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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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4期-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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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后,贾鲁河支流已是汪洋一片,日军炮兵阵地无影无踪。花田次郎抱住一棵大树幸运得救,他在战后成为一名慈善会工作人员,著有回忆文章《战场日记》等。 
   
  3 
  另一位反战和平人士池田先生亲身经历六十多年前那场特大洪水。 
  本来池田小队奉命深入郑州城区,任务是夜袭敌人指挥部,炸毁弹药仓库,但是出发前忽然天降冰雹,后来又下起倾盆大雨来,给这支夜间急行军的小队伍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本来坏天气应该是日本人的帮手,开始并没有人怀疑下雨是一种运气,是上帝对大和勇士的特别奖赏,因为下雨将会掩护他们顺利穿越敌人防线到达目的地,然而当这支满怀信心的特遣分队在天地漆黑的雨夜中行进时还是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走在前面的勇进曹长迷失了方向。 
  勇进曹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携有作战地图、防水手电和永磁性指南针,当吃惊不小的池田队长赶到队伍前面,曹长惶恐地向他报告说,前方为一片沼泽地,该不是误入黄河滩涂了吧? 
  从作战地图上看,勇进曹长并未走错路,因为郑州位置当在队伍西北方向,且作战地图上并未标出沼泽或者湖泊的记号。同样感到困惑不解的池田指挥官只好下令调整行军路线,他对此能够作出的唯一合理解释是,大雨或者不知名原因导致指南针发生错误,引导尖兵偏离前进方向。 
  队伍改向西南方向前进,但是他们并未走出困境。 
  黑夜仿佛是一道变化莫测的魔障,无论日本人怎么左冲右突还是难以冲破沼泽的迷魂阵。相反迎面水流越来越大,有的地方水深齐胸,还有阵阵激流涌来,冲得队伍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说明他们不仅没有退出黄河滩涂,相反极有可能继续误入黄河水道。当时天降大雨,天地漆黑,四周没有可供辨向的参照物,唯一能够帮助他们脱离险境的指南针却在关键时刻错误百出,令他们陷入困境不能自拔。这回池田队长别无他法,只好被迫下令取消任务原路返回。 
  但是这个决定还是晚了。 
  原路早已不复存在,大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慌乱中的日本人先是互相紧紧拉住手,但是他们的队伍很快就被洪水冲散了。池田拼命挣扎,他感到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一片落叶在洪水中打着旋。幸运的日本人在绝望之中抓住一捆麦草,他就是靠了这捆救命麦草才勉强支撑到天亮。 
  天亮之后的日本人已经分不清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被洪水冲了多远,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赫然看见眼前变成一片洪水浊流的汪洋世界。放眼望去,滚滚洪水从天边涌来,水面漂过许多人畜尸体,村庄只露出屋顶和树梢,而他的那支负有神圣使命的特遣分队已经无影无踪。随着时间推移洪水浸泡,那捆赖以活命的草捆浮力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托不住他的沉重身体了。 
  这时候一只木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日本人赶紧挥动手臂呼救,木筏发现了趴在草捆上的人,慢慢向他靠拢来。原来这是一群逃难的中国老百姓。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人们发现落水者是个快要淹死的日本兵时,这些中国人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和犹豫起来,谁都不难从这些憎恶和仇恨的眼光里读出背后的内容。池田心里很绝望,他当然明白中国老百姓是怎样看待他们这些耀武扬威和凶残野蛮的侵略者的,他想起日本军队给中国人带来罄竹难书的灾难,想起他亲手刺死中国俘虏,枪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烧毁村庄奸淫妇女,即使这些中国人弃他而去,或者干脆动手杀死他也是罪有应得。他闭上眼睛,心想如果中国人动手他也绝不求饶,绝不能贪生怕死,要像一个真正的日本武士那样含笑去死,绝不让敌人耻笑。 
  但是善良的中国人还是把生的希望抛给落水者。 
  当获救的日本人终于踏上坚实的陆地时,他忽然有些站立不稳,支撑身体的那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他明白自己被彻底打败了。不是洪水,而是比洪水更加强大的中国人民。中国人本可以轻易杀死他,向侵略者复仇,但是他们以宽厚仁慈的胸怀接纳了他,以德报怨救济苍生,他们救赎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而是那个海岛民族的精神和心灵。于是感恩戴德的日本人跪倒在地上,以这种隆重和虔诚的匍匐姿态,向所有的中国受害者和救命恩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战争结束池田返回自己家乡宇都宫,成为一名反战人士。他在晚年多次到中国谢罪,用自己的战争经历驳斥了日本右派的胡言乱语,表达对战争的真诚忏悔和永不再战的和平愿望。 
   
  4 
  花园口决堤之时,距离最近的中牟县城首当其冲被洪水包围,而驻扎在县城里的日军就是土肥原第十四师团司令部。半夜里正在熟睡的土肥原师团长被一个电话吵醒,部下紧张地向他报告说,西门进水了。 
  当时外面天降大雨,令日本将军一时不明白西门进水是什么意思,难道雨水不是水吗?部下只好解释说,不是雨水,是河水。城外护城河涨水,一直漫进城里来。 
  土肥原是个有名的“中国通”,他不仅学习中国历史文化民风民俗,还知道中国人的城市建设比较落后,只有所谓“阴沟”而没有西方的下水道,所以一旦下大雨河水就会漫进城来。他认为下雨涨水是个正常现象,何况所谓护城河其实只是一条小河,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于是他命令部下用沙袋堵住城门,雨住后河水自然就会退去。 
  但是不久后他的睡眠不得不再次被打断,部下惊惶失措地报告说,四门都在进水,沙袋已经堵不住了。 
  这回轮到日本将军大吃一惊,反倒摸不着头脑了。 
  按说中牟地处中原腹地,四乡八野沟壑纵横,一场雨水不大可能造成洪涝之灾,那么是何原因导致河水猛涨呢?师团长连忙起身视察,此时天色朦胧,他看见城门口沙袋已有一人高,城外河水还在继续上涨,城内多数民房已经进水,日本将军这才意识到问题恐怕不仅仅像“阴沟”那样简单。 
  他一面命令部队向高地转移,一面向华北派遣军紧急报告。派遣军回电说,目前各师团都遭遇暴雨和涨水的困难,气象观测暴雨已有减弱趋势,不日天气将转晴。派遣军已经调动工兵联队和舟桥部队前往支援,云云。 
  天亮后大雨果然减弱一些,可是城外河水却丝毫看不出消退的迹象来,土肥原登上城墙举目远眺,看见到处洪水滔天,中牟县城已成孤岛矣。他痛心地看见,由于来不及转移,日军引为骄傲的重型大炮和坦克汽车统统浸泡在大水中,还有很多无路可逃的日军官兵纷纷爬上老百姓屋顶,但是那些泥糊的民房根本经不住洪水浸泡冲刷,随着房屋垮塌的轰然巨响不断传来,日本人纷纷落水,惨叫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一向老谋深算的土肥原忽然产生某种不祥预感,他意识到这场突起的大水也许同黄河有关,于是连忙给派遣军拍发电报,请求派飞机侦察。几小时后侦察有了结果,飞行员报告说,黄河大堤多处决口,黄河已经改道,大水淹没郑州以东大片区域。 
  土肥原大叫一声,瘫软在地。 
  自“七·七事变”以来,华北派遣军攻城略地无坚不摧,仅仅十个月就占领包括北平、天津、济南、太原、徐州、开封在内整个华北,这是一片足足比日本领土大好多倍的中国大陆,因此日本国内兴高采烈地将其称之为“蛇吞象”。包括土肥原在内的日本蛇犹贪心不足,他们还想一口吞下整个中国,甚至亚洲大陆。 
  但是这条蛇的胃口终于被撑破了。 
  日本人被黄河打败了。 
  寺内总司令派出飞机紧急空投救援物资,几支增援的工兵舟桥部队和橡皮船队也连夜赶往洪区抢救,但是遭受洪水袭击的各师团还是溃不成军,淹死者失踪者不计其数,各种装备丧失殆尽。其中尤以土肥原第十四师团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基本上失去战斗力。华北派遣军至此元气大伤,他们损兵折将狼狈逃离黄泛区,退回开封以东地区从此再难发动新攻势。 
  这是自“七·七事变”以来日本侵略军在中国战场首遭惨败,不是局部失败,而是全面溃败,连日本大本营也不得不承认,“华北派遣军从此……丧失全面进攻能力。”土肥原成为这场令日本帝国丢尽颜面的失败战役的头号替罪羊,他被解除师团长职务,调回东京审查。而他的顶头上司,第一军军长香月清司将军此前也被解除职务,编入预备役。虽然野心勃勃文过饰非的寺内总司令把失败责任推给部下,但是他仍然难逃“越权行动”和指挥不当的罪名,因此也被解除军权,召回东京赋闲。 
  六月末,华北派遣军在徐州举行“联合慰灵祭”,随后残破不堪的各师团返回驻地休整。次年东京大本营干脆将这支一蹶不振的华北派遣军撤销合并,统称“中国派遣军”。 
   
  5 
  长期以来,日本政府和军部对于华北派遣军的失败一直遮遮掩掩讳莫如深,从日本当时发行的各种报纸、画刊、专刊和书籍来看,日本媒体除了异口同声地揭露蒋介石的谎言,声讨其自掘黄河大堤,置千百万民众死活于不顾的残暴行径外,对于他们自家的罪责和战败损失只字不提。许多日本“笔武士”奉命从黄河灾区发回报道和照片,宣传日本军队如何发放救济粮和衣物,对灾民实施人道救援,好像这些全副武装的日本侵略者都是慈悲天使,他们到中国不是去杀人放火而是专门去做好人好事一样。 
  历史真相被重重迷雾掩盖起来。 
  直到半个世纪后,随着深藏于密室的战争文件逐渐解密,我们终于有机会还原那段被隐瞒的历史本来面目,揭穿日本人自吹自擂和战无不胜的弥天大谎。 
  中国史学界的说法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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