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中忌者,虽封伯,不给诰券岁禄;诸有功若知府邢珣、徐琏、陈槐,御史伍
希儒、谢源,多以考察黜。绾讼之于朝,且请召守仁辅政。守仁得给赐如制,珣等亦叙
录。绾寻迁大理左少卿。其年十月,璁、萼逐诸翰林于外,引己所善者补之,遂用绾为
少詹事兼侍讲学士,直经筵。以任子官翰林,前此未有也。
明年,《大典》成,进詹事。锦衣佥事聂能迁者,初附钱宁得官,用登极诏例还为
百户。后附璁、萼议“大礼”,且交关中贵崔文,得复故职。《大典》成,诸人皆进秩,
能迁独不与,大恨。嘱罢闲主事翁洪草奏,诬王守仁贿席书得召用,词连绾及璁。绾疏
辨,且乞引避。帝优旨留之,而下能迁法司,遣之戍,洪亦编原籍为民。
绾与璁辈深相得。璁欲用为吏部侍郎,且令典试南京,并为杨一清所抑,又以其南
音不令与经筵。绾大恚,上疏丑诋一清而不斥其名。帝心知其为一清也,以浮词责之。
其年十月,出为南京礼部右侍郎,遍摄诸部印。十二年召拜礼部左侍郎。初,绾与璁深
相结。至是,夏言长礼部,帝方向用,绾乃潜附之,与璁左。其佐南礼部也,郎中邹守
益引疾,诏绾核实。久不报,而守益竟去。吏部尚书汪鋐希璁指,疏发其事,诏夺守益
官,令鋐覆核,鋐遂劾绾欺蔽。璁调旨削三秩,出之外。会礼部请祈谷导引官,帝留绾
供事。鋐于是再疏攻绾,且掇及他事,帝复命调外。绾上疏自理,因诋鋐为璁鹰犬,乞
赐罢黜以避祸。帝终念绾议礼功,仍留任如故。绾自是显与璁贰矣。
初,大同军变,杀总兵官李瑾,据城拒守。总制侍郎刘源清、提督郤永议屠之。城
中恟惧,外勾蒙古为助,塞上大震。巡抚潘亻放急请止兵,源清怒,驰疏力诋亻放。璁
及廷议并右源清,绾独言非策。及源清罢,侍郎张瓚往代。未至,而郎中詹荣等已定乱。
叛卒未尽获,军民疮痍甚,代王请遣大臣绥缉之。疏下礼部,夏言以为宜许,而极诋前
用兵之谬,语侵璁。璁怒,力持不欲遣。帝委曲谕解之,乃特以命绾,且令察军情,勘
功罪,得便宜行事。绾驰至大同,宗室军民牒诉官军暴掠者以百数,无告叛军者。绾一
无所问,以安其心。有为叛军使蒙古归者,绾执戮之,反侧者复相煽。绾大集军民,晓
以祸福。罹害者陈牒,绾佯不问,而密以牒授给振官,按里核实,一日捕首恶数十人。
卒尚钦杀一家三人,惧不免,夜鸣金倡乱,无应者,遂就擒。绾复图形购首恶数人,军
民乃不复虞诖误。遂令有司树木栅,设保甲四隅,创社学,教军民子弟,城中大安。还
朝,列上文武将吏功罪,极诋源清、永。绾以劳增俸一等,璁及兵部庇源清,阴抑绾。
绾累疏论,帝亦意向之,源清、永卒被逮。绾寻以母忧归。
十八年,礼官以恭上皇天上帝大号及皇祖谥号,请遣官诏谕朝鲜。时帝方议讨安南,
欲因以觇之,乃曰:“安南亦朝贡之国,不可以迩年叛服故,不使与闻。其择大臣有学
识者往。”廷臣屡以名上,皆不用。特起绾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为正使,谕德张治副之。
帝方幸承天,趣绾诣行在受命。绾惮往,至徐州先驰使奏疾不能前,致失期。帝责绾不
驰赴行在,而舟诣京师为大不敬,令陈状,已而释之。绾数陈便宜,请得节制两广、云、
贵重臣,遣给事御史同事,吏、礼、兵三部择郎官二人备任使。帝悉从之。最后为其父
母请赠,且援建储恩例请给诰命如其官。帝怒,褫尚书新命,令以侍郎闲住,使事亦竟
寝。久之,卒于家。
绾起家任子,致位卿贰。初附张璁,晚背璁附夏言,时皆以倾狡目之。方“大礼”
之兴也,首继璁上疏者为襄府枣阳王祐楒。其言曰:“孝庙止宜称‘皇伯考’,圣父宜
称‘皇考兴献大王’。即兴国之陵庙祀用天子礼乐,祝称孝子皇帝某。圣母宜上徽号称
太妃,迎养宫中。庶继体之道不失,天性之亲不泯。”时世宗登极岁之八月也。自时厥
后,诸希宠干进之徒,纷然而起。失职武夫、罢闲小吏亦皆攘臂努目,抗论庙谟。即璁、
萼辈亦羞称之,不与为伍。故自璁等八人外,率无殊擢。至致仕教谕王价,遂请加诸臣
贬窜诛戮之刑,惩朋党欺蔽之罪。而最陋者南京刑部主事归安陆澄。初极言追尊之非,
逮服阕入都,《明伦大典》已定,璁、萼大用事,澄乃言初为人误,质之臣师王守仁乃
大悔恨。萼悦其言,请除礼部主事。而帝见澄前疏恶之,谪高州通判以去。
嘉靖四年七月,席书将辑《大礼集议》,因言:“近题请刊布,多系建言于三年以
前,若臣书及璁、萼、献夫、韬,所正取者不过五人。礼科右给事中熊浃、南京刑部郎
中黄宗明、都察院经历黄绾、通政司经历金述、监生陈云章、儒士张少琏及楚王、枣阳
王二宗室外,所附取者不过六人。有同时建议,若监生何渊、主事王国光、同知马时中、
巡检房濬,言或未纯,义多未正,亦在不取。其他罢职投闲之夫,建言于璁、萼等召用
后者,皆望风希旨,有所觊觎,亦一切不录。其锦衣百户聂能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建
言三年二三月,未经采入。今二臣奏乞附名,应如其请。”帝从之。因诏“大礼”已定,
自今有假言陈奏者,必罪不宥。
至十二年正月,蒲州诸生秦镗伏阙上书,言:“孝宗之统讫于武宗,则献皇帝于孝
宗实为兄终弟及。陛下承献皇帝之统,当奉之于太庙,而张孚敬议礼,乃别创世庙以祀
之,使不得预昭穆之次,是幽之也。”又谓:“分祀、天、地、日、月于四邻,失尊卑
大小之序。去先师王号,撤其塑像,损其礼乐,增启圣祠,皆非圣祖之意。请复其初。”
帝得奏,大怒。责以毁上不道,下诏狱严讯,令供主谋。镗服妄议希恩,实无主使者。
乃坐妖言律论死,系狱。其后又从丰坊之请,入庙称宗,以配上帝,则璁辈已死,不及
见矣。
赞曰: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而持论差平。然事以激成,末流多变。盖至入庙称宗,
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书、韬在官颇有所建树,浃、宗明能自敛戢,时论为优。至
绾之倾狡,乃不足道矣。
列传第八十六
杨一清 王琼 彭泽 毛伯温(汪文盛) (鲍象贤) 翁万达
杨一清,字应宁,其先云南安宁人。父景,以化州同知致仕,携之居巴陵。少能文,
以奇童荐为翰林秀才。宪宗命内阁择师教之。年十四举乡试,登成化八年进士。父丧,
葬丹徒,遂家焉。服除,授中书舍人。久之,迁山西按察佥事,以副使督学陕西。一清
貌寝而性警敏,好谈经济大略。在陕八年,以其暇究边事甚悉。入为太常寺少卿,进南
京太常寺卿。
弘治十五年用刘大夏荐,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西番故饶马,而仰
给中国茶饮以去疾。太祖著令,以蜀茶易番马,资军中用。久而浸弛,奸人多挟私茶阑
出为利,番马不时至。一清严为禁,尽笼茶利于官,以服致诸番,番马大集。会寇大入
花马池,帝命一清巡抚陕西,仍督马政。甫受事,寇已退。乃选卒练兵,创平虏、红古
二城以援固原;筑垣濒河以捍靖虏;劾罢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裁镇守中官冗费,军纪
肃然。武宗初立,寇数万骑抵固原,总兵曹雄军隔绝不相闻。一清帅轻骑自平凉昼夜行,
抵雄军,为之节度,多张疑兵胁寇,寇移犯隆德。一清夜发火砲,响应山谷间。寇疑大
兵至,遁出塞。一清以延绥、宁夏、甘肃有警不相援,患无所统摄,请遣大臣兼领之。
大夏请即命一清总制三镇军务。
寻进右都御史。一清遂建议修边,其略曰:
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城堡复疏。寇
毁墙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成化初,宁夏巡抚徐廷璋筑边墙绵亘二百
余里。在延绥者,余子俊修之甚固。由是,寇不入套二十余年。后边备疏,墙堑日夷。
弘治末至今,寇连岁侵略。都御史史琳请于花马池、韦州设营卫,总制尚书秦纮仅修四
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谓可无患。不一二年,寇复深入。是纮所修不足捍敌。
臣久官陕西,颇谙形势。寇动称数万,往来倏忽。未至,征兵多扰费;既至,召援辄后
时。欲战,则彼不来;持久,则我师坐老。臣以为防边之策,大要有四:修浚墙堑,以
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兵;经理灵、夏,以安内附;整饬韦州,以遏外侵。
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堠千八
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降据三面险,
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
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深山大河,势乃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
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诚宜复守东胜,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
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亩,省内地转输,策之上也。如或不能,及今增筑
防边,敌来有以待之,犹愈无策。
因条具便宜:延绥安边营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宜设墩台九百座,暖谯九百间,守
军四千五百人;石涝池至定边营百六十三里,平衍宜墙者百三十一里,险崖峻阜可铲削
者三十二里,宜为墩台,连接宁夏东路;花马池无险,敌至仰客兵,宜置卫;兴武营守
御所兵不足,宜召募;自环庆以西至宁州,宜增兵备一人;横城以北,黄河南岸有墩三
十六,宜修复。帝可其议。大发帑金数十万,使一清筑墙。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己,一清
遂引疾归。其成者,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