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恰科夫和米谢尔斯基在狭窄的河峡对岸所站着的地方停下来了。
显然,坦克手们发现了他们。坦克的顶盖打开了。从那儿探出一个戴钢盔的头,坦克手开始朝对岸仔细地察看。
鲁缅采夫把两手掌在嘴边作成管子状,高声叫喊:“好,弟兄们-们-们……”
“好-好-好……”从对岸传来了回应的叫喊声。
“从哪儿来的,弟兄们?……”
“乌克兰第一方面军,弟兄们……你们?……”
“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鲁缅采夫喊道。
坦克手挥着手表示欢迎,接着通知道:“向你们致敬!”
坦克朝天开了一炮,抖动了一下。震耳的回响在森林、湖泊和河流的上空滚过。
“柏林在袋里啦,”鲁缅采夫说,“必须报告师长。”
文克将军的第十二集团军扔了武器,向西南逃窜了。在最后两天,这支军队象烟一样地消散了。
第二十二章
五月一日早晨,鲁缅采夫终于决定上塔尼亚那里去。
这一天波茨坦的街上特别热闹。到处悬挂着红旗,举行着士兵大会,大会上宣读了斯大林的五一节命令,命令的词句在普鲁士首都的房子上空震响。
“红军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城下,在格洛士纳和斯大林格勒城下抗拒敌军那个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而且不会再来了。”
“德帝国主义分子所掀起的世界战争即将结束。希特勒德国的覆灭是不远的将来的事情。以世界统治这自居的希特勒头目们又回到他们的破水盆跟前去了。”
斯大林向他的士兵们发出号召:“你们身居国外,要特别警惕!继续高度地保持苏维埃军人的荣誉和品格!”
在苏联警备司令部近旁排立着一长列德国男女。他们是遵照苏联指挥部的命令到这儿来缴武器的。德国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立着,手里拿着猎枪,稍微离开自己的身子,使得没有人怀疑他们不愿意缴械。
今天的阳光特别明朗。
伏罗别叶夫上校的师驻扎在史盘刀,鲁缅采夫带了他的传令兵往那儿去了。
鲁缅采夫过了运河,投入了大路上喧嚷声和辘辘声里。
又是那些国籍不同的人们朝四面八方行走着。又是那些解放了的五光十色的流浪人群在行进,他们有的骑着脚踏车,有的坐在运输马车上,有的步行。前盟军战俘们——法国的、比利时的、荷兰的、挪威的士兵们,穿着在被俘期间所穿破的军服,愉快地列队行走着。
在跟公共汽车一样大小的地主的大车上,在英国人淡色头发中间,闪耀着殖民地士兵们的白头巾和苏格兰近卫队有褶裥的花裙。在从牢狱里解放出来的美国飞行员们苍白的脸中间,闪耀着黑人的脸。美国人在这个全世界平等和狂欢的时刻,不再厌恶跟汤姆叔叔的后裔接近了。相反地,美国人和英国人看见旁边有苏联军队经过,他们故意拥抱他们的黑人和印度战友们,有色人种的士兵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们想,大概永远会这样吧。
奥加涅相站在一个大村子的十字路口,政治部派他去向盟国人解释苏联指挥部关于他们应走的途径的命令。
因为握手太多,奥加涅相的手发酸了。他的肩章上所有的星,战斗帽上的星,都变为解放了的战俘们——美国人和英国人们——的所有物了,他们坚持地要求一件东西“留作纪念”。他好容易救出了他的红星勋章,它差些儿也做了一个特别喜爱纪念物的美国人的猎物。
“您看见吗?”奥加涅相问,一边热烈地握鲁缅采夫的手。“这里需要苏里柯夫或者列宾!才能差一些的还不行!……您上哪儿去?”
鲁缅采夫含糊地嘟哝着什么,急忙告别了。
鲁缅采夫越接近史盘刀,他的心越乱。在到达城市的时候,他是那么胆怯,差些儿要转身回去了。他勒住了马,看了看卡勃鲁科夫。
“其实应该告诉安东纽克……”鲁缅采夫嘟哝说,可是应该告诉安东纽克什么呢?他没有说,原因很简单:他没有什么事可告诉安东纽克。
他终于放松了缰绳,奥尔里克继续向前奔跑。他们越过“东西”军用公路,进入了史盘刀西郊,师司令部就设在铁路旁边的一座房子里。
从柏林传来的隆隆排炮声在这里听得很清楚。柏林上空一片火光。天空中不时出现苏联飞机,他们飞去轰炸德军在德国首都最后的抵抗基地。
鲁缅采夫在师部耽搁了两个小时,他详细地研究了这个地段的情况,把所有材料都记录在地图上,以便报告他的师长,并且总是拖延着,怎样也下不了决心打听医疗营的所在地。
师长伏罗别夫上校搭救了他,他看见侦察兵,说:“啊,塔拉斯·彼德罗维奇派来的大使!唔,你们那儿有什么新闻吗?”
鲁缅采夫告诉了他在波茨坦南面有几师德军赶往柏林去拯救希特勒。
伏罗别叶夫觉得奇怪。
“这么说他还在柏林?!看来这个畜生已经无路可走了!”
“您这怎么啦?”鲁缅采夫看见师长的手上包扎着绷带,问道。
“在阿尔达姆近郊受了伤。已经痊愈。我刚从法尔肯赫根换了最后一次绷带回来……”
鲁缅采夫告别了,往法尔肯赫跟疾驰而去。路上他好几次在部队指示牌上看到红十字和题字:“鲁特科夫斯基经理处”。这就是说,他没有走错路。他到法尔肯赫根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鲁缅采夫在医疗营的房子旁边把马停住,跳下马,站了一会儿,然后对卡勃鲁科夫说:“在这儿等我。”
他向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又犹豫起来,他终于坚决地踏上了台阶,走进去了。在前室里没有人。他敲了一下门,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不是塔尼亚的——使他惊了一下:“谁呀?”
鲁缅采夫回答:“请问柯尔切娃在哪儿?”
那个声音轻声地问另一个人:
“您知道塔吉亚娜·伏拉其米罗夫娜在哪儿吗?”
鲁缅采夫的额上直冒汗珠。
“大概在手术室里。”
听见了回答。
“不,”第一个声音说,“所有伤员都治疗过啦……她一定在自己的房间里。”
门微微开了,向鲁缅采夫走来的是一个黑发女人,她有一对微微斜睨的挺黑的眼睛。
夕阳从窗口照了进来。鲁缅采夫还看得出她的脸。她却看不清楚他:他背朝窗口站立着。
她凝视着他,问:“您找柯尔切娃干什么?您不象个受伤的。”
她的声调不大和气。
鲁缅采夫说:“不错,我没有受伤。我有另外的事情要见她。”
“什么事情?”这个女人简捷地问:“盲肠炎?疝气?”
这当儿前门轻轻开了。有个人进来,鲁缅采夫分明觉得这个近来的人就是塔尼亚。
这个斜眼睛的女人说:“这儿有人找你。”
于是鲁缅采夫转过身去。他没有看见塔尼亚的脸,但是他看见在敞开的门的背景上的她的身影。
他低声说:“是我,塔尼亚。您好。”
“谁呀?”塔尼亚问,微弱地叫喊起来。
接着突然变得明亮了——一个女人从邻室里拿来了一盏灯。灯光照亮了塔尼亚的脸,白得象纸一样。
接着他们两人走到了街上。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火光熊熊,大炮在什么地方轰响,可是鲁缅采夫和塔尼亚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随后天空中出现黄澄澄的一弯新月,他们看见月亮就站住了。
“是您吗?”塔尼亚问,仔细瞧着他的脸,她把这句话说了好几遍,接着说:“您活着,这多么幸福啊!您大概该走了,您有那么多的事情……我怕让您走,免得您又不……我多笨,我说:又……我无论如何不相信您还活着。您受过伤,是吗?”
她很快而且断断续续地说这些话。
“我们到阴暗的地方去吧,”她大胆地说,现在她不顾什么习惯了,“我要吻您。”
他们走到最近的一所房子后面,她拥抱他,并且吻他。
“我叫您什么呢?”她说,“我从来没有叫过您的名字。在莫斯科附近的时候,我叫您‘中尉同志’,而我们上次在德国会面的时候,我叫您‘少校同志’,现在我要叫您谢尔盖,因为您叫我塔尼亚……别说什么。我怕您会说出不适当的话来。我们相会了,这是幸福——就是这样。让我们幻想一会儿,战争已经没有了,我们在莫斯科林荫道上散步。啊,多么想看看在水洼里放船和玩着沙土的体格健全的孩子们啊!……您知道,当我听到您牺牲了的时候,我想我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有人向您说了我的坏话……是的,是的,我知道。我觉得您是由于愤怒而跑到火里去的。当然,这是愚蠢的想法,可是我曾经这么想过。”
几辆运输马车在他们身边慢慢地驶过,士兵们都从容地走着。因为和平就在眼前。每个人都觉得很幸福,人们用朦胧而富于幻想的目光望着这对情人,衷心祝福他们过愉快的和平生活。
“传令兵牵着马等我呢,”鲁缅采夫终于想起来了,他们走回到法尔肯赫根去了。
卡勃鲁科夫和两匹马都在那里。
“现在我们去喝些茶吧,”塔尼亚说,“我们把马安顿在我的院子里,那儿有几间棚屋。”
卡勃鲁科夫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鲁缅采夫,可是鲁缅采夫注意看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女人。她在前面诶走,卡勃鲁科夫牵着马跟在后面。她在一座屋子旁站住了,亲自打开了门,说:“就在这儿,我住在这儿。”
她同鲁缅采夫一起走进屋子里。女房东,一个面目端正戴眼镜的德国老太太,迎着他们走出来了,鲁缅采夫觉得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殷勤的老太太。
塔尼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