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穷究罢。总而言之,我一定不曾玷污小姐的清白。你休怀疑,你肯撮合,我决不会忘你的
大德。你千万替小姐包荒一些,休得讲给人家知晓。我怕家母记挂于我,先要回去了。”枝
山笑道:“不须急急,略坐一会子,且待得了里面的好消息回去不迟。”在这当儿,忽听得
王禄在窗外声唤道:“祝大爷,我们太夫人请你带领着大姑娘到内堂去相见。”枝山笑道:
“来得凑巧,我正要带领敝表妹去见太夫人,难得太夫人先得我心,召我入内,快快走罢!”
文宾听了好生惊慌,轻轻的说道:“老祝,这是使不得的。待我回家以后换了衣巾,再向太
夫人赔罪罢。似这般不男不女,非阴非阳,怎生见人?”枝山笑道:“你昨宵见得小姐,今
天怎么见不得太夫人?”文宾又轻轻的央告道:“老祝,你别捉弄我罢,昨宵见小姐,小姐
不知道我是男子,今天见太夫人,太夫人已知道我不是女郎。所以昨宵不觉得怀惭,今天倍
觉箫害羞。”枝山凑着他的耳朵道:“老二,你胆大一些,管教‘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咧!”文宾走了一步,又退了两步,悄问枝山道:“老祝,我入内时是走男子的步好呢,还
是走女子的步好?”枝山道:“太夫人是唤的大姑娘进见,不是唤周文宾进见,自然是女郎
步不是男子步了。快走快走,太夫人久候了。”王禄在窗槅外,为着枝山宣言回避,不敢入
内。但见枝山和大姑娘窃窃私议,不知商量些什么。里面丫环又来传唤,说太夫人坐在寿康
堂,专候祝大爷和大姑娘入内商量要事。王禄又只得在窗槅外催请道:“祝大爷,大姑娘,
我们太夫人候久了。”枝山高声道:“好妹妹,快走罢”!文宾又逼紧着喉咙道:“哥哥先
请!奴家来也。”王禄推开槅子道:“祝大爷,小人前来引导。”枝山道:“管家有劳你
了。”他们—行人都到里面去见这位老皇封太夫人。毕竟太夫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会面呢?编
书的自有补叙的必要。且说文宾下楼以后,小姐依旧扭住着王天豹不放。海棠向锦瑟盘问情
由,锦瑟道:“昨夜的事我不知晓。今天大爷上楼时,乡下大姑娘还是个女子,后来不知怎
么样,乡下大姑娘便自认是个男人。而且便是从前向小姐求亲的周文宾周二爷。”海棠得了
消息,转身便走。秀英哭着说道:“海棠,你先禀告老太太,你说大爷欺侮我,把一个乔扮
女妆的男子送上闺楼寄宿,要来陷害于我;幸而这男子是清和坊周文宾周二爷,是个正人君
子,和我坐谈到天明,没有遂了大爷的心。”
海棠道:“小姐休得悲伤,待我去禀报老太太替小姐作主。”
秀英道:“你须悄悄的告诉老太太,休得使别人知晓。”海棠答应自去。再说坐在南窗
看弹词的太夫人,正看到一位庄梦蝶公子乔扮着女郎,混入柳惜花小姐的闺房里面,太夫人
微微的在念着唱片道:“庄梦蝶今宵乔扮一娇娃,来访佳人柳惜花。一入兰闺心欲醉,但见
那金猊炉内吐烟霞。牙签玉轴排齐整,还有那古玩奇珍护碧纱。这里是云笺斑管珊瑚架,那
边是银箫玉笛与铜琶。痴生此刻多艳福,宛比是桃源春泛武陵槎。”
太夫人念到这里,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位小姐的闺房倒和我们的怡云楼相仿。徼幸
这公子哥儿倒被他乔装改扮混入小姐闺房,真叫做无巧不成书。恰恰海棠走来,听得太夫人
这般说,便道:“老太太,你知道了么?”太夫人茫然道:“知道些什么?”海棠道:“公
子哥儿乔装改扮,混入小姐闺楼。太夫人笑道:“痴婢子,这是刊在书本上的,看了自会知
晓。”海棠奇怪道:“昨宵的事便会刊在书本子上么?”太夫人忙问道:“你说些什么?”
海棠看了看左右无人,凑着太夫人的耳朵,忙把方才的情形禀告皇封。太夫人猛吃一惊,手
中的弹词便不觉落在楼板上面。正是:
只要有缘皆是偶,果然无巧不成书。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六十回
白玉无瑕传言玉女
黄金有价愿作金人
兵部府中的太夫人得了婢女海棠的秘密报告,说什么周文宾乔扮女郎,被大爷骗入府中
送上闺楼,在小姐房中寄宿;幸而周解元是个守礼君子,只和小姐谈了一夜的诗文,当夜没
有说破自己是个男子,直到今日大爷上了闺楼方才一言道破。小姐扭住了大爷哭哭啼啼闹不
休,特来报与老太太知晓,太夫人听罢猛吃一惊,不知不觉的把弹词唱本坠落在楼板上面。
海棠忙即拾起,放在桌上,太夫人道:“海棠,扶我到西楼去,看这畜生把胞妹欺侮得……”
说了半句,气急败坏的说不下去。海棠道:“老太太,不须恼怒,这件事外人还没知晓。周
二爷依旧女妆下楼,小姐的名誉要紧。老太太到了西楼,须得不动声色,细问根由才是道
理。”太夫人微微点头,他想倒是丫环有主意,这桩事果然声张不得。太夫人正待出房,又
见素琴进来,向太夫人诉说情由,竭力的替周郎辨白。他说:“周二爷乔妆改扮,不是轻薄
行为,只是一时游戏,和祝枝山赌个东道罢了。现在祝枝山坐在花厅上,周二爷也在那边,
女妆未卸,人家依旧道他是一个乡下大姑娘。这桩事并没破露,老太太见了大爷不要大发雷
霆,闹得人人知晓。”太夫人得了这详细报告,这口气便略平了些。便由素琴、海棠拥护着,
从东楼的一带房廊直达西楼。这时候,王天豹已坐在怡云楼上,左一面坐的是秀英,右一面
立的是锦瑟,把他看守在楼头,不放他走。堂楼下面又传来消息,说什么祝大爷在花厅上等
得焦急,专候大爷出去商量要事。王天豹道:“好妹子,放我下楼罢!祝枝山在花厅上等
我。”秀英道:“不放的!若要放你,除非见了妈妈。”锦瑟眼快,已在软帘缝里瞧见太夫
人颤巍巍的在那边走来,忙道:“老太太来了!”一面说一面揭起着软帘。秀英含着泪离坐
相迎,王天豹待要脱逃,已来不及。太夫人且走且骂道:“畜生在那里?气死为娘的了!”
王天豹硬着头皮来见亲娘。太夫人怒道:“畜生,还不跪下!”王天豹没奈何,只得在怡云
楼上做一只矮脚虎了。太夫人坐下,秀英呜呜咽咽哭诉情形,太夫人道:“女儿不须哭泣,
其中的情形素琴已告诉我知晓了。千不是,万不是,都是这畜生不是。”秀英哭道:“女儿
好好的在楼上吹箫,再也想不到哥哥会使逮毒计陷害女儿,哎呀,妈妈啊!女儿的清白是妈
妈知道的。素琴、锦瑟都可以做得女儿的证人。女儿拚着一死也好遂了哥哥的心愿。哎呀,
妈妈啊!女儿就此拜别了亲娘罢!”说时,便即跪下,伏在太夫人膝上呜呜咽咽的哭。太夫
人也没有了主意,向着女儿淌泪。王天豹自怨自艾,左右开弓的打着嘴巴。太夫人怜惜着女
儿,痛着儿子,又怕这声名传将出去有碍兵部府中的门风,便道:“事已如此,闹将出去便
不能洗刷清白。女儿,你且起来。畜生也不用跪了,趁着外面人没有知晓,我们且在这里从
长计议。”素琴忙扶着小姐起立,且扶且说道:“小姐休得这般,放着祝大爷在花厅上,他
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又和周二爷是好友,他总有一个好法子把昨宵这件事成全过去。”王天
豹站起的时候,听得素琴这般说,忽的想起一件事,忙道:“妈妈,今天祝枝山来的古怪,
说什么登门来做媒人。孩儿问他替谁做媒,他说替你的妹子做媒。妈妈,想是妹子合该喜星
发动,所以鬼使神差,会得教孩儿把一个西贝女郎骗入兵部府,寄住在闺楼上面。妈妈,不
如央托老祝为媒,把妹子许配与小周罢。好在妹子佩服他是正人君子,妹子便做了正人的夫
人,君子的娘子,岂不是好?只不过便宜了小周。”这几句话直中了秀英的心坎,要是摩登
女子听得这般说,便要一口赞成,说什么“也司哑尔来”。秀英是十六世纪的女郎,动不动
便是羞人答答。分明是芳心可可,却又装腔做势,掩着面哭道:“妈妈,你看哥哥陷害了女
儿,还要把女儿取笑。嗳嗳嗳!”
素琴知道这“嗳嗳嗳”是有声无泪的哭,小姐心中想已千愿万愿了,所怕的只怕大爷和
他开玩笑。连忙帮着秀英说道:“大爷,你看小姐这般可怜,还要和他开玩笑,大爷忒煞欺
侮小姐了!”王天豹忙分辩道:“这是我心坎中流出的话,并非开玩笑。祝枝山现在外面,
若不信可当面问他有没有这句话。”太夫人点头道:“周文宾才学很好,女儿又佩服他是个
正人君子;况且本已提起过的婚姻,枝山肯做媒,再好也没有。”王天豹道:“妈妈既有此
意,便可传请枝山内堂相见。”太夫人道:“且慢,婚姻大事须得设想周密,一者你父亲那
边还没有信来;二者你妹子的意思还得问问。”王天豹道:“父亲不答应只须妈妈做主,父
亲便没话说。妹子的意思不须问了。妹子说的,周文宾是个正人君子,柳下惠再世,鲁男子
重生。妈妈倘把妹子嫁与小周,他不是一位柳夫人,便是一位鲁太太了。”秀英又把罗帕掩
着面道:“妈妈,你听他说不开玩笑,他又开玩笑了。他把我做玩物,嗳嗳嗳!”太夫人也
听出女儿的哭声,名目是哭,其实很带些快活的尾声。知道女儿面嫩,使吩咐王天豹道:
“你不许走,待我和女儿到房中去讲一句话。”说时,太夫人起身道:“女儿随我来。”一
壁说一壁走入秀英的闺房,秀英轻轻的道了一句“来也”,却是“口行身不动”。他又是受
了十六世纪羞人答笞的洗礼,素琴识趣,知道小姐不肯自动的行走,便挽着他入房。入房以
后,素琴答转身躯便到外面,以便他们母女俩密谈。名曰密谈,其实不密。素琴不用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