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在义冢见到无心后,直到方才战退那鹿希龄,言绍圻已是对无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心心头也颇为受用,笑道:“这趟差事可是危险之极,我要保住你也难,你当真要去?”
言绍圻脸上露出笑意:“那个高判官一通捣乱,把我二伯父衙中闹了个鸡犬不宁,要是我言大捕头破了这案子,到时便是达鲁花赤大人,也要对我叔侄二人另眼相看了。”
他口中的“达鲁花赤”自然是指辰溪县达鲁花赤。能破了这桩案子,湖广行省左平章田元瀚自然会嘉勉辰溪县办事得力,不用说是辰溪县的达鲁花赤了。无心摇了摇头,叹道:“人说捕快是鹰犬,你也真是鹰犬习性。”
言绍圻讪笑道:“道长,这世上若无鹰犬,岂不是会狐兔横行?”
无心又是一怔,呆呆地站着。言绍圻本就是顺口解嘲,没想到无心居然会这样,他生怕会惹恼了无心,忙道:“道长,我可是胡说八道的。”
无心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也没错。唉!”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
鹿希龄背着那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不到那个道士的道术如此芜杂,竟然什么都会,而且每一种都不只是皮毛而已。他心中愤愤不已,若非因为这个女子,定要放出手段与他大斗一场,但投鼠忌器之下,这个亏吃得不小。
他每走两步,就往地上掷下一根竹筷,再补上一脚,将筷子踩得与地面平齐。现在虽不能再布四阴尸罗阵,布下这个阴鬼临歧阵便也足以抵挡一阵了。
走了一程,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极是轻巧,若非他耳力灵便,只怕要听不到。鹿希龄不敢再走,将背后的女子放在地上,手上抓了一把竹筷。他中了一记五雷破后大伤元气,现在玄冥无形箭已用不出来,若前面这人仍是敌人,只怕便要折在这儿。
雾气开始翻动,那是有人在走近了。鹿希龄的手掌也握得更紧。突然,从前面传来一个人声:“二师兄,是你么?”
听到这个声音,鹿希龄只觉浑身都是一松,叫道:“三师弟。”
龙眠谷绵延二里有余,当中又是曲曲弯弯,分支众多,几同百足之形,他实在不知前面会不会另有埋伏,听得这个声音,才算舒了口气。
有个人冲破雾气过来了。那人脚下极快,方才还在数丈外,只是一眨眼,倒已掠到鹿希龄跟前,正是那个背着酒葫芦的虬髯汉子。他到了鹿希龄跟前,脸色一变,道:“二师兄,你受伤了?”
鹿希龄本是提着一口气才冲到这里,这口气散去,浑身也像散了架一般酸痛。他苦笑道:“二师兄没用,铩羽而归。”
“你没事吧?”
“总还打不死我。”鹿希龄又咳了两声,只觉喉头一阵发甜,似有一口血涌上来。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女子,道:“快把她带回去吧,只怕敌人马上会追来了。”
虬髯汉子眉头一扬:“又发病了?”
“是啊。”鹿希龄叹了口气,“快点把她带到大师兄跟前,及早将这事办完。”他又咳了一声,骂道:“该死的正一教,不知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邪门高手出来。”
虬髯汉子像是吃了一惊,道:“不是张正言?”
“若是折在张正言那老杂毛手上也算不枉,那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杂毛而已。三师弟,你快走,我来挡着。”
虬髯汉子却没有动,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二十出头?有趣。”
鹿希龄知道这个三师弟本身也不过二十出头,最是好胜,他道:“你要和他动手?”
“不错。”他满面于思,眼中却开始发亮:“正一教得享大名已垂千年,现在却没什么好手,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杂毛有什么本领。”
鹿希龄知道这虬髯汉子一旦打定主意便不肯更改了。他道:“也罢。只怕正一教会有不少人来,你可要当心。”
虬髯汉子笑道:“九柳门只怕还在辰溪县城里无头苍蝇一般瞎撞,只消他们不来,我怕他们做甚?”
竹山教与九柳门势不两立,相争已有数十年,互相都是知根知底。此番九柳门投靠了官府,势力更大,上次教主犯病被他们擒去,此事差点就无疾而终,幸好教主的病及时已愈,九柳门却因不知教主的这种怪病,门中三个高手因而被杀,元气大伤,也已无法追踪他们了。九柳门与竹山教知根知底,都不好对付,竹山教现在不及九柳门人多,总处在下风。虽然正一教仍是阴魂不散地追着,但正一教与官府无涉,而且正一教的道术虽然厉害,教中却除了教主张正言外,别无了不起的高手,倒是不必多虑。
这时一边忽然“嘤”了一声,那女子悠悠醒转。她刚一睁眼,看到面前两个奇形怪状的汉子,吓得惊叫道:“你们……你们是谁?”
虬髯汉子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身形一晃,单指在她后脑玉枕穴轻轻一弹,那女子又一下晕倒。鹿希龄却惊得面无人色,道:“三师弟,你……”
“事急从权,教主也不会怪我的。二师兄,你快背她走吧,我给你压阵。”
鹿希龄身上仍是发了寒热一般不住发抖。他法术高明,此时却吓得几乎不成人样。虬髯汉子单臂揽住了那女子腰肢,道:“二师兄,你还能背着么?”
鹿希龄将女子背在背上,却又惴惴不安地道:“真没事么?”
虬髯汉子叹道:“二师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教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鹿希龄背着女子向里走去,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有些迟疑地道:“三师弟,你可要当心啊。”
“高翔理会得。”
等鹿希龄一走,虬髯汉子拣了块干净石块坐下,又从背后拿过酒葫芦来,晃了晃,还是喝了一口,喃喃道:“来吧,小道士。”
※※※
“你为什么不救那个女子?”
言绍圻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无心身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无心心不在焉地道:“小捕快,你是见色起意了是吧?”
言绍圻脸“腾”一下红了,道:“胡说!人家一个闺中弱质,被那妖人劫走,多可怜啊。”他想起死在衙中那湖广行省郎中田必正一行三人,心头不由一震。田必正三人死状很惨,正是中了竹山教的尸磷火术而死,那女子当时也一定吓得晕了过去。想到那个纤细如一穗兰花的女子,他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可又想到她遭到那么大的惊吓,言绍圻又感到一阵心疼。
“看你笑得那副色迷迷的样子,还说没坏心眼!”
无心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言绍圻一阵局促,讪讪道:“哪有的事……除暴安良,原本就是捕快之责。”无心这一句话简直有种剥去他衣服的不安。
无心淡淡一笑,突然道:“不过那女子可真漂亮,真不知是什么来路。”
“还有什么来路,定是被那妖人擒来,要施什么邪法的!”
辰州地势偏僻,再过去便是苗人聚集之地,也时常有妖人出没的消息传出,前两年便出过一件案子,说有个行脚的妖僧来此,取了三个孕妇的紫河车。那件事闹得人心惶惶,辰溪县城里弄得天一黑便各家各户房门紧锁,没人敢外出。当时言伯符还刚来不久,那时的捕头名叫孙普定,是言绍圻授业的老师,带人在山中追查了十余天,最终将那妖僧擒获。言绍圻还记得那次孙普定回城时,全城欢声载道,迎接的人从城门口排出一里地外,孙普定也因此案办得漂亮,被达鲁花赤大人点名调到鄂州为官。那时言绍圻便大为艳羡,也立志要做捕快,继承师傅的衣钵。只是做了年把,抓到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穿窬小窃,不用说行省的达鲁花赤大人,便是辰溪县达鲁花赤大人恐怕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号人物。这次虽然案情扑朔迷离,却已是件直通平章大人的要案,高天赐判官因为漫无头绪,正在衙中暴跳如雷,如果能破了的话,只怕……
言绍圻越想越美,却听得无心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道长,你还读过书?”
无心突然站定了,也没回答。言绍圻正跟着他在走,差点撞在无心后背,他连忙站住,道:“怎么了?”
“这地方刚才我们好像来过。”
无心指着边上的一株小树。谷中因为常年积雾不散,这里的草树大多长得又低又矮,这棵树也不例外,只有及膝高,树枝上开出的稀疏几朵花也透着苍白,如同死人的皮肤。言绍圻只跟着无心在走,根本没注意周围,他看了看,道:“来过的么?”
“这是一棵鹰巢木,在这里很少见,能在这儿开花的更少了,不会有两棵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树的。”
这鹰巢木若是生在山巅,足可长到十余丈高,故得此名,但是生在龙眠谷里,却和寻常的灌木差不多了。无心反手握着长剑,掌中已含劲力,随时都可拔出来。他审视着周围,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冷笑:“原来是阴鬼临歧阵。”
阴鬼临歧阵在竹山教的符阵中是最低的一种。平时有人走夜路,走过坟地时常会发现走熟的路突然间变得一点都不认识,以至于转来转去都走不出来,那是因为坟地阴气太甚,人一踏入其中便不辨方向,便是俗称的“鬼打墙”。阴鬼临歧阵正是此理,只不过一是偶合而成,一是有意为之。龙眠谷中阴气也很重,加上满是大雾,无心方才竟然也身入其中而不知,直到此时才蓦然惊觉。
言绍圻也已觉得有些不对,他伸手按在腰间的铁尺上,道:“道长,该怎么办?”
“阴鬼临歧阵不算厉害,不用慌。”
无心嘴上说“不用慌”,但神色却是如临大敌。阴鬼临歧阵本身是不算厉害,但如果有人方才突施暗算,只怕早就吃了大亏。要破这阴鬼临歧阵,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