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电话,总要回答得圆满一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此刻是六点四十五分。
“这……”话筒里的那个声音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您也是值班的医生吗?”
我也犹豫了一会,回答说:“我是医生,今天不是我值班。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
助,可以告诉我。”
“医生您好!”年轻人很客气。“我是为一个朋友打听的。……为朋友的……可是……
他……”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不自然,再三地强调他的目的。
“没关系的,你可以把你朋友的要求讲一下。”
“那……那就谢谢您啦。是不是与歌舞厅里的那些小姐有了关系就会得艾滋病?”
我一下子明白了。“关系?关系这个词的内容是很复杂的。你能不能把意思说得清楚一
点,这样我就可以回答得更准确一些。”
“这个……这个……”对方又犹豫了一会,“就是……就是和那个陪舞的小姐有了……
有了两次……男……男女关系。”
从接起这个电话,我就听出打电话的人还很年轻,而且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他说的是
为朋友咨询,而实际上他所说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我真有点为他惋惜。但是他既然能够打
电话来,证明他已经悔悟,他在为自己担心。
“那他现在有什么症状?”我问。
“症状?我……不,他以前身体很好,但是最近却常常感冒,咳嗽,精神萎靡,而且不
思饮食……”他说话时的语调显得很忧郁。
“根据你说的症状,是不能判断他是不是患上了艾滋病的。因为其它的病症也会出现这
些症状的。”
“但是,有人说……说那个舞厅里有艾滋病。”他惶惶不安地说。
“你能肯定就是那个陪舞女吗?”我问。
“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说。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用一种温和的口吻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是,你刚才提的问
题我不能作明确的答复。因为,我不知道与你那个朋友发生关系的陪舞小姐是不是艾滋病患
者,或者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你虽然听说在那个环境里有艾滋病患者,但你又不能确定是
不是那个舞女,这样凭空来判断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是没有依据的。”
“那怎么办呢?”他有些惊慌。
“我是否可以提两点意见供你的朋友考虑呢?”我平静地问。
“医生您请讲!”他赶快说。
“首先要弄清楚那个陪舞的小姐是不是卖淫的妓女,对不起,我是实话直说。”我停顿
了一下。
“没关系,您请讲!”他急速地说。
“这事至关紧要。因为,如今在舞厅里陪舞的少女大部分还比较规矩的。有的是为生活
所迫的,有的是为了好奇,有的完全是为了到那些地方去寻找剌激,但的确也有一些人是为
了到那些地方去寻找出卖肉体的对象。所以说,只有后面的这一种才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高危人群,你懂这个词的意思吗?”我问道。
“我懂。我懂。就是感染率高的群体。”他快速地回答。
看来此人的文化水平确实不低。
“如果你的朋友与这个陪舞女还有一点交情的话,他应该去找这个人好好谈谈,我想,
人与人之间通过推心置腹的交流,相互就会更加了解,那个陪舞女的情况就清楚了。”
“要是她不愿意说呢?”
“如果对她确实怀疑,而且她本人又不愿说,那么就只有做她的工作,让她去做个血清
检查,这样对你的朋友,以及对那个陪舞女都有好处。”
“怎么做检查?到什么地方?”
“到省卫生防疫站,或者是市卫生防疫站,那里专门设有艾滋病监测中心,医生会经过
采血后,从试管凝结出血清,通过酶标法来进行初筛诊断,对初筛呈阳性的血清,再采用印
迹法进一步确认,这样才能最终判定检查者是否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我讲解得比较详细。
“谢谢!谢谢!”他的话音没有轻松。
“第二点,就是要对你的那个朋友谈一谈情感价值的问题,今后应该如何……”
“对!对!我……我一定对他说。谢谢您,医生。”
我的话没说完,他就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想,凭着此人悟性,后面的语言就可以省
略了。
放下话筒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七点零五分。
七点十四分。
电话响了。
我接到电话。
从接到第一个电话,我的思绪就离开了正在翻阅的稿件。
我作为该报“艾滋病咨询栏目”的责任编辑,曾经采访接触过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我完全理解一个患上了这种绝症的人的心情,也同情那些被这个恐怖之症困扰着的人们。所
以,当电话铃又响起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话筒。
“王医生吗?”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男子的声音。听那声音大约三十多岁。
“王医生不在。您找他有事吗?”我温和地回答。
“他今天值不值班?”那人焦急地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不起!如果有事我可以明天上午转告他。”我很客气地说。
“这……这……”那人犹豫了一会说。“也没什么急事,我是要向他请教一个问题。”
“我可以帮助你吗?”
“你?女的,不……唉———算了,我改天再找他吧。谢谢!”
“那好吧。”
七点二十二分。
电话响了。
“医生您好!”
我才拿起话筒,受话器里就传来了一个带北方口音的男中音。
“您好!”我回答。
“您这里是昆明的咨询热线吗?”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听声音估计是个中年
人。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从北方打来的长途。有点事……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
“有什么问题我们大家一齐来探讨。您请说吧。”
“听说医学界正在抓紧时间研制治疗艾滋病的疫苗和特效药。是不是有了这些药物
以后就可以像治疗感冒那样有效地治疗艾滋病了?”
此人说话的条理非常清晰。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你提的这个问题范围有点大,三言两语是难说清楚的。刚好,
我昨天看到了一位姓朱的专家在一篇论文里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讲得很具体也很明确,
您等一下,我拿来念给您听。”
那篇论文的理论性很强,我不知道他能否理解,但我当时考虑的是他打来的是长途,
如果我像平时那样摆事实讲道理,恐怕就要花掉他不少电话费。
我很快在抽屉里翻到论文,挑选着一些重点对着话筒认真地念了起来:“医学界至
今还没有发现人体可以自动或被动产生有效的抗艾滋病病毒抗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
免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个体,因此,人人都是易感者,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艾滋病病毒侵
袭的对象。在已经存在艾滋病流行的环境里,即使是不吸毒,不搞性乱的人,也还是有
可能因接受注射时的针头未消毒,拔牙时用了未消毒的牙科器械,手术时输入了有艾滋
病病毒的血液,理发时用了不消毒的刮脸刀,或者是通过其它被忽略的途径而受到艾滋
病病毒感染,因此,艾滋病已经威胁到我们每一个人。
当然,最理想的预防艾滋病的方法是通过注射疫苗使人人都获得免疫能力,就像通
过种牛痘可以预防和消灭天花一样。然而,艾滋病病毒不像天花病毒那样稳定不发生变
异,并且人体也不能像对天花病毒那样产生有效抗体。艾滋病病毒是一种‘病入基因’
的慢性病毒,艾滋病病毒的DNA嵌入人体淋巴细胞和其它受感染细胞的基因,直接破坏免
疫系统功能;特别是艾滋病病毒容易变异,抗原不稳定,因此,疫苗的研制难度很大。
现在,许多国家在疫苗研制上已投入了很大力量,并先后制造出十余种试验性疫苗,
但很难说哪一种是有成功希望的。由于艾滋病病毒的变异率高达35%,因此不可能指望
得到像牛痘疫苗那样稳定有效的疫苗,这就比流行性感冒疫苗的研制难度更大。这一情
况已经使艾滋病病毒疫苗的研制面临难于成功的困境,多数学者都认为本世纪内将不可
能研制成功疫苗,因此当前的艾滋病预防也不可能寄希望于疫苗。
在积极研制疫苗的同时,医学界还在努力寻找特效药。同样是因为艾滋病病毒‘病
入基因’直接破坏免疫系统,特效药的研制也一样陷入困境。病毒DNA与人体免疫细胞基
因融为一体,药物在抑制或杀灭病毒基因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伤害人体免疫细胞和其
它受影响的细胞,就如人‘吃了砒霜药老虎’,一样同归于尽……”
“不可能吧。是不是太有点儿危言耸听?医学界难道就对艾滋病病毒束手无策了吗?
不是说,国外在临床上使用的一些西药还是有一定的效果?不是还在大肆宣传中医中药
的特效?中国的传统医学不是一个掘之不尽的宝库吗?”
我的论文还没有念完,他就不大礼貌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了,一下子闹不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专家对此问题也有看法。您听着……”
我继续往下念:“现在治疗艾滋病的西药虽然有多种,但是在临床上有一定疗效的
只有叠氮胸苷和双脱氧次黄苷两种。叠氮胸苷毒副作用大,并且只能延长发病前的潜伏
期,一旦发病就无疗效可言。新投入使用的双脱氧次黄苷尽管毒副作用较小,但也仅能
延长病程,不能治愈艾滋病,说不上是艾滋病的特效药。总的来说,研制特效药已经遇
到三个难点。第一就是所有能抑制病毒的化学药物都会损害人体细胞;第二,艾滋病病
毒变异性强,很快产生耐药性使药物失效;第三,药物只能使人体恢复部分免疫功能,
并且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