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茶点烟。肖飞说:“你是掌柜的吗?”掌柜的说:“我不是,我也是伙计,因为掌柜的出了门,有什么话跟我说吧。”肖飞心里明白,一看就知道他是掌柜的,不敢承认。不承认就不承认,只要买了我的车子就行。这才又说要把车子卖给他们。
说了半天也不行。掌柜的是光说好话,不敢说买。说来说去,说到没话再说的时候,掌柜的掏出来了五元伪币,苦笑着说:
“先生,如果要是急着用零钱花,请把这个拿着。嘿嘿,小买卖,买卖太小,您别见笑。”说着就往肖飞的兜里装。肖飞一看这个情形,立时心里觉着热咕嘟的,脸,腾的下子就红了: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说着就躲开了掌柜的手。掌柜的以为是嫌少啊,就又掏出来了五块伪币:“嘿嘿,先生,这可实在是太小气了!真对不起!请收下吧,交个朋友,赏个脸儿吧!”说着就又凑过来往肖飞的兜里装。肖飞一看,这真麻烦,卖车子没有卖成,反倒惹出这么些腻歪来。别看是化装特务,可不能办特务事,坑人害人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作。他又想到,功夫大了也许还闹出别的问题来!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这儿,但是又不能让他看出是假装来。这就假生气地说道:“这是干什么?拿我当要饭的啊?”砰,一下子把伪币打落在地,出门骑上车子就走了。他这一走,可把个掌柜的吓得不轻,等着吧,说不定还要抓个什么碴儿找上门来!
不说掌柜的心惊胆怕。
再说肖飞:出门骑上车子一走,心里可就更觉得为了难。
看了看表,已经将到下午三点,家里的伤员急等着用药救治,这药要是弄不回去,恐怕史更新的生命就要完了!他又想到自己曾经在区委书记面前说过:什么样的具体任务都能完成。如今这药就没有办法弄到手。啊!
真是怪咧!什么样的战斗任务都没有难住过我,这么一点小小的任务就没有办法?
他就又捉摸起来了……捉摸来捉摸去,又来到了平民大药房的门口。他把车子在门口外边一放。嗨!
进去买药,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别说它是特务机关,就让它是龙潭,我也要取出水来!它是老虎嘴,我也要拔下它的牙来!他把身上的尘土撢了撢,把歪戴着的小草帽儿正了正,不慌不忙地就走进了药房门口。
肖飞进门一看:喝!买卖果然不小,摆列得还真象个正南八北的买卖样子:三大间门面,玻璃柜台摆了半个圆圈儿,不但各种药品,连各种器械都有,好几个站柜台的在打点买卖。买药的人虽不算多,出来进去的人总是有的。肖飞进来之后,说了一声:“买药”,把药单子就递过去了。接药单子的这个人上下打量了打量肖飞,对他还算是客气,让他先坐下等着,就给他去一样一样地拿药。肖飞装得很坦然的样子,点着一支香烟抽着,拉过一张小凳子在门口里边一坐。看来他是麻搭着眼皮,其实他里里外外都能看到。他一面注意地观察情况,一面打算着,万一要是炸了,怎样战斗,怎样走脱?他把一支烟抽完了,又呆了一会,这药就给打点好了,好几层纸包了一大包子。
没有等打点药的说话,肖飞走上前,一把就把药包子抓在了手里,说了声:“开个发货票吧。”打点药的人拿着单子走向账桌去算账开票。
肖飞真想把药包子一夹,出门骑上车子快跑,他又恐怕这样没有把握,心里咚咚跳着在忍耐地等待。不多一时,账算出来了,发货票也开好了。售货员把单据拿到肖飞的眼前说:
“一共是四十九元六角,请付款吧,先生。”肖飞说:“没有拿现款来,跟我去拿吧。”售货员一听:
“啊?到哪儿去拿?”
肖飞说:“到东关医院,我是东关医院的,你们不认识?”这个售货员一看:东关医院倒是常来买药,可从来都是现款,买药的人也挺熟,可还没有见过这个特务打扮的。唔!这个事儿实在可疑。于是说:“先生,你先等一会儿。”回头向里屋就喊了一声掌柜的。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有五十来岁,又黑又胖,还是大个子,满脸的横肉,鼻子少了一块,留着大背头。他脚上穿的皮鞋是漆黑瓦亮,下身穿一条咖啡色的西装裤子,上身穿着白绸子衬衫,结着蓝白花的领带,看穿戴真象个有文化的洋奴,看他的神气又象个粗野的凶徒恶棍,也象是在天津杂八地常遇到的“十大恶”打手一样。这家伙正是这里特务头子的助手,名叫郎敬仁。他就是史更新的亲娘舅。肖飞一看出来了这样一个人,知道这药怕是不能善拿!哎,要唬就象个唬的吧!索性把小草帽儿又往后脑勺子上一推,把小褂儿的袖口儿一挽,这一回特务的样子可就更十足了。他没有等郎敬仁开口,就说道:“你们这买卖作得也太大了!我一不挑货,二不打价,三不赊欠,四不抹零,叫你们跟着去拿钱就不行。怎么?看着我这个主顾不地道是怎么着?”
郎敬仁一看,这哪是医院的?象是特务捣乱,想着把药弄走去卖钱花。你可算是有眼无珠儿!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又一细想,啊!说不定也许是八路军化装哩!嘿嘿,你算是夜叫鬼门关——自来送死啊!就在这儿抓起他来?当然不能够,不能露出本来的面目;要让他走出门去再抓住他。他的主意打定,满脸带着狞笑:“我当是什么事哩,原来是为了这个,跟着拿钱去可以,你就跟着去吧。”他这一说,打点药的这个人就跟着肖飞走出门来,可是郎敬仁也来到了门口,一看肖飞还有一辆车子,急忙转身回去又派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出门追上了肖飞,打了个招呼,一手就把肖飞的车后座给抓住了,似乎是扶着车子跟着一起走。肖飞一看风头不顺,心中暗想:看来头儿今儿是得费费劲儿,弄不好就有很大危险!
怎么办呢?得把这两个家伙甩掉,又怎么能够甩掉呢?……
肖飞一面想着,他就推车紧走,后边这俩家伙就紧跟,眼看来到了城东门下。肖飞突然把车一停,两手还用力往后一拉车把,只听呱啦啦一声击撞的声音,抓住车后座的这个家伙“哎哟”了一声,两手捂着腿梁子直咧嘴,原来他的腿梁子被车后轴给碰破了。
肖飞没有理睬,紧走两步,来到日本兵的面前,刚要拿特务证,日本兵说了声“开路”。肖飞就走出了城门。后边这俩家伙,连叫了两声:“等等,等等。”就紧紧地追赶。日本兵用枪一挡:“什么的干活?”把他俩给拦住了。这俩家伙急得直喊:“太君!我得过去跟着他,要不他就跑了!”日本兵哪里听他这个?“唔”了一声,用枪托子一杵,用刺刀把这两家伙的帽子挑落在地,又用刺刀敲着他俩的脑袋:“鞠躬,鞠躬的干活,你的明白?”到了这时候,这俩家伙才恍然大悟,急忙鞠了个躬,又拾起帽子来,追出城门。肖飞已经看不见了。
原来肖飞一出城门,紧跑了几步,窜上车去,两腿蹬开,把膀子一晃,飕飕的就象贴着地皮往前飞一样。这街上的人们,见到特务骑车在街上飞跑,这是常有的现象,所以并没有人奇怪。就是日、伪军、汉奸特务们,也没有哪个阻拦。肖飞索性把盒子炮在右手里一提,用一只左手扶车,准备着随着碰见敌人拦阻,抬手就进行战斗。果然不出肖飞所料,真的就有特务在前边等着抓他哩。这是因为,在他刚走出药房门口的时候,郎敬仁就给特务机关打过了电话,特务机关就马上派了几路武装特务,分头在几个路口等着抓他。肖飞骑着车来到东关大街的东口,早已发现有两个便衣特务站在伪军哨兵的后面,他们的右手都伸在腰里,明明是准备掏出手枪来。再看站岗的伪军,他紧握着步枪,也带着战斗的神色。
肖飞早就打好了主意,先下手的为强。你看他:来到街口之前就把车子慢下来了。
那个站岗的伪军刚刚往前一迈腿,他的步枪对着肖飞这么一伸,两个特务的手枪也要掏出来。这时候肖飞是手动枪响,只听当当当,一个伪军和两个特务都应声倒下。这个伪军往后一仰的时候,他的步枪也嘎的一声打上了半天空去。枪一响,街上的人们就被震动了!老百姓都纷纷躲避,敌、伪、特务们一看打死了他们的人,也都慌乱起来:报告的报告,追赶的追赶,开枪的开枪,真是好不热闹!
肖飞闯出街口,不用问他的车自然是蹬得更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封锁沟的吊桥。肖飞远远的就喊:“截住他!别让他跑了!他是八路!”
他这一喊,立时从吊桥旁边的小房子里出来了好几个伪军,把好几个走路的人就都给抓住了。肖飞一面喊着,来到跟前就又说:“不对!不对!抓错了!是前边那俩人,他俩打死了皇军。快追!”说着就照着前边当当又打了两枪。正在前边路上的人们一听,是要追他们,又听这枪子儿从头顶上飞过去。
吓得一个一个的撒腿就跑。肖飞骑着车窜过吊桥就飞快地追下去了。这儿的伪军们信假为真,也就有好几个跟着肖飞追了下来。两边炮楼上的敌人也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肖飞在下边喊着追八路军,于是也要助威壮胆,“哒……”就打开了机关枪。
肖飞已经跑出老远。心里话:打吧,打得越热闹越好。他止不住地暗笑,可是他并没有把心放下来。他知道:敌人很快就会有快速武装追赶,不能稍有缓慢。你就看他这个快劲儿吧:他把枪又插在腰里,把腰往下一刹,用了全身的力气,把车登开,就听“呼——呼——”真是两耳生风,顺着大公路,逢村越村,逢镇越镇,也不下车,也不稍慢,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呼呼直喘,两腿酸麻,腰眼儿都发胀,可是他仍然照样的快骑。路遇的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可是什么人也不能阻拦,谁也不敢过问。这位年青的飞行员就骄傲地自由飞驰,如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