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善解人意,早知道当初混你得了。”
“混我?想得美!我才不会上你的套儿呢。”
“我有什么套儿?说来听听。”
“你们搞艺术的个个风流成性,这又不是新闻,唉,我刚在楼下看到有你的书,一会儿我买几本你给我签个名吧?”
“没问题,电话就写在名字下面,你看完了最好送给其他美女。”
“别说,我们公司还真有好几个美女都喜欢看你的书呢,我说我见过你,她们还不信。”
“你回去告诉她们,我想她们都快想疯了,叫她们下班以后,轮流到我们家值个免费夜班,我们家是北京最有名的钟点房,可好啦!”
“行,我回去给你传达传达。”
“你真好人,我夸你今天长得好看你不嫌烦吧?”
姚晶晶乐了,装出一副美女的样子:“烦,我烦着呢!”
我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把我们家袁晓晨骗到手的?”
“嗨,这还不简单?我在大马路上看见她走过来,于是就把我这修长的单腿一伸,绊了她一跟头,她爬起来一生气就跟我好上了!”
“呸!”
26
我和姚晶晶一通胡说八道,说得她眉开眼笑,浪声浪气,我本来困劲儿都起来了,这一下却来了精神,我觉得姚晶晶比我精神来得还多一点,要不然怎么伸着脖子,一副乐于攀谈的架势,连送饮料的服务员来了都没看见呢?更不用说丢下她的同伴儿了。
“哎,晓晨最近怎么样?我好长时间没她消息了。”姚晶晶说。
“我还想问你呢?她神出鬼没的,也不知到底混着多少比我还野的野男人。”
“其实我跟晓晨也不熟,以前在托福班儿认识的,本来以为多了一个托友儿,能催我上进上进,没想到认识以后就一起逛商场,找男人,学费全白交了。”
“你们一起找过多少男人?”
“打听也没用,反正你这样的我们不找。”
“你们找什么样的?”
“怎么着?想从我这儿找素材呀?”
“是啊,没有你们,我写什么去?没有可写的,我靠什么生活?”
“说的也是,这么着吧,哪天你请我吃阿一鲍鱼,我吃饱了撑得慌就编点瞎话讲给你听听。”
“那还不如一起喝酒,我喝醉了说点胡话给你听听呢。”
“不听!”
“那算了,还是按你的主意,咱们去阿一鲍鱼,我吃鲍鱼,你喝白开水,等你喝撑着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缺德呀!”
27
“谢谢你的表扬。”我兴高采烈地答道。
“不用谢,送我两本书就行了。”
“我可只答应过你免费签名啊。”
“真小气。”
“哟,你大方——去楼下买一百本我写的书,到大马路上派发派发,我在这儿先谢谢你的热心了,去吧去吧。”
“凭什么呀?”
“凭你大方呗,要不然,咱就是小气到一块儿去了。”
“谁跟你一块儿呀?”
“我送你书就跟我一块儿了是不是?”
“那也不。”
“全完!我的希望落空了,刚才我还琢磨着能借着签名顺手给你留一电话以便暗中来往呢——失望!没劲!生气!再见!白白!小姐,买单!”
“别啊,你也太不禁逗了!我买书去还不行?买一百本沿街免费派送。”
“不同意!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可不能自降身价,免费派送不行!凭你这姿色,趁着夜半更深,跑酒吧里连蒙带骗,就是推销喜力啤酒也能推出去百八十瓶的,别说我这艺术产品了,不能免费派送,要加价售出。”
“好!”
“你答应得倒挺快啊,怎么人儿还坐这儿纹丝不动的?”
“这不天还没黑呢吗?你耐心点,等一等,不要急,呆会儿我去置身儿服装去,麻烦你用毛笔字把什么晃晃悠悠、支离破碎的书名写我后背上。然后呢,你请我吃完晚饭我就出动,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叫那帮想买啤酒的改了主意买你的书!”
“呸!”
28
说话间,姚晶晶的电话响,是一条短信息,上面写着“不打扰了”,我一回头,发现和姚晶晶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已不知去向,我点着头说:“嗯!她一定是因为内疚才逃跑的!”
“怎么啦?”
“因为她喝了双份饮料。”
我这么一说,姚晶晶突然脸红了,她意识到跟我贫嘴过分投入。
我接着逗她:“渴了吧?我也渴了。”
姚晶晶扬起手叫服务员,服务员过来,我又叫了一杯可乐,她叫了一杯冰咖啡,饮料上来,我们分别几乎是一饮而尽,中间却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翻看手头儿的书。
“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一拍桌子,突然满怀豪情地对着姚晶晶说。
姚晶晶冲着我飞快地说了声“去你的”,但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我们又一人叫一份饮料,这一回,我叫的是冰咖啡,她叫的是可乐,饮料上来的时候,我提醒她:“省着点,慢点喝。”
“我偏要快喝。”
“那么,你喝完了就抢我的喝,这样,咱们俩之间就会出现一种更亲近的关系。”
“是亲昵!”
“好样的!有文化!”我再次一拍桌子,对着姚姚晶竖起大拇指。
姚晶晶却对我竖起了中指。
“这样就更亲昵了。”我叹了口气,小声说。
姚晶晶拿起杯子要动手,我赶忙说:“别啊,别,这也太快了,我对咱俩之间的那种打打闹闹、摔锅摔碗老夫老妻的关系还没有做好准备,”又学着广东话说:“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姚晶晶笑了,弄假成真有时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29
吃晚饭的时候,我和姚晶晶坐在位于东直门的一个叫“乌江鱼”的小饭馆里,我们中间是一锅红油翻腾的乌江鱼,姚晶晶告诉我她刚从一个公司辞职出来,等着到另一个公司上班,更远期的打算是去英国留学一年,拿一张硕士文凭,据说相对容易一些,至于前途吗?要么白领,要么嫁金老公,就这么一些。这一路姑娘是机灵鬼儿,她们没有奋力攀登社会阶
梯,而是凭借一点点个人长处,比如小姿色,去灵活地绕过那些阶梯,北京人管这一路人叫“人精儿”,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混,这一路人总有手段能够不失自尊地达到一个随大流儿的生活水平,并且一点也没耽误娱乐。
我们开始猛吃了一通,接下来速度放缓,姚晶晶开始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起她刚走入社会、在西单站柜台卖化妆品的事儿,其中有趣的一个是,她竟遇到抛弃她的男朋友的女朋友到她的柜台来试用一种面膜儿,“我用手在她脸上擦呀擦,还顺手给了她几个小嘴巴,拍得啪啪响,那感觉太来劲了,要不是想再服务她几次,我早就从那儿辞职了。”
30
吃到结账时分,在等服务员找钱的时候,我不失时机地问她:“你晚上有事吗?”
“没事儿。”她说。
“你住哪儿?”
“跟父母住,不过,我常不回家。”她把话儿递过来了。
我哪儿禁得住诱惑呀,立刻接上茬儿:“我今天晚上也没什么事儿,要不一会儿去我们家吧。”
“我明天上午九点有个面试,其实去不去都行,我新找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我只不过是想去看看。”
“那咱们可以早点睡!”
“呸!”
31
出于一种幼稚心理,我至今仍认为与一个陌生且好看的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特别是这里不夹带着诸如利益之类的因素,就像追求纯粹的动物好奇,没有诺言,没有欺骗,没有要求,只是单纯地相互并列,身体与身体,话语与话语,孤独与孤独。
我们坐在车里,透过玻璃,可看到外面移动的夜色,像是一种变化不定的城市晚妆,令人陶醉与不安,但我们已经成功了,所以,连不安都只是有把握的那一种不安,任何时刻都可以说不,都可以停止,当然,我们在继续,这是一种在自由的巨翼下附着的影子,是一种我们可以独立处理的乐趣,平等、无危险,且无麻烦,是两个意愿之间情投意合的握手。
32
“你说我们下午才开始说话,现在却这样躺在一起,啊?”
昏昏欲睡前,姚晶晶还发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感慨。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睡去。
早晨我突如其来地醒了,窗外发出微光,四周静得只有姚晶晶的呼吸声,我起身来到洗手间洗了个澡,然后站在煤气灶边为自己煮了一大杯两人份的咖啡,咖啡的香味令人心满意足,我端着咖啡坐到电视前,打开电视,又打开DVD机,随便找了一张没看过的DVD塞了进去,然后按下播放键,一阵声音从电视中传出,我走到卧室门前,把门关好,却见姚晶晶直起身来,冲我叫道:“别关门,别关门。”
“我看碟。”
“没关系,我不怕声音,正好可以练练我的英语听力。”
她的话声未落,电视里却传出法语声。
我笑了,姚晶晶冲我招了一下手,我走到床边,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揪到床上,然后故意浪声浪气地说:“我文化不高,听不懂法语,但会胡背两句课文,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学着她的腔调说:“我们村长说了,隔夜菜热起来更香,回锅的肉才最好吃。”
“拿出实际行动来吧!”她故意冷冷地说完,就转过身去,用全裸的后背对着我。
我爬上床,匆匆脱去衣服,从后面抱住她,她挣着身子转过来,深深地喘息着,并紧紧抱住我:“别告诉别人。”
“同意。”
33
然后的事情简直就像打仗,这个仗一直打到上午十点才完,我是说,我接到姚晶晶电话,她在电话里兴奋而大声地说,她从跳下床,洗澡,到衣冠不整地从我家冲出去,跑到出租车上,一直到面试通过,简直是一气呵成,最后,她被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