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踩着各殿的房瓦,苏挽月一直往西北方向直奔,但又暗自记下了每个殿的守卫情况和布局。以防自己溜出来的时候,撞到枪口上。那种少林功夫美名扬的程度,让苏挽月对一切寺庙的武僧都钦佩有佳。
西北院内正中大殿即“戒坛殿”,殿顶的上下檐之间有风廊环绕,两层檐角均挂有风铃,上圆下方。戒坛是正方形的三层汉白玉台座,每层石台外围均雕有镶着数百戒神。石龛外还有数十尊身高一米的戒神,环列戒台四周,苏挽月数了一数,正好是二十四尊。
戒台殿顶中央,有一藻井,几条金雕卧龙盘於井壁,藻井最深处一条龙头向下,象徵蛟龙灌浴。戒台最上层中央是释迦牟尼佛像。佛像前置雕花沉香木椅十把,苏挽月望了望这个架势,自然知道上首三把为授戒律师座,而左边三把,再右边四把,是受戒证人座。这就是被称为“三师七证大师座”。而往往戒师开坛必须有皇帝敕命。佛教徒受戒,行仪十分隆重。
苏挽月站在戒殿中央,望着最上层的释迦牟尼佛像,望了好一会儿,终究莫名跪了双膝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抬头望着佛像,在青灯下显得庄严又肃穆,静静俯视着殿中的人。
她侧头瞟过红墙上悬挂着的“六道轮回图”,昏暗而安宁的烛光中,望着画里的巨大怪物坐在地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怪物捧在身上一个大车轮形的圆圈,周围彩绘着各种任务和奸、杀、抢劫、欺诈、偷、盗、吃、喝、嫖、赌等恶行劣迹。几股气流将圆轮分成六道。第一道内五色云端中宫阙巍峨,宛若仙境。第二道内市井社会,平民百姓,称“人道”。第三道内硝烟四起,有水、火、旱、涝,称“阿修罗道”。第四道内男女鬼怪,囗内生烟,骨瘦如柴,正受严刑拷打,称“饿鬼道”。第五道内猪狗牛马、鱼介昆虫,称“畜生道”。第六道内刀山冰谷,火海炼狱,鬼怪在受煎熬,称“地狱道”。六道轮回,机会均等。世世代代的人处於不停的车轮般的回旋之中。人死了以後,来世有六种“出路”:或为天神,或为人或为阿修罗,或为畜生,或为饿鬼,或下地狱。而人在来世的归宿,是看现世的表现的,如积善德,下等种姓,下世可成为上等种姓;如劣迹不堪,上等种姓下世也会成为下等种姓,甚至沦为地狱,这一切就是佛教所说的“轮回”。
苏挽月直直跪在戒台前,思绪有些恍惚,望着画里的怪物,仿佛很久以前,也曾久久跪在佛祖面前一样。
她抬头看着殿顶的藻井,繁杂细致的雕花和彩绘,几条金龙盘旋于井壁上,周边莲花飞升,有种举首空旷辽阔的感觉,最中心一条金龙探下,她遥遥望着那条蛟龙,忽而看到了殿顶的异样。
她眼前出现了一片梦魇,似乎是梦魇,又似乎是幻境。
第240章 夜探佛寺(1)
满天的云雾,就像是令人迷醉的瘴气,盖过了华丽的法源寺殿顶。
苏挽月只觉得身体已不属于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奇异的时空之境,她眼前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情景。
阴霾的天,一片阴霾,遮云蔽日。
满天的阴霾,像是下了许久的雨,迟迟不退的那种潮湿感。
一身灰色僧袍的老者盘腿坐在竹林精舍前,沉吟了良久,一直低头轻轻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周围是大片的桃花,粉白妖娆,美得几乎要渲染了天地。桃树下直直站着一个红衣的女子,一双眼睛,又倔强又绝望。
女子和老人对峙了许久,两人皆是迟迟没有说话。
天上的阴霾更深了,风一直没停,不消一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红衣的女子依旧站在树下,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但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是很美很美的一整片桃花林,宛若仙境。站在树下的女子,也自有着一股别样的仙气。
“别违抗我。”许久,老者开口说了一句,依旧低垂着头,语调也是温和如恳求,却有不容许违抗的威严。话音刚落,低头转动了一粒佛珠,轻轻的送了一句符法,檀红的佛珠已经被磨损得褪色。
无奈,那女子跌到在一树的桃花下,恨不能,罢不与。瞪着一双眼睛看竹林精舍下的老者,仙气飘渺的一张脸,眼里却满是邪意。满树的桃花怒放如雪,美不胜收的衬着树下无双的女子。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她也站在树下整整三天了。班驳着一树的桃花,叫她承受天上苦雨,人间悲怆,终究无动于衷。
“水无忧,你可知道为何下了三日的雨?”老者站起身来,问着桃花树下湿冷憔悴的人,头顶的禅记有些斑驳,灰色的僧袍几近垂地,但眼中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的万般沉稳。
魔生而佛起,水无忧几近成魔。
“我不愿去知道那些。”冷冷笑了一句,树下的女子抬起迷离的眼,隔着雨幕看回廊下的人,那习红衣,显得分外妖娆。话语中有些悲哀,望着那个如神柢一样的僧人,原是五方寺庙的破魔僧,背覆红莲,降妖破魔,不止一次见他手中锡杖威武,却始终不再沾血。
“你滥杀众生,犯下无尽杀孽。”解黎明苦难,破万载劫世,灰色的僧袍早已陈旧,却是那种了然于心的态,成全了他无欲无求的度。僧人意兴阑珊说着,杀孽那两个字,他说得煞是好听。
雨越下越大,上天仿佛倾泻了玉池,零落了一地的花瓣,也碾碎了女子绝美的容颜,“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呆呆望着泥泞斑驳地面,上天的苦雨,像是能烧灼人伤口的利器,每一滴都让你疼入骨髓。但却恍然无事一般,冷冷吐了那几个字,对一切都不在意。
“我佛,慈悲。”那个老者单掌立胸,簇眉,第一次说出普度众生的法号时皱眉。背后的红莲,摇曳如烛,如同佛祖坐前的红莲圣火一样,永世不熄。
只听“当啷”一声,殿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苏挽月蓦然从那种梦魇中惊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的神思刚才竟然入了幻境。若不是有人出现,她只怕一直沉浸在那些幻想中,感同身受着无法自拔。
被唤回神,一脸茫然望着眼前穿着芒鞋披着外衣的僧人,脑中仍然是刚刚如镜花水月一般的幻境,大口喘着气,感同身受的感觉,似乎如此了然于心那红衣女子的绝望。
从戒台前站起身来,望了下四周,青灯古佛,依旧没什么两样。僧人提着灯笼,望着蒙着面的苏挽月,也没有一丝惧色。
“你是谁?”苏挽月闷声问了一句,退了半步。逼着自己收回了思绪,去面对现在的处境。
清瘦的僧人笑了下,不知道他这抹笑里其中深意。放了手上灯笼到旁边桌上,回过身来看着苏挽月,双手合十,“这位施主,您深夜造访,怎么反倒问起贫僧来了呢?”
苏挽月一时没说话,望了望那人,不愿多做纠缠。摸了下脸上的面纱,确信没有被看去真面目,再退了几步,就想直接从戒殿走出去。
“施主,你今晚是走不出法源寺的。”后头有人说了一句,声音冷清,不急不慢。苏挽月自然是不理睬,才要踏出殿门,却见那盏灯笼猛然被扔落在了面前,挡住了去路。烛光摇曳了几下,一点都没有被刚刚扔来的那种力道,弄得烧了旁边的玄色绸子。
“你一盏灯笼就想挡住我?”苏挽月回身问了一句,心里虽是佩服对方的本事,但嘴上却不能表现分毫。
“施主,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刚刚看到那一幕幻想?”站在黑暗中,清瘦的身形站在佛像下,自有那种出家人的淡定和超脱。轻声问了一句,不急不躁,依旧站在原处等着苏挽月回话。
“不过是些糊弄人的把戏罢了。”苏挽月仍是不理睬,转身跨过门槛,脚下却忽然一沉,跌坐了下来,小腿骨磕到了门槛上,一时疼得不行。慌忙之中,苏挽月也没有踩在门槛上。寺庙的门槛,都是佛祖的双肩,帮众生扛起世间苦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年轻的僧人走过来,想要扶起疼得在地上抱着腿的苏挽月。
苏挽月借着月光,看着刚刚打中自己的是粒佛珠,再看僧人手上那串长长的佛珠,自然知道是他使得招。心里有些埋怨自己轻敌,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咬牙站了起来又想要出去。跨过这个门槛,她今晚已经试了三次。
“戒殿外边,已经是重重埋伏,施主你何必急着出去束手就擒呢?”被挥开了手,面上也是很平淡的神色,双手合十,长长的佛珠垂下来,他有轻声说了一句。
这次没有别人阻拦,苏挽月迈过台阶的那只脚却停顿了下,心里头有些犹豫。
“你什么意思?”苏挽月侧目问了一句,斜着眼睛,却是要把人望穿一样的架势。
“前天,法源寺便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今夜,眼看施主已经是自投罗网。天意让施主有此一劫,贫僧也只能嘘嗟几句。”单掌立胸,话语幽幽如同娟娟流过的细水,轻声细语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苏挽月沉吟了下,第一感觉是张菁菁先才和琪儿合伙演了一出戏,其实早就和万通串通好,来个里应外合。思酌了半晌,而后抬眼厉声问了句,“成化十一年,当朝宪宗皇帝宠妃万氏,她有没有来过这里?”
成化十一年,是立储的一年,也是朱佑樘生母纪淑妃暴毙的时间。若是这一年万通真的来过法源寺,那先前在抚仙阁听到张菁菁的话,就未必有假。
“成化十一年,贫僧十岁,万通确实来法源寺,礼佛半年。”如实回答着,清隽的一张脸,显得无欲无求绝然于世。
苏挽月听着,一时没有再回话了,望了下殿外头,依旧宁静清幽的样子。心里想着,不可能凭别人的一面之词,自己就一味躲在这儿。若是有一线可能,自然要去搏一搏的,没有打招呼,直接出了戒殿,走下台阶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异样。
忽然乱箭齐发,苏挽月伸手抓了两把,望着在黑暗中射出来的乱箭,四面楚歌的模样,自知刚刚那个和尚说的不假,已经是埋伏了许久。躲了旁边的几支,苏挽月跳到了廊柱后头,背靠着红漆的柱子,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