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袁晓晨已向我半真半假地咆哮起来。
“你说话声调怎么那么贱呢?电话那头儿是女的吧?”
“你干嘛摔锅摔碗的?”
“我哪儿摔了?你瞎了吧,我只是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那也用不着连着放好几下呀?”
“怎么了?”
“人家打电话呢,你也不掩饰掩饰。”
“有什么可掩饰的?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男人,以后出门我就拉着你的手,逮谁跟谁说!免得你一见到骚逼就兴奋得跟王八蛋似的!”
“臭三八。”
“怎么了?三八就三八,那也比你好。”
“好什么好?”
“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闷骚型的笨蛋,以为我不知道啊,昨天出门喷那么多香水干什么,不怕把自己熏晕了呀?”
“三八!”
“臭肉!”
“我怎么成臭肉了?”
“出门洗澡喷香水,不是臭肉瞎忙乎什么?臭男人,干嘛不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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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要出门办事,就是走到门外,她也能叫住我:“哎,事逼儿,多带点钱,请人吃饭吃贵点,别叫人看不起,要不先从我钱包里拿点儿?”
“用不着。”
“别不好意思,拿吧,你以为谁都像我,一包简装方便面就打发了,有良心的话,吃大龙虾时想想我,想想我吃泡面时可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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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袁晓晨的标准,我出门穿衣服必须得符合“脏乱差”这一起码的要求,我要是不幸顺手穿上条牛仔裤,她也能借题发挥、冷嘲热讽:“脱了脱了脱了!你这样着装是出去谈事儿吗?我不是把我爸那件双排扣的西服送你了吗?为什么不穿?我让你装嫩!让你穿紧腿裤!让你浪!让你骚!妈的明天老娘给你生三孩子,你一出门,三娃儿的哭声就响起来,跟情妇还没坐稳,二娃儿就在电话里用颤声叫你爸爸。”
“那我的一娃呢?”
“叫我给掐死了,为的是提醒你注意关心下一代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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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晓晨每次出差在外,追命电话打得我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我要是因为洗澡接晚了,她都得盘问我半天,而出差回来,更是要满腹狐疑地认真检查我,并且,由于过度发达的对于不幸的幻想,她总是能编出一个个故事,说我是如何地骗她,她真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说到做到,经常是深更半夜,只见她抬手拧亮床头小灯,翻身而起,一下掀开被子,当着我的面儿,就趴在床上找她想像中的阴毛,找得我直不好意思。据说这一切只因为她好像闻到一股怪味,她找得兴起,嫌我碍事儿,叫我站到床下,搞得我极不自然,只好在地上裸体走来走去,瑟瑟发抖,无聊至极,而她一找就是二十分钟,把被子扔到床下,趴在深色的碎花床单上做地毯式搜索,津津有味,不知疲倦,我深信,若是找到一根,为了验证一番,她竟能顺手从我这里拔下一根做一做对比,这种事她绝对干得出来,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以此为傲,还管这一点叫做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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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性虚荣心,或是一种想像中的攀比,更可能是一种恶意的刺激我的心理,袁晓晨不时地向我描述一下她以前的诸多男友,并与我做一些对比,有些可能是真的,另一些完全是她杜撰,因为她讲得十分混乱,往往自己都会忘记以前讲过的内容,张冠李戴,还得我提醒她谁是谁,有一次她对我说:“我不喜欢老外,有一次,一个老外把我领回家,他脱光衣服后仰面平躺,我发现那玩艺就像在草地上竖起的一支小烟囱,很可笑。”
“哎!哎!哎!怎么成老外了?小烟囱的那个不是体院帅哥吗?求求你,吹牛之前打一打草稿行不行?”我也会抓紧时机反击,打击一下她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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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晓晨时常以玩笑的口吻,于不经意间向我问起有关姚晶晶的事情,这件事简直成了她的心病,出于同一种敏感,我从未向她承认过与姚晶晶上床的事,但她以一种不屈不挠的劲头,没完没了地试探我。
“哎,给姚晶晶打个电话吧,我一年多没见过她了,怪想的,咱俩一起请她吃顿饭。”
“没兴趣。”
“我替你拨电话吧,你就说一声就行。”
“要说你自己说。”
“我哪儿有你们关系近呢,真呵护呀,喝醉了扶人去住五星级酒店,一天一千块,还加收服务费呢,是不是?”
“不知道。”
“哎,我问你,你们花一千块干了些什么?”
“你问她吧。”
“我哪儿好意思问呀——哎,姚晶晶喝醉了在床上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问她在床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
“你怎么这么说!”袁晓晨一拍桌子,“这听着像人话吗?啊?我的男朋友说我的女朋友在床上挺好?你们俩也太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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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在这种半真半假的争吵中进行,我知道,无论是我,还是袁晓晨,在人群中都渺小得如同没有,我们都是随时可被替换掉的零件,我们生长在城市的缝隙之中,我们的欲望与梦想,被嵌进无数相似的欲望与幻想之中,与别人的交缠连理,事实上,那些欲望与幻想,也是一样可被替换的,在这里,每个人都像是一个产品的样本,后面都有无数的备份
可供挑选与消费,每一个故事,每一种生活,每一种情感,都随着一种快速的节奏产生与报废,这是城市洪流,人的洪流,性格的洪流,利益的洪流,声音、色彩与气味相互混淆,秩序井然,泥沙俱下,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却又毫无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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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秋天的落叶随风飞舞的时候,我和袁晓晨的关系仍然没有得到很好的改善,一场秋雨把金黄色的落叶层层叠叠地压在地上,如同正在腐朽的时间,因永远的告别而平静顺从,被漫无边际的永恒所困惑的生命,尽管莫名其妙,却仍为能找到一个露营地而稍感踏实,这里不是路的尽头,这里哪儿也不是,这里只是秋天,空气清澈如水,云白得像白天鹅的翅膀,有妩媚的风轻柔地穿过头发,还有四散的记忆与秋叶一起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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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再去回忆那些有关头痛、昏沉与绝望的想法,应该让它们像灰尘般地被抹去,但是,它们没有被抹去,它们跃跃欲试,像钉子一样楔入我的生活,牢固地占据着一个重要的角落,讨厌的角落。
在深夜,在窗外淅沥的秋雨声中,袁晓晨趴到我的胸前,我正在做着迷梦,却被她慢慢移动的嘴唇所轻触,我睁开眼,感到了袁晓晨的脸正贴在我的耳畔。
“睡不着?”我顺嘴问。
“我爱你。”她的声音真切而清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突然而真诚。
“什么是爱我呢?”我叹了口气,问道。
“爱你,就是只想让你一个人干我。”袁晓晨再次向我重复着她的迷信。
“这么简单呐?”我清醒过来,意识到在与她说话,像这样友善的夜话并不是经常地在我们之间发生。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我知道你会笑我。”她细声细气地说,
“我倒是很想笑一笑你,但是,你这么认真地说话,叫我反倒笑不出来了。”
“你笑不出来就对了,我可要跟你很严肃地说啊,”她把脑袋探得离我很近,说话压低声音,“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只想让你一个人干我,别的人都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我试过了。”
“试过了,你怎么试的?”
“昨天我的前男友从香港回来,叫我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到饭店里他的房间说话,说着说着他就凑了上来,想干我。”
“那你呢?”
“我呀,我念及旧情,就把衣服脱了。”
“后来呢?”
“后来他就像以前干我,可是,刚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发现,我的身体不接受他,我觉得特别扭,那感觉有点像恶心,我忽然觉得他挺恶心,就把他推开,穿好衣服,走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起你,我觉得我是你的,属于你,忠于你,我就是特别想忠于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种事,可是这想法是从我心里产生出来的,我觉得那是我真实的想法,因此,我就按我的想法办了这一件事。对不起,”黑暗中,她停了停,然后叹了口气,“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我问。
“你在乎吗?”
我没有回答她,性与忠诚,古老的习惯在血液里流淌,理智与情感,该如何说呢?
“他人怎么样?”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人前人后,我听他说过太多的瞎话,我无法相信他。”
“那么,你觉得他以后会不会娶你呢?”
“不会,他是一个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我知道,他就是离婚后娶了我,心里也会想着别人,他很会给所有的东西标价,对女人也一样,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值不值,吃亏或者占便宜的想法。”
“唉,真是。”
“怎么啦?”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对了,你们以前混的时候,你觉得他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这倒没有,他就是太忙了,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呀。”
“你那时是不是想天天跟他在一起?”
“我要是喜欢谁就希望天天跟他在一起。噢,对了,我有一点对他不满意——”
“哪一点?”
“就是他总是把我约到饭店的客房里约会,每一次约会他都要干我,我不喜欢他在饭店里干我,再好的饭店也让我觉得不舒服,还不如在一个破房子里。”
“为什么呢?”
“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像只鸡。”
“总之,这一切都过去了。”我说。
“是的,现在,”她搂着我,“我只想让你一个人干我。”
我抱住她,为了她的不安,为了她的痛苦,为她对于异性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