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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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你好-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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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善恶,似乎再无其他,对于新发现,我既无特别的能力,又缺乏因拥有青春激情所能享受到的新奇,对于善,我心怀感激,对于恶,我逆来顺受,还能怎样呢?
  好啦,这就是我拥有的一切:食物、住房和性。还有什么呢?一些酒醉后才露出的笑容,一些出丑后的欢欣鼓舞,一些世故而暧昧的忧伤,一些只能如此的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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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还有袁晓晨的笑容,她笑起来总是令我感动,就像她在替我高兴一样。
  一天夜里,我醉醺醺地回家,袁晓晨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呼的西北风声,边看电视边抱着半个西瓜在吃,我靠着她坐下,她把西瓜放到床下,用冰凉的勺子点一点我的鼻尖。
  “又跑外面人来疯去了吧?老大不小的人了,还那么迷恋夜不归宿,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年轻啊?”她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推开她的勺子,“哎,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我用微波炉给自己做了一份咖喱鸡,还剩了一半,明天中午你可以热一热吃,可好吃了,看,我肚子都吃圆了。”说罢,掀开厚绒睡衣来让我看。
  我拉过她的双手,掰着她的一个个手指对她说,“这只小猪留在家,这只小猪去市场,这只小猪白水煮,这只小猪去红烧,这只小猪加盐烤,这只小猪归你吃,这只小猪归我吃,这只小猪留着吃,这只小猪给猫吃,这只小猪不许吃。”
  她兴高采烈地跟着我念,后来越念越快,加上口齿不清,我只听到她挥着手指大声叫嚷,“这只小猪去红烧!这只小猪去红烧!这只小猪归我吃!这只小猪归我吃!”
  “怎么都是红烧了归你吃啊?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我吃吃吃,就吃就吃。”她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又傻又可爱,嘴巴动一动,就像已经吃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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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我正吃着袁晓晨剩下的咖喱鸡块,接到她从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晚上直飞广州,要四天后才回来,据说要跑好几个地方,东莞、番禺什么的,“别趁我不在搞婚外恋,手机带在身边,我随时检查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自由活动去吧。”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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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我一个人去西单图书大厦闲逛,那是一个大得走不完的书城,逛了三个小时才接到书商宁伟壮的电话,告诉我他请吃晚饭,顺手跟我签一本随笔集的合同,于是我跑到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付款,然后拎着一袋刚买的新书出了门,把书扔到汽车后备箱里。
  我开车来到位于东四的孔乙己,那是一个绍兴饭馆,一进门迎面会看到一个石膏制的鲁迅半身像,用以代替广东饭馆里的财神爷,事实上,这家饭馆吃的还真是鲁迅的名声,菜单上尽是些鲁迅小说里茴香豆之类的菜名,门槛很高,就跟是祥林嫂攒钱捐的似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绍兴的乌篷船,里面照例是人声鼎沸,杯盘狼藉,红火程度与广东、四川饭馆有一拼,坐在那里完全不在乎吃些什么,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有一次,我有个不看书的朋友在这里喝多了与人打架,把鲁迅像给砸了,人家让他陪钱,还说他对鲁迅不尊重,我那朋友很吃惊,说:“哟,这是鲁迅呀,哥们儿还以为是孔乙己呢!你们这饭馆名是怎么起的?以后改成鲁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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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伟壮带一副老式厚眼镜,就像是谁往他眼睛上吐了两口吐沫似的,一口结结巴巴的浙江话,从他嘴里一说又像日语又像朝鲜语,听他说话完全是对耳朵的一种考验,不知别人什么感觉,反正我的耳朵随着他的口罗嗦语调不停地哆嗦,更可气的是,即使这样,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据我观察,宁伟壮长得有点怒不自威,像是偷吃化肥独自奋力长大的那一种人,我注意到,他有着一双看起人来直勾勾的狗眼,两根又粗又长的黑色鼻毛傲然伸出左右鼻腔以外,每当高声说话或谈笑时,他的鼻毛便随之颤抖不已,这使他的脸猛看起来很像一只凶恶的大昆虫。我希望,等我胆子大一点之后,可以在哪一天出奇不意地送他一个鼻毛剪当作礼物,但现在正值签约之际,我还不准备冒这个险。
  宁伟壮有个酒友叫果丹,是一个作家,相貌比宁伟壮和善,但酒后小眼睛便开始一眨一眨蠢蠢欲动,再喝一点目光便如满天繁星般的散乱,于是开始讽刺我,说我欺世盗名的小说写得太快,号召大家集资把我送到外地休息休息,免得一本接一本地出名挣钱,叫他看不惯。
  接下来是两位女作家,走走和吴彤,她们与我一起签约,可气的是,宁伟壮拿出三张合同纸,递给我们,我们一看,不禁皱眉叫苦,因为版税税率与电话里谈的完全不一样,低了两个百分点,还有付款方式也是从未见过的恶劣,借着人多,我们又不好意思在饭桌上谈钱,宁伟壮竟利用我们听不懂他说话的优势,一通煽乎,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便把这事儿给抡成了,当然,事后我们向他要账,他又用同样的话语方式拒绝了我们,我追到上海去才勉强要回了钱,那两位女作家就惨了,至今还在电话里商量这件早已烟消云散的事儿该怎么办。看来只能这么积极的理解,宁伟壮的气节虽比守法书商差,却比盗版书商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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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自由职业者来讲,生活永远是那么乱哄哄,就如同饭馆一样,很难建立起什么秩序,因为大家骨子里有股子胡混劲,因此生意上也说不上什么规矩,尽管所有的人都永远缺钱,却奇怪的总是不缺争执中的那一部分钱,也就是说,比起真正的艰难来,日子还远谈不上艰难,因此好意思拉得下脸来的人总能占到一点小便宜,愿意相信别人具有好人品的人总是会吃点小亏,好在后者胸怀宽阔,善于忍耐,因此事情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随着年龄增大,我越来越觉得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以“凑合”二字最为准确,这是一种虚无主义者的达观态度,一切都是凑合着来,要是你不幸对某事认真,那么你只能被活活气死,谁愿意傻到被气死呢?那是没智慧的表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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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桌的还有大庆、老颓、建成等人,还有一些姑娘,以我的经验,若是真想写清楚北京的饭局,那得专门写,一个人一句话一盘菜地慢慢描述,可惜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没有那个耐心,因此只能是说到哪儿是哪儿,总之酒酣耳热之际,建成开始与宁伟壮划拳拼酒,气氛空前的热烈,吃的菜摞成两层,下面一层还没有完全吃完,夹菜的人得神出鬼没地游走于上下层之间,而吃饭的人也坐成两排,吃完的坐到后面一排,还有一个作家不时晃晃悠悠地脚踩酱油汤儿,跑到饭桌上去浪两句诗,“我给大家说个事儿,大家听着啊——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也锁着!”说完安然下了桌,镇定自若地坐到椅子上喝口啤酒,却引得饭馆里的其他顾客惊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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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由胡说八道凑出来的自由气氛令人十分想胡说八道、自我放纵,我糊里糊涂地喝了几口啤酒后,也跟着大家一起乱说一气,一会儿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走进饭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向我们这一桌上使劲看,像是在找人,透过烟雾以及乌烟瘴气的叫喊声,我看到她很有几分姿色,于是睾丸一紧,眼圈一红,头一昏,双脚不由分说,自己就向她走去,
我走到她身边,发出热情地邀请:“坐这儿吧,坐这儿吧,吃饭了吗,没吃吃点,喝酒了吗,没喝喝点。”这时背后传来建成的喊声:“哎,大家静一静,我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王芸,北京著名八大怨妇之一,这些全是北京著名作家,你自己认识吧,反正今天不许走,一起鬼混——哎,服务员,搬把椅子过来,再来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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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王芸看来是一位沙场老将,也就是,是个自来熟,我一招呼她,她就坐我身边,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一边还向我打听所有人,她被灌了几杯不同的酒以后,脸上开起了桃花,精神特别的好,口若悬河,连洒在毛衣上的肉汤都懒得擦一擦,看起来十分振作,但以我的经验,估计八成是喝高了,趁着醉劲儿,我们一见如故,勾肩搭背,不一会儿就混得滚瓜烂熟。137
  人们谈论作家也够干脆的,他们直接把作家分成有名的和没名的,有名的,就是他们知道的,没名的,就什么也不是,总之,一切以他们为中心。
  因为王芸平时没看过这些作家的书,因此她把所有人一律认为是无名小辈,她本人是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之前是常在电视剧中饰演女三四号的剧组女混混,前男朋友是个专演反派的演员,根据戏如人生这句名言,在出名后没多久便把她甩了,从此就整天抱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见色起意外,毫无可取之处,而女人呢,则都是必须对男人产生感情后,才能有色情的举动,持有这种大妈观点的女人为数众多,她们通过感情来搞自我标榜,自以为优越,也不怕遭致妓女们的联名反对,实际上,正是这么一帮子人,比妓女收费还要可怕,估计多收的那一部分是算在感情上了。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王芸的前男友上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她竟回头问我。
  “长得像是一场大灾大难。”我干脆地答道。
  “难看?”
  “总之是劫后余生那一种吧——用有文化的说法叫‘草草略具人形’,你听不懂,通常是怎么说来着?沧桑是吧?”
  “呸!”
  “人家都把你踹了,你还试着以人家的饭碗脸为荣,也太不争气了。”
  “呸!”
  “总之啊,我看他就像用什么也洗不干净的那一类人。”
  “呸!”
  “用吐沫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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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正说着,那边大家已纷纷站起来,准备换地儿了,我们换到位于工体北门对面的一个叫甲55号的酒吧,那里刚开业,老板是果丹的朋友,可以打低折,要是喝得再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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