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颂尧道:”那有这般的巧事?“
枝山道:“偏有这般的巧事 。衡山在昨天和令爱而订婚约,又在昨天和李一桂的千金
寿姑小姐面订婚约 。”颂尧摇头道:“这件事太不近情理了,李一桂昨天被逮入狱,他的
女儿奔走呼号,怎有闲工夫和衡山面订婚约?”枝山道:“这便是令爱玉成其事 。”颂尧
听了茫然,便问:“这是什么话?”枝山道:“昨天李姓造着扛夫来扛取画箱,可是有的?”
颂尧道:“这是有的 。昨天一时匆忙把空箱交他们扛去,直到今朝方才知晓 。现在已把空
箱索还了 。”枝山笑道:“老先生,但知其一,不知其二 。老先生知道的是把空箱扛去,
祝某知道的扛去的不是空箱,是一只东床 。”颂尧忙问道:“这话怎么讲?”枝山道:
“若不是东床,怎么有令坦卧在里面?”颂尧惊道:“难道有文徵明躲在里面不成?”
枝山道:“岂敢岂敢!总算令爱玉成其事,好教小文可以早日一娶两妇 。他把小文藏
入箱内,由着扛夫们误扛回去,扛到寿姑小姐房中 。扛夫去后,李寿始开箱见人,又羞又
惊 。虽然小文是个正人君子,并无非礼行为 。不过犯了瓜田李下之嫌,只有互订婚姻才不
致贻人口实 。”颂尧摇头道:“这件事太突兀了,只怕是空中楼阁 。况且我们遣人去取回
画箱,李姓并无什么说话 。可见你所说的毫无实据 。”
枝山道:“老先生的用意我都知晓,以为取回空箱便没有实据了 。谁料昨天扛去的空
箱不是今天取回的空箱,昨天扛去的空箱,箱子后面有个鼠啃的洞;今天取回的空箱;箱子
后面已无破绽昨天扛去的空箱,箱盖的背后粘着一纸书画名单;今天取回的空箱,箱盖后面
粘着李寿姑所撰的四言诗 。你若不信,自去看来。 ”
颂尧惊问道:“这话真么?”枝山道:“千真万确,有李寿姑所撰的四言诗为凭。‘颂
尧恨恨的说道:”这妮子仗着我溺爱,太胡闹了!这话传布出去,我的颜面何在?不肖女,
不肖女,非得把你重重惩治不可!“说罢,拂袖而起 。才走得二三步,却被枝山一把拖住,
正是:
几番掉动苏张舌,两姓联成秦晋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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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二十二回
柳儿语妙折服杜翰林
石榴情多痴想唐才子
杜翰林一时恼怒,要到里面去责备女儿 。却被祝枝山一把拖住道:“老先生 一把年纪,
火气未脱 。这件事和令爱无干,只为他听得有许多女宾要到他画室中 , 他着了慌,才教
柳儿把文二爷藏躲了,自己却到外面去迎接女宾 。柳儿又格外巴 结了,却教小文钻入画箱
以内,暂躲一时半刻 。令爱既料不到柳儿要把小文藏入 画箱里面,柳儿藏了小文,也料不
到有人会把画箱扛到李寿姑房中去 。大概李一桂该有出狱希望,所以鬼使神差,会得把小
文撮弄到他家中去 。好在这件事李姓 也守秘密,外面人绝不知晓 。祝某今天上门说合,
也是秘密相商 。倘使老先生悻 悻然现于其面,府上婢仆众多,万一被他们传布出去,‘好
事不出门,恶事传千 里’ 。这虽算不得恶事,但是到了外面人口里,添枝添叶,加油加酱,
‘狗嘴里 不出象牙 。’不但小文和李寿姑名誉破坏,并且府上这位二小姐也难保被人家百
般诬蔑,百般挖苦 。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请老先生三思 。”杜翰林听 了枝山
的话,一腔怒气都到爪哇国里去了,便道;“枝山请宽坐,待我去问过他 们再来答覆你的
话。”
说罢自到里面,见了女儿,便问:“方才取回的画箱可曾检视?是不是昨天 的原物?”
月芳道:“恰才检视,正要告禀爹爹知晓 。箱儿己不是原物了,昨天 扛去的有鼠伤,今天
取回的没有破洞 。”颂尧道:“你可曾开着看过?”月芳这 :“没有 。”颂尧道:“里
面还有题诗一首咧!你把箱盖打开,我来指给你看 。 ” 于是月芳开着画箱 。果然发现寿
姑的题诗三章 。父女俩读了一遍 。“明人不消细 说 。”都已心照不宣 。颂尧指着“出
彼绣闼,入我闺房 。不见书画,乃见文郎” 这四句道:“昨天有没有这桩事?”月芳红着
脸 。把头略点一下,颂尧又指着“ 我闻在昔,女英、娥皇”这两句道:“你愿不愿呢?”
月芳又把头略点一下 。颂 尧微叹道:“既然如此,只好如此了 。月儿,要是索回了原箱,
这件事便无痕迹 。 祝阿胡子面前我们尽可抵赖 。他一定指不出什么证据 。叵耐这条洞里
赤练蛇已 预料到这一层 。换了一只空箱前来搪塞,这叫做‘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
柳儿枉算玲珑,只可惜少读了几年书 。但见老爷和小姐指着箱盖里面黏着的字条窃 窃私议,
端的不知甚么一回事 。连忙捱身过来低低的问道:“这纸条上写些什么 ? ” 这一问便提
起了颂尧的怒火,把手中的纸扇向丫头的额角上打了一下 。咬着牙说道:“你自肚里明白,
还来问我做什么?亏得昨天的箱儿有个破洞,要不然闷死 了人,累我们吃官司,你这小贱
人简直胆大妄为!”柳儿碰了钉子退后几步,一 壁挪着额角一壁喃喃的说道:“老爷打人
打的不明不白 。柳儿果有过犯,便是活 活处死死也无怨 。若说昨天的事,柳儿只是有功
无过 。”颂尧道:“好个利口的 贱人,你倒讲给我听 。怎样的有功无过?”柳儿道:
“我有一肚皮的道理,讲给 老爷知晓 。但不知老爷要我公讲要我私讲?”
颂尧道:“公讲怎么样?”柳儿道:“便是齐集了全府上下人等,再由柳儿 讲给大众
知晓,横竖有理无理出在众人口里 。”颂尧皱眉道:“贱人倒会放刁, 这般事怎能讲给大
众知晓?”柳儿道:“既这么说,‘偷来的锣鼓响不得,’只 好私讲了 。私讲使是在这里
向着老爷、小姐轻轻的说 。但有一层须得先行禀明, 老爷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总须待我
讲毕以后,任凭责罪都是甘心,只求老爷不 要打断我的说话 。”颂尧道:“我不打断你的
说话,快说快说!”柳儿才放下这 只揉额的手来,左手撑着柳腰,右手指指点点演讲他的
一团理性 。他道:“老爷 , 是不是看了昨天的全本《西厢记》学了崔老夫人的口吻,左
一声贱人,右一声贱 人,也来串这出《拷红》戏剧?其实文二爷和张生不同,他不过乞求
小姐面许终 身,一言为定,别无他想 。并不似张生这般存着野心,定要玷污了莺莺小姐清
白 方才快意 。小姐和莺莺益发不同,既没有传书贻简,也没有酬韵听琴 。便是画室 中和
文二爷会面,也是文二爷自己闯入 。讲到我柳儿,尤其不是红娘了 。红娘是 做牵头的,
柳儿不做牵头,便不是红娘 。讲到谁做牵头,老爷自肚里明白 。老爷 要打柳儿,还不如
打自己,这一下扇骨算是柳儿代老爷捱打 。柳儿叫文二爷躲入 画箱里面,是柳儿预先知晓
这具画箱有饭碗般的大洞才叫文二爷躲这一时半刻, 要不有这一个大洞,休说柳儿不敢,
便是文二爷也不肯 。况且张太太、朱少奶奶 许三小姐、许四小姐转眼便要进来,除却躲入
画箱再没别个方法可以掩过众人耳 目 。要是躲入小姐房里,益发犯着嫌疑,况且张太太要
到小姐房中去解手,撞破 机关小姐颜面何在?要是躲在画室里面,朱少奶奶、许三小姐、
许四小姐又都到 画室里来游玩,人多眼多,猫都不能藏一只,何况文二爷堂堂七尺之躯?
老爷, 要不是柳儿有急智,无论怎么样总不能掩过众人耳目 。柳儿自信有功,老爷却把
柳儿责打 。主人责打奴婢便是打错了也只得忍受,不过人分贵贱,气是一般的 。 柳儿别
着这口冤气不敢和老爷理论,只好讲给大众听听,也不管‘偷来的锣鼓响 不得’了 。”说
罢,口角儿一动,鼻头儿一扇,两颗眼泪便滴溜溜的滚将下来 。
列位看官,这眼泪的使用法,其中大有研究;要是柳儿捱打一记便即泪如雨 下,这眼
泪便失却了固有的价值 。他知道主人的怒火正高,这时便哭宛似火上烧 油,论不定一记一
记又一记,打个无休无歇 。所以他退后几步,面不变色 。直到 这时,瞧见主人怒容已消,
分明词屈理穷了,他才说这要挟的话,准备讲给大众 听听 。明知主人要面子,决不肯把这
事闹翻了,他又把两颗眼泪做后盾,表示他 的万分冤屈 。可笑那曾读万卷书的杜翰林竟被
目不识丁的丫头征服了,立时表示 歉意道:“柳儿,你的说话很有道理,是我打错了 。”
又向月芳说道:“你劝劝 他,千万声张不得 。他今天吃了亏,我自有补偿他 。”说罢,
便转身向外 。见了枝山当然没有异议,这亲事便应允了 。枝山趁这当儿婪索柯仪,方才奏
凯而回, 不在话下 。柳儿捱了一下扇骨子不过受些轻微痛苦 。但是借此要挟,将来小姐
出 阁时他要做赠嫁的丫环 。这个欲望还不奢,杜翰林也便答应了 。但是做了赠嫁以 后不
到半年文徵明便把他收做偏房 。原来李寿姑饮水思源,要没有柳儿把文郎藏 入画箱,怎会
救得老子性命 。促成两姓姻缘?因此和杜月芳商议妥贴,教文郎把柳儿收作偏房。这是后
话,未来先表。
再说过了一天,杜翰林办着筵席,邀请华太师李典史到来饮酒,又请祝枝山 做了陪客,
所有李典史的书画均经华太师赏鉴,见所未见,很为欣赏华太师道: “老夫此番到来,本
想见见吴门诸位才子,枝山是素识的,衡山索未识面,昨天 却在王少傅府上不期而遇 。唐、
祝、文、周四才子老夫已认识了两人,除却周文 宾远在杭州无缘相见,老夫满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