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啦,”一个人说,用防雨大氅盖住了死者的脸。
在胸墙旁边站着两个上尉——丘霍夫和米谢尔斯基。
“近卫军少校怎么样?”丘霍夫问,“复元了吗?”
米谢尔斯基回答说:“渐渐复元了。可惜他不在,跟他在一起,你就会觉得更有信心。他对敌人的意图猜测得很正确。”
敌机又出现了。
“能够守到夜就好啦,”丘霍夫说。
普洛特尼科夫看了一下表,微微地笑了笑:表上显示着上午十点钟。
“您受伤啦!”加林看见上校脸上的血迹,惊骇地说,可是普洛特尼科夫富于表情地望了他一眼,以致他突然把话收住了。
维谢尔恰科夫通知说,决定在十一点发动总反攻,望眼欲穿而跚跚来迟的时间又延长了。
一句熟识的和威风凛凛的话终于响起来了:“向前冲!”
士兵们都呆立不动。“为什么没有人爬出去?”斯里温科心里想,因为大家都在这样想,所有没有人爬出去。子弹在头顶上哧哧地响得很厉害。
“为什么没有人爬出去?”斯里温科又想,后来他领悟了,甚至暗暗地微笑:“他们等着我啊。”
他用手指差不多痉挛似的攀住了胸墙,跳过土堤,向前冲出去了。所有的人不是跟在他后面,而是也许跟他同时,在同一秒钟里,都从堑壕里爬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或许是因为每个士兵都在同一时刻想着:其余的人都在等我啊;或许是因为要迫使自己面对死亡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最后或许是因为大家甚至不看上士也感觉到:党组长马上就要向前冲。不管怎样,他们都同时从堑壕里冲出去了。
从右边传来了低低的呻吟声,有个人象被砍倒了似地倒下去,可是没有人向那边望一眼。
“为了祖国,为了斯大林!”斯里温科用高而沙哑的声音叫喊起来。
士兵们沉重地呼吸噢,跌倒了又爬起来。脚陷进了肥厚泥里——这就是说,他们已经到了小河。水淹到人们的膝盖,更深了,淹到了他们的腰……在右面小林边缘上,出现一座有个类似小公鸡的风标的漂亮的大别墅。
“要是我还活着……”斯里温科想,可是如果他还活着,他要做些什么呢,他也不会这么想:他哪有工夫想到这点。
当炮弹开始在克鲁格拉亚小林边缘附近爆炸的一刹那间(“我们的,我们的……”斯里温科高兴地领会到了),起了某种变化,不可捉摸的变化——甚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许在大气中吧。向前跑起来更轻松了,“乌拉”的呐喊声变得响起来了,它,这个呐喊声给人以一种分明摆脱了使人窒息的重负的感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德国人不射击了。为什么,斯里温科还不能够领会到这一点。后来他明白了,现在在陆桥左边以展开队形爬动着的那些坦克,已经不是德国的,而是我们的了。
给汗浸湿了的迫击炮手们在背上扛着弹药箱,追上了步兵们。右面,长长的防坦克枪在防坦克枪手们的肩上平稳地摆动。最后,在后面的某处汽车轧轧地作响,大炮从小林里出现了。
这座曾经成为一切灾难的发源地的、叫人憎恨的克鲁格拉小林,现在变成一座普通的无害的小林了。麻雀在这儿飞来飞去,松树的浓荫映在地上。米谢尔斯基在那座有风标的小屋里捉住了两个负伤的德国坦克手。他们属于“西里西亚”坦克师,这个师在两小时前刚刚从西方开到。
小林后面有一个小村庄和一所锯木厂。在这儿的屋子上已经飘扬着小小的白旗。两个人迎着士兵们走来,他们的皮肤是浅黑的,象黑人一的光泽而且更发亮。他们都穿着破烂的黄褐色衣服。
他们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一边走,一边喊着难懂的、毫无疑问是表示高兴的话。普洛特尼科夫上校跟他们谈了两分钟后,这才明白,他们是被俘的不列颠士兵,但他们不是英国人,而是印度人,是从斯德丁附近的俘虏营里逃出来的。他们要求发给他们武器,以便和俄国人一起作战。
“由我们自己来结束战争,”普洛特尼科夫笑了笑。“你们要走很远的路啊……孟买,还是加尔各答?……”
“孟买,孟买!”其中一个高兴地说。
“拉合尔!”另一个说。
士兵们诧异地望着这两个印度人。
司务长戈杜诺夫殷勤地款待远客。对他们并不吝啬伏特加,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到团的后方去,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那时候跟德国人的新的战斗开始了,他们在俄国人的进攻后,清醒过来了。在一条新的、刚刚挖掘好的堑壕上空子弹又哧哧地叫起来,大炮也隆隆的响起来。士兵们沉重地呼吸着,从小溪和水洼里喝水,用战斗帽舀水喝。丘霍夫看了一下表:它指示的不过是下午一点钟。
第十八章
三月十二日,在我军以突击占领了奥德河畔的要塞库斯特林,完全巩固并保障了西岸的桥头堡以后,西斯克雷洛夫将军在晚上很晚的时候向司令部询问关于奥德河下游一带的战斗进程。
集团军侦察部长马雷舍夫上校巡视了正在击退北面德军攻势的各个师后,给军事委员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从各种情报、根据俘虏们的供词和用个人观察的方法,上校得以确定了许多有重要意义的事实。
第一,德国人的坦克和突击炮用穿甲弹射击。用穿甲弹设计步兵!这不是说明了杀伤炮弹的极端缺乏吗?其次,德国人用高射炮击地面上的目标:这些炮都是从斯德丁防空区,甚至从柏林防空区搬来的。这就是说明德国人缺乏野战炮。最后,德国炮队的炮弹全是一九四五年制造的。这是一个卓越的发现:炮弹从工厂里直接运到前线,由此可见,储备已经枯竭了。
虽然德国人不断地把一批又一批新的力量投入战斗,但是他们没有获得成功。固然,我们几个师处在困难的情况中。损失相当的大。但是这一切和总的战果相比,是无关紧要的。德国人突入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后方的企图已经给粉碎了。我们的部队一面不断地反攻并困疲着德国人,一面开始压迫敌人,并徐徐向前推进,以半圆形包围奥德河下游最后的一个堡垒——阿尔特达姆。
这些材料是西斯克雷洛夫的心充满了确信和安宁。
丘霍夫和他的士兵们不知道全面情势。听军事委员会指挥的有几万个人,听士兵指挥的只有个人自己。西斯克雷洛夫将军拥有来自许多方面的包罗万象的猜测。士兵们知道的不过是他们在自己面前看到的东西。
而他们在自己面前所看到的就是画着黑白十字的德国坦克,那些坦克和他们在顿河、诺夫哥罗德附近和塞瓦斯托波尔附近所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坦克还很多,可是师长谢列达将军在观察德国人行动的时候,却又感到敌人作战是犹豫不决的,瞻前顾后的,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进攻都不能取得胜利。开头德国人不计代价的拼命冲,可是几天后,一遇到坚强的抵抗,他们就疲乏了。苏联的军队开始徐徐地向前推进。
塔拉斯·彼得罗维奇安心地离开观察所,回到司令部里去了。他在这儿洗了脸,脱掉靴子,甚至打算睡一下。但是政治部主任不让他睡觉。普洛特尼科夫刚刚从前线回来,看见师长拿着报纸,躺在床上,不禁大为诧异。
“您怎么,打算睡觉吗?塔拉斯·彼得罗维奇?”上校问。
“是呀,必须睡一小时光景。并且也想看一下报纸。”
“为什么这样做?在前线……”
师长一边微笑,一边挖苦地说:
“听说,你在那儿冲锋……可惜你是一个上校,要不然就该奖给你一枚三级荣誉勋章。你上那儿去干什么?没有你,那儿就没有人了,是吗?你要不要我把你去前线的原因说给你听?由于不信任自己人!”
普洛特尼科夫放声笑了起来:“难道你自己就不上前线去吗?”
“我去的!当需要的时候!”
“谁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不需要?”
塔拉斯·彼得罗维奇狡猾地眯着眼睛。
“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他说。
这时候,左翼的一个团用无线电呼叫师长。最近二十分钟内在左翼发生了严重的变化。敌人击退了邻近的一支部队,进入了伊凡诺夫一关的后方。该团采取了圆周防御,并困难地抵抗着那些来围攻的、属于同一“西里西亚”坦克师的德国坦克。
不仅如此,德国人已经冲进了团部所在的村子。参谋正在那间受到德国自动枪手射击的屋子里用无线电讲着话。
塔拉斯·彼得罗维奇斜睨了普洛特尼科夫一眼,扣上了单排钮扣的短上衣,并把靴子穿起来。之后,他拿起电话筒,呼叫“棕 ”的指挥员。
“到你的部下作战斗准备,你自己到德罗兹多夫来。我就要到那儿去。”
将军放下听筒,说:“我上那儿去。”
“你感觉到了吗?”普洛特尼科夫带着冷笑问。
“我感觉到了。”将军愤怒地答道。
他坐进汽车,往湖那边驶去,湖附近驻扎着一个预备步兵营。这个营已经用警报叫起。士兵们列队在湖畔。一个年轻的强壮的营长不穿军大衣,在宽阔的胸膛上挂着两枚红旗勋章,他迎着师长的汽车高声喊道:“立正!……”
将军下了汽车,从营的队列面前走过,仔细地瞧着战士们的脸,接着说:
“同志们,我要让你们去作战。我本来不想动用你们:你们是我的预备队。但是一旦我要让你们去作战,那么这是必要的。我要求你们打一场漂亮的仗,不愧为师长的一支预备队。击退两个居民点的德国人,恢复原态势,帮助邻近的一个师,它那儿的情况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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