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毅脸上被酒精酗得紫红,象个死猪一样睡在床上。
豆儿拼命摇着他的手臂。
“还睡,还睡,探子马上要来查你了。”
王士毅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会儿,又睡去了。
豆儿坐在床上抹着眼泪。从王士毅的嘴里喷出的气体就象变味发霉的豆渣一样恶臭而充满腥味,豆儿趁着他在死睡,抡起拳头在他身上鼓褪一样击打着,豆儿一边击打一边说:“叫你睡!叫你睡!”
王士毅没有反应。
豆儿在怀疑王士毅盗去了他干爹的蟋蟀的时候,心里便产生了一种被啄击的痛楚,好象有一排尖利的牙齿在残酷地啮咬她的心,豆儿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阿雄,可有一天阿雄试探的语气让豆儿觉得阿雄也怀疑到了堂哥。
“豆儿,那一天晚上,堂哥喝没喝酒?”
“喝了,在外面酒馆喝的。”
阿雄欲言又止满脸疑惑的表情经常出现在豆儿的脑际。
豆儿觉得阿雄跟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王士毅盗去干爹的长颚蟋是为了置干爹于死地,干爹一命呜呼,王士毅得到阿雄的障碍就铲除了。
豆儿在这样想自己的夫君的时候,她总是感到毛骨惊然。有时她也觉得夫君不是这种恩将仇报的狠毒之人,王士毅作为一介书生的形象并没有完全在她心中坍塌。不喝酒的时候,王士毅那白皙而清秀的脸楚楚动人,豆儿很难想象有着这张脸的人会是一个歹毒之人。
虽然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她的肚子里已怀上了王士毅的孩子,但豆儿依然觉得夫君陌生。豆儿在这种陌生感越强的时候,他盗去长颚蟋的可能性在豆儿的心目中就越大。
那一晚豆儿从蟋蟀房那儿回来的时候,王士毅在外喝酒还没回来。王士毅在姥桥镇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豆儿经常看到王士毅在街上跟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
那天傍晚王士毅告诉豆儿他要出去跟朋友一块喝酒的时候,豆儿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很兴奋。
“今天干爹说要给我买小妾,你同意吗?”
王士毅说这话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豆儿当时认为王士毅是在胡言乱语。后来豆儿从阿雄那儿得到证实,陈掌柜是这么说的,陈掌柜并且把这想法告诉了阿雄。豆儿从阿雄那儿得到信息,夫君没有同意。豆儿并不因此高兴,豆儿知道夫君为何不同意要小妾,夫君一门心思只想着阿雄。
豆儿在王士毅出门前,说:“你要十个小妾我也不管。”
王士毅依旧嬉皮笑脸。
“你真的不管?那我明天就把小妾带回来。”
本来王士毅在去酒馆喝酒前,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王士毅难得跟豆儿牙玩笑,豆儿在夫君去了之后心里还暖乎乎的。王士毅以这么好的态度和心情跟豆儿说话,在豆儿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豆儿忘不了新婚之夜夫君凶神恶煞般地质问她秦钟死因的情形。平常王士毅对豆儿说话从不露笑脸。
当然,豆儿也想到王士毅那次眉开眼笑地跟她说话实际上就是一种不寻常的事,在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里深藏着异样的东西。
豆儿在长颚蟋被盗之后无数次地回忆着那一夜有关王士毅的所有情形,任何一个细节豆儿也反复揣摩,仔细咀嚼,而印象最深的就是王士毅那嬉皮笑脸的神态举止。
豆儿的思绪有时就凝聚在这一点上。因为这一点可以生发许多疑问。
最重要的一个疑问则是王士毅为什么恰恰在出事的前一晚对她改变了态度?
豆儿那一夜实际上睡的很香,王士毅对她眉开眼笑使她的心里如春风荡漾,在蟋蟀房那儿听长颚蟋鸣叫的时候,她之所以能回忆起在巢湖县度过的许多往事,豆儿知道与夫君对她留下的笑脸有关。
豆儿始料不及的是夫君的笑脸很快就成了他的罪证——在她的心中。
豆儿除了夫君的笑脸,找不到其他任何可疑之处。
王士毅喝完酒回来时她已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醒来时,王士毅还在呼呼大睡。
夫君在她入睡之后回来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豆儿早就习以为常。但当豆儿得知长颚蟋被盗之后,夫君昨夜的行踪在豆儿心中便充满了可疑的神秘色彩。
他当真是和一拨狐朋狗友去喝酒了?从他早晨那苍白失色的脸容来看,他可能是确实喝酒了,而且是喝多了。
酒喝醉了之后对王士毅来说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回屋睡觉,再就是乘着酒性壮胆,掏出陈掌柜的钥匙,盗去长颚蟋。
豆儿强迫自己不去想后一种情况,可夫君鬼鬼祟祟地行盗的画面却总是幻化在她的脑际,象一群蜜蜂嗡嗡萦绕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她。
第十章
一
巫侦探后来把视线集中在王士毅身上,豆儿给他带来的疑惑使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王士毅那一晚在街东头的高记酒馆跟他新结交的朋友喝酒已得到众人证实,酒馆的老板和堂倌对他们那一晚喝酒的情形记忆犹新,一个白净文弱的书生跟镇子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曾让老板暗自蹊跷。矮个堂倌在给他们上菜斟酒时隐约听到他们已结为兄弟,老板和堂倌在跟巫侦探介绍他们目睹的那一晚的情况时,无法掩饰对王士毅的惋惜之情,他们也是无法知道王士毅是如何跟他们搞在一起的。
巫侦探却如获至宝,他推断王士毅跟这帮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跟长颚蟋失盗有关。
巫侦探不遗余力地逐一查询了这些地痞流氓,巫侦探判断是王士毅指使他们行盗的,王士毅本人也许没有亲自行动。
对王士毅行盗的动机巫侦探一无所知,长颚蟋在姥桥镇妇孺皆知,谁也不会以高价购买这只显然盗自陈府的长颚蟋。最有可能的是外来的买主,这是一起蓄谋已久、内外勾结、背景复杂的盗案。可巫侦探很快推翻了这一假设,因为他已经了解到陈掌柜的干儿子根本不缺钱,陈掌柜对他的慷慨在姥桥镇成为传及一时的话题。
巫侦探没有在王士毅作案的动机上深究,他多少带着点茫然之色一味地查询作案的事实。
在巫侦探不加掩饰的调查王士毅的时候,陈掌柜曾经明确地表示不满,病恹恹的陈掌柜在表示不满的时候,心里却有一种模棱两可的迷惑,这种迷惑对陈掌柜来说具有秘不可示的意味。
“我想你还是多查查少东家,我总觉得少东家与此有关。”
巫侦探说:“多年前你在鸡笼山捉的那只长颚蟋是少东家偷去卖了,这一前科曾让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少东家身上,可事实证明,少东家那一夜除了在魔天元赌博,没干别的。我还了解到那一夜少东家先输后赢,上半夜输二十两银子,回家讨了钱再去的时候,他赢了五十两银子,一折算,那一夜他赢了三十两银子。”
“我干儿子……不会有问题的。他……干吗要盗我的蟋蟀?”
陈掌柜说这话时感觉到脑子里好象被塞满棉絮,又乱又沉,而心底却泛出一些奇怪的无从把握的涟漪。
“我从未确定谁是案犯。至于王士毅……同样也只是我的怀疑对象之一。我没有说是他干的,虽然……我花了许多精力调查他,可在没有最后结案的时候,我不能肯定任何事。”
“假如是我干儿子干的。我就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也正是我想要请教你的问题。”
“除了他,就不会有别人干了吗?”
“我不知道。”
巫侦探忽然说到阿雄。
“陈掌柜的爱妾阿雄……那一天晚上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怎么,你又怀疑阿雄了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
巫侦探说话时嘴角挂着微笑,在陈掌柜看来那是洞察一切的微笑。
陈掌柜身体很虚弱,他一直躺在床上,听他说到阿雄,陈掌柜挣扎着爬了起来。陈掌柜坐在床沿上,两眼空洞而黯然。巫侦探觉得陈掌柜比他刚进陈府时又瘦了一圈,巫侦探来陈府不过七天。
陈掌柜说:
“阿雄……那一天晚上倒是跟我怄气了。”
巫侦探说:
“为什么怄气了?”
陈掌柜自然无法说出阿雄那一天晚上跟他怄气的原因。陈掌柜坐在床沿觉得有些眩晕,便又躺了下来。
巫侦探见陈掌柜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巫侦探后来在反思这件案事的时候充满自责,他觉得在调查过程中他放过了许多至关重要的疑点,而在一些想当然的远离案事核心的细枝末节上纠缠不已,比如,对阿雄那一天晚上跟陈掌柜怄气这一重要线索他竟浅尝辄止,没有探究,这是一个绝不该犯下的错误。
之所以会犯下这个错误,巫侦探意识到是由于自己的主观狭隘,当时他只对王士毅涉及到的事穷追不已,虽然出于职业习惯,巫侦探在陈掌柜面前闪烁其词,故弄玄虚,没有讲明王士毅是他重点甚至唯一的怀疑对象,其实那时候他觉得他们要做的工作只是取证。陈府其它一切他都不感兴趣了。
巫侦探由于过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对王士毅之外的所有疑点,甚至是显示案情端倪的重大疑点都匆匆忽略,终酿大错,离开陈府时,一无所获。
巫侦探回到巢湖县之后,有一次在大街上听到了从和县传来的惊人消息。
阿雄向陈掌柜承认,是她盗去了长颚蟋。
阿雄盗去了长颚蟋之后,连同那只昂贵的苏式蟋盆一道扔进了蟋蟀河。
二
母亲茹毓太太在那个春日午后的呻吟声象潮水在阿雄身畔涌荡,突如其来,无根无由,阿雄奇怪在这个缺乏暗示的夜晚心绪为何陡然激荡在那久远的恶梦里。
母亲的呻吟一经在她的耳际回荡,阿雄便坐不住了,阿雄的脸上充满潮红与痛苦,她知道陈掌柜正在听蟋屋倾听长颚蟋的鸣叫,此时喊他做这种事是极不适宜的,可阿雄觉得性欲正象一根坚硬的绳索勒在她身上,她感到难以喘气。
阿雄紧紧地搂着豆儿后来捉来的那只小花猫,小花猫被阿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