公者变
成贪污受贿者了。这是李书记预料不到的,直到第三天选举时他才发现了端倪。郑
喜成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一会儿擦汗,一会儿皱眉头的镜头正反映了他此时此刻的
心理……
    郑喜成听了,又吓了个心惊肉跳,他说:“我得把名字改了,要是别人知道那
稿子是我写的,我在县城还能呆得住吗?”“不用改,不用改!”赵写家点燃一支
烟,长长吐了一个烟圈说:“李书记也是因祸得福,你那稿子引起市委领导重视,
后经考察,证明李书记确实是个好干部,县里落了选,却调到市里当纪检书记,官
升一级。”
    郑喜成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他说:“赵老师,想不到官场上的事这么复杂,
今后你得多提醒我,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你可不能看着学生我往火坑里跳啊!
我不求别的,今后能不犯错误,有碗饭吃就行了!”赵写家连连摇头:“不不,你
千万别学我!我整天小心谨慎,生怕惹是生非,平时连口大气也不敢喘,虽然保了
个一身平安,可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出个啥来了?跟我一起进县委来的一个个都提
了起来,有的成了我的上级。就说张春海吧,当年叫他写个讲话稿他都写不成,是
我把着他的手教的,现在倒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倒要为他写讲话稿了。”
    赵写家说到这里又激动起来:“我至今还是个副科级秘书,可我的贡献,我的
成绩,谁能知道啊!”他搬了个凳子,就要往墙上爬,但那两条腿却直颤抖。郑喜
成忙问:“赵老师,你要干啥?”赵写家往天花板上的那个通口指了指:“你给我
取下来,给我取下来!”郑喜成踩着凳子向那通口里探望了一阵,发现里面全是打
印的文稿。郑喜成探着身子,掏出来一本又一本。每本都装订得工工整整,摞在一
起足有一米高。
    赵写家手摸着这些发黄的材料,居然激动得涕泪交流地说:“这是我的半生心
血啊!我好像一头牛,默默地耕耘,我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不,我挤出来的是
水,是眼泪!”
    赵写家真名叫赵中华,按时下说法属于“老三届”,但他却有幸被贫下中农推
荐为工农兵大学生,来到省城一家最高学府,并且成为一名尖子生。大学毕业前夕,
省委在学校召开一个什么现场会,他被抽到材料组。临开会前两天,大会报告还没
准备好,那草稿便又拿到材料组里去进行集体修改了。赵中华看了一眼,不屑地说:
“写的啥家伙?乱七八糟!”不料这话被材料组长听到,也许是他图省事,也许是
想给赵中华办难看,也许是他真的认为赵中华是块料,于是便把修改这份报告的任
务交给当时年仅二十几岁的赵中华了。那时学校的笔杆子都赶到了乡下接受贫下中
农再教育去了,有幸留下来的几个虽能掂动笔杆子却又顾虑重重,生怕一句话说不
好而犯错误。这么一来,便应了一位伟人的话,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才。赵中华
熬了两个通宵,一份代表学校革命委员会的报告便交卷了。也许是时间紧,不能再
拖了。也许是赵中华真的下了功夫,那份报告就是写得不错。开会那天,省里来的
头头听了连连鼓掌,指令省报摘要发表。这一下赵中华出了名,他连党员也不是就
被调到省委宣传部,成为写作班子里的一员了。
    那写作班子里的成员都是从全省拔出来的大笔杆子,类似北京那个“梁效”,
有次省委书记给写作组出了一个新题目,如何把大批判引向深入,提高农民的路线
觉悟。写作组长忙带领一帮子人去农村作调查,又是开座谈会,又是进行家访,忙
乎一阵子,拉出来三个提纲,送给省委书记审阅,都未通过。赵中华家在农村,就
是两眼一闭,也能把农村的实际情况想出来。为了再次露峥嵘,他便背着写作组,
悄悄地拉出来一个初稿,交给了写作组长。组长连看都没看就把那稿子扔到一边去
了。因为赵中华实在太年轻,抽他到写作组,实际是为了让他给那些大笔杆子抄抄
稿子。然而,没过几天,赵中华那篇稿子居然在省报显要位置发表出来了。省委书
记看了颇感兴趣,在上面批示:请写作组以此文为基础,尽快把稿子拿出来。写作
组长接到省委书记批示忙把写作组成员召集起来学习那文章,赵中华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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