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结婚,他有未婚妻。但是,他就是没有说。当我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的时候,
他也应和我,说他也特别愿意等我,也像我离不开他一样离不开我。他的话,我
全信了。
为了他,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对父母撒谎。我从家里骗钱说买复习资料,然后
拿着骗来的钱给他买烟。我跟父母说学校要上晚自修课,为了能多陪他一会儿,
跟他多亲热一会儿。我们在一起的第5 个月,就是高二和高三之间的那个暑假,
我怀过一次孩予。他特别害怕。我知道他怕别人知道了他跟自己的学生有这种关
系会影响到他。我主动告诉他,不需要他陪我去医院,咸阳这地方太小,到处是
他的熟人,不用他出头露面。我不敢让父母看出有什么异样,撒谎说要跟同学到
平遥去旅游,骗了一些钱,到医院去打胎。我那么小,要伪装成一个已婚女人,
谁也不会相信。做手术的医生一直对我特别轻蔑,好像我丢了她的脸似的。我越
是害怕。医生就越是把手术器材弄得丁当响。我实在太疼了,忍不住呻吟,匡生
越发放慢7• ;动作,说:“疼了吧?疼点儿好,要不还不长记性。”做完
了手术,我在医院的椅予上躺了很长时间才走。但是,你知道吗?我一滴眼泪都
没掉,相反还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幸福。我并没有比初三的时候变得更聪明。
做完流产手术之后。我们第一次在一起。他哭了。他抱着我说:“你为我吃
了那么多苦,要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老天都不会饶过我……如果放在今天,我
一听见这话就能知道他心里有鬼,可那时候,我感动。我感动得为他去死都没有
怨言。
我们之间的变化发生在他回西安探亲回来之后。我知道他的父母都在西安,
平时过年过节他也回家。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什么也没多想。那时候已经是高三
的下半学期开学了,我也要好好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向云停住了。我发现她的双腿开始微微发抖。手中的一次性茶杯被捏得有些
变形。她身后那一缕阳光已经走远了,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高楼上边的一片灰白
天空。
“我有点儿说不下去。”她把茶杯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慢慢向沙发走过来。
不知足因为鞋跟太尖细令她不能控制好步伐,还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注意保持形象,
她几乎有些蹒跚地走过来,坐下,两只手放在腿上。本能地抓住裙子并且用力攥
住。
“你要休息吗?”我有些心疼这个做我妹妹都嫌太小的姑娘。她把最勇敢和
无所谓的一面给我看了这么久,花了多少精力和体力?她的心里其实是有创伤的
啊,只是她想保持一个自尊的面貌给所有的人看。她想让了解她和不了解她的人
都能认为她是那么潇洒。所以,她本能地拒绝了一切帮助和安慰,她明明是羊,
却要戴上一副狼的面具。可是,一旦走进狼群里,她还是一只羊啊。
她摇摇头,第一次非常温顺地看着我,轻声问道:“安顿。你相信命运吗?”
“有时候相信;更多的时候,相信性格决定命运。”
我也是。我的性格就是我的命运。
他回到咸阳,赶上中秋节。我骗父母说学校组织晚会,带了几块月饼去找他。
他看见我,没有表现出高兴,很平淡的样子。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发
生了。我试着去抱他,他躲开了。我给他月饼,他说吃过饭了。我问他愿意不愿
意出去走走,看看月亮,他说他很累。最后,我问他:“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吗?”
他想了半天,说“咱们分手吧”。我脱口而出地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
什么为什么,你太小,咱俩不合适。”他的话一下于就把我扔回几千里之外的重
庆。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总是在我身上发生。我觉得自己已经站不住了,
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稳定身体。我问他:“你有别人了?。他犹豫了一下,说:”
我马上要调回西安了,我会和别人结婚……
大概这就叫做晴天霹雳。我想哭,可是没有眼泪。我觉得有很多双手一起伸
过来抓我的脸,怎么也躲不开。但是,那天我特别理智。我坐下来,让他也坐下,
坐在我对面。我问,他答。“你是这次回去才决定的?”“不是……”有多久了?
“。我们好了4 年。她在西安教书。”
“为什么早没有告诉我?”“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现在你想失去我
了?“”我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那天我们的对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离开他的宿舍。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我踩着一地的月光走回家。我被打
懵了。那天,我一夜没睡,坐在自己的床上从头至尾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
明白了,这又是一个骗局。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应该爱、值得爱的人,可我还是
错了。
我从那个中秋节的夜晚开始真的疯狂起来。我设计了一个个报复的方案:比
如杀掉他,然后自杀;比如骗他跟我最后一次做爱,然后切掉他的生殖器。种种
最疯狂的办法都被我细细地想了不知多少遍。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我
的心被仇恨填得满满的。如果不对他做些什么。我可能会亲手杀7 我自己。我要
毁掉他,一定要毁掉他。我心里非常明白,毁掉一个人是不能成全我的爱情的。
可是,我还是本能地想毁棹那个险些毁掉我或者已经毁掉了我的一个局部的男人,
那种破坏的欲望怎么也忍不住。我反复想着从电影里。书里看来的复仇的故事和
那些从爱到恨到亲手去破坏的女人。我想,在破坏的过程中,人是有快感的,那
也是一种女人的成就。
我每天都这样想,一直到完全想好了,我决定去实施。
那是一个大家都在上课的时间,上午10点钟。教师宿舍是一排平房,他的房
间在从左边数第三间。我站在他门9 ,站了差不多有10分钟。我想起很多事情:
那封写给他的信,那些偷偷摸摸地做爱、穿上衣服来不及说什么就走的午休时间,
还有那个让我疼得要昏过去的孩子……很多,很多。最后,我想,如果一个女人
爱一个男人,爱到像我爱他这样,最后还是要遭到欺骗和背叛,那么这个男人就
该死。
这时候,下课铃声响了,我知道他在这个时刻应该收拾运动器材,然后回教
研室。我掏出打火机,把一件事先蘸好汽油的运动衣点着了,从他那扇半开的窗
户扔进去。那件衣服是他的。有一天下雨,他让我穿上,怕我冷。那时候,我才
做完流产手术不久。那扇窗户曾经是我们约会的暗号:开着,说明没有别人在:
关着,正好相反。现在,什么都用不着了。我站在窗户外面看着火苗蹿起来,知
道已经大功告成,才离开。
我直接去了体育教研室,他在。我请他出来,说有事请教。
那是他对我说过分手之后我第一次见他。他很吃惊,不过还是出来了。从他
的表情里,我甚至看到了厌恶。我距离他很近站着,我问他:“你很讨厌我,很
看不起我,是吗?”他瞪着我不说话。我接着说:“我把你的房子点着了,你现
在赶快去救火,不然,别的老师的房子也会着火。你如果敢报警,说是我干的,
我就把你和我的关系说出来,我可以告你诱奸女学生。”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就走。我不想看他的表情。我已经这么做了,不计较后
果如何,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什么后果都不会比被他欺骗和抛弃要好一些。
我直接回到家,给我父母打电话,说我有事和他们谈。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在父母眼中,我是一个很规矩、不爱说话、喜欢自己想事情的孩子,突然这么严
肃地叫他们回家,都觉得不正常。
中午,他们回来了。我说,从此我不上学了,因为我成了一名纵火犯。我把
体育老师的宿舍点着了,因为我恨他,恨不能烧死他。我妈顿时慌了,问我谁知
道这件事。我说我已经通知他回家救火了。我妈着急得哭起来,说老师要报案,
我就会被抓去坐牢。我咬牙切齿地告诉我妈“他不敢”。
从那天开始,我父母轮流审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咬紧了牙什么也不告诉他们。我只说我恨这个人,因为他毁了我的一生。
别的,什么也不说。我是我们家的灾难,而这个灾难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样僵持
了一个多星期,我父母决定让我退学,送我到北京的外婆家。
我离开咸阳是在放火之后的第三个星期,没有人来找我,说明他确实没敢报
警。
在北京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讲了。我插班、复读,发愤读书。
我想去学法律,我觉得法律很有意思。在还不懂什么法律知识的时候,我已
经懂得运用法律之外的手段来保护自己了。
而且,从法律的角度来讲,这两个男人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不能构成犯罪的,
因为没有强奸发生,没有犯罪事实的认定,也没有原告。我不可能去告他们,我
丢不起那个人。而且,我能告他们什么呢?我只能运用我心里的法律来给他们定
罪,运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报仇。
1999年,我回咸阳参加高考,没见到这个人。据说,着火之后不久,他就调
回西安了。没有人把着火的事情和我退学联系起来。那场火至今还是一个谜。
握着手腕上的镯子,向云靠在沙发靠背上,深陷在柔软之中,整个人仿佛都
变小了。她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对着我。
向云真年轻。她说了那么多充满沧桑感的话,面容却仍然带着青春气息,尽
管那青春历程多少有些残酷的味道。她让我想起当我自己是中学生的时候,偶然
听到最好的朋友告诉我,她爱上了英俊的语文老师。她让我看她每天的日记。在
语文课上,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