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这里?”待两人都回到现实,桂玲珑仰起脸问道。
“为了杀掉让你受苦的人,”长孙皓沧桑地答道,又恶狠狠说:“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桂玲珑想起血面修罗的变态模样,不忍心道:“杀他总有机会,你何苦一个人以身犯险……”
“为了你。”长孙皓打断她说话,淡淡道。
桂玲珑再也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了,此生有人愿意为她如此,还有何所求?
“无论如何,我们要活着离开这里,”她握紧长孙皓的手,道:“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起过,决不能,决不能在这里出事。”
“嗯,”长孙皓抬手抚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轻轻地却是坚定地许下了承诺,“我陪你回去。”
仿佛漫长的奔波终于到了尽头,迷失在杀戮和报复中的长孙皓终于见到了美好的影子。
一切即可终结,若有她在。一切即可重新开始,若有她在。
“我知道那人在哪里,”桂玲珑道:“我刚从他那里出来。”
长孙皓略有些吃惊,“真的?那太好了,我听到消息说他今天会进谷里来……”
“可是我不想你杀他。”桂玲珑咬咬牙,说出这句令长孙皓难以置信的话。
69 命运的羁绊(一)
“为什么?”长孙皓不解地盯着她,问道。
“不值得,他不值得你变成这样,”桂玲珑捧起他脸,道:“你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我不愿见你这样,压迫自己,为此痛苦。”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让你被人如此欺负……”长孙皓反驳道。
“不,不行,”桂玲珑还是摇头,“若今晚杀了他,我们怎么办?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回去,要一起过很长很长的日子……”
长孙皓听到此处长叹口气,抚着她背不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桂玲珑一心想尽快与长孙皓安全返回承汉,苦苦相劝。
过了良久,长孙皓才道:“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也要让他死得明白。大不了一点点地折磨他,让他丧失一切,让他痛不欲生,然后,再要了他的命。”
“嗯,嗯。”桂玲珑见他转意,顿时高兴万分。
两人又说了许多诉衷肠的话语,如约会的恋人般不舍分离,然而月亮渐渐西斜,桂玲珑知道为了将来的计划顺利,自己必须得回去了。
约好如何传递消息,长孙皓将她送至大屋,桂玲珑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长孙皓也自回地牢不提。
推开小屋的门,金面人正立在屋中,见她进来,他淡淡说道:“你去了很长时间。”
“嗯。”
“没有四处逛逛?难得这里没有守卫。”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要紧,”金面人轻描淡写,“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小子的性命,还在我手上呢。”
“我知道,”桂玲珑皱着眉头厌恶道:“卑鄙!”
“谢谢。”金面人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
桂玲珑再不理他,倒头睡去,过不多久,金面人也熄了灯火,在地毯上安歇了。
只是桂玲珑永远不知道,金面人曾对着她熟睡的背影,露出了如窗外月儿般的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桂玲珑就醒了过来,回身看时,金面人已不在了。
担心他背弃承诺,桂玲珑慌忙下得床来,出门四处寻觅。
走到温泉水边,她又不禁放心且不好意思了,金面人正立在泉中,进行清晨的沐浴。她曾听说,这是北金男儿的一个习惯。
彼时太阳初生,淡金色的阳光一缕缕照进山谷,镶在皑皑白雪上,也镀在金面人的身上。
一种原始放纵的美在谷里流窜,不经意流进了桂玲珑心里。
然而她终究不能做什么说什么,只是折身而返,回到了小屋。
不多时,金面人神清气爽地回来了,还带回了早餐。
桂玲珑看着那在这蛮荒北地显得过分精致的饭菜,故作漫不经心道:“你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一向很好。”金面人回答。
“你也是圣女的宠……臣么?”桂玲珑开始刺探,斜眼看了金面人一眼。
金面人并未如她预想般动怒或者否认,他很奇怪地笑了。
桂玲珑敏感地觉察到,那并不是高兴的笑,也不是嘲弄的笑,莫名其妙地,她还是戳中了金面人的一个点。他跟圣女奈雪,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回大殿去。”金面人看看窗外透过来的阳光,道:“若运气好,还能赶上燕支花开的时辰。”
桂玲珑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问道:“燕支花,是谷里的红花么?听说是只生长在燕支山里的花?”
“嗯,没错。”金面人起身走到窗边,从这里,也可看到为数不多的几朵红花,它们在阳光下绚烂绽放,自由美丽。恰像在他身后的人。
“那为什么在合黎山中也会有?”
金面人背对着桂玲珑无声地笑了一下,她在打探他呢,聪明的女人,懂得问这些看起来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问题,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想让它在哪里盛开,它就会在哪里盛开。”他淡淡道:“或许有一天,它还会开到你们承汉的土地上去。你懂了么?我的小公主。”他边说着边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盯着桂玲珑。
这是他第二次管她叫小公主了,桂玲珑不确定他到底在猜测什么,然而不论猜测什么,他都应该没有确凿的证据。在这里,知道她是公主的人,不超过一只手的人数。
“我不是公主,”她望着他否定,“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是真话,也是假话,真真假假,只在金面人一念之间,也在桂玲珑一念之间。
金面人从高处俯视她,看见阳光一缕缕地也照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双多么沉静的眼睛啊,他后来无数次地回忆,仿佛一泓深潭水,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两人各怀心思,再没有交谈。
吃完饭,金面人带桂玲珑出了门,两人并不从大屋走,反而绕到了屋后。
“这是条近路,”金面人望着迟疑的桂玲珑道:“走不走随你。”
桂玲珑低哼一声,跟了上来。
他们走的的确是条极偏僻的小路,虽然偏僻,却维护得极好,一级级的青石阶往上延伸,整齐又干净。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条路?”她又开始问了。
“我想让它有,它便有了。”金面人又是淡淡地回答。
桂玲珑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金面人虽背对着她,却似看到了她表情似的,叹笑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路是我开的,在整个燕支山里,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你开的?你开这么条路作甚?难道要站在这里喊,此路是我开,此……”她倏然闭了嘴,因为金面人突然回过头来。
“此路是我开,此花是我栽,若要从此过……”他沉吟了一瞬,道:“就亲我一下。”
桂玲珑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定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你……你胡说什么?”她重又开始攀登,想打马虎眼混过去。
金面人却猛然一把抓着她手腕将她拉了上去,两人距离甚近,桂玲珑浑身戒备,金面人却抿着嘴唇道:“你再浪费时间,我们可就很有可能赶不及时间了。”
一句话说得桂玲珑心底生恨,而与此同时她又感到了一种悲哀,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人这种怪性格啊?有时怪异,有时卑鄙,有时平和,有时……美丽。
太阳渐渐高升,时间愈来愈紧迫,金面人的金面在她眼前闪闪发光。
桂玲珑心里乱七八糟,最后怀着“亲个面具哪里算得亲”的侥幸念头,她踮起脚尖在面具上碰了下唇。
70 命运的羁绊(二)
那一刻金色的面具反射了金色的阳光,桂玲珑没能看清金面人的表情。
伴随着闪耀的金光的消失,金面人已经转过身去,手也放开了桂玲珑。
“走吧。”他说,当先起行。
桂玲珑心里五味杂陈,似乎有许多话,却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跟在金面人后面。
行不多时,两人到了一处平地。
金面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桂玲珑却怔住了。
漫山的红花在这里绽放,一朵朵恣意地盛开,她甚至听得见花苞开放的声音。
“这……”
“这是我种的,”金面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俯身摘了一朵红花看着,眼里露出迷茫的光,“为了一个女人。”
桂玲珑抬眼看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实处。
“那她一定很高兴。”
金面人不语,良久方才苦笑,道:“她再也不会来看这些花儿了。”
一丝悲哀的气息弥漫起来,桂玲珑心里暗暗揣测,难道那姑娘抛弃了他?然而这样的问题终不好问出口,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了大殿。
大殿此时也是阳光普照,殿前的广场十分洁净,正等待着纯洁的少女到来。
桂玲珑大大松了口气,她疾跑几步到了广场,正打算回头对金面人说几句话,回头他却已经不见了。
往来路看时,也没看见背影,桂玲珑估摸着他是不是因为方才想起了伤心事所以找个地方独自悲哀去了时,背后突然被人敲了一记,吓得她登时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动手。
幸好还未出手就看清是穆沅,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她忙收了手,缓了口气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吓你!?”穆沅瞪了圆溜溜的双眼,道:“你吓死我了好不好!”
“我,我怎么了?”
“你还说,你昨晚一夜未归,我差点就告诉托尔善了。”
“你没吧?”桂玲珑紧张地问道。
穆沅点点头,“是没有,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了你留的信,我肯定就去了。”
“信?”
“对啊,”穆沅抱怨道:“你也不放好,都掉地上了,要不是我失手摔了杯子,还真看不见。”
桂玲珑一想便知大概是金面人使的手段,便虚应道:“是我的不是,下次一定放好。”
“你还敢有下次!”穆沅怨道:“被人知道了是死罪,知道么,死罪!”
桂玲珑唯唯诺诺地答应,心里却想着管它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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