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空,这间房子怎么这么的空旷?空旷得像是从来都没有人住过,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的芳香,却嗅不到一丝的人气。
他好像又回到了父母刚上世时的景况,哭到休克的弟弟被姑姑送到了医院,家里只有他这个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所谓坚强的孩子。
嗅着香和蜡烛的味道,看着父母的遗像,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可是就是流不出泪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血没泪,那只老波斯猫走到他的脚边轻轻地蹭着他的腿,像是在安慰他。
不对,它是在祝贺他。祝贺他终于摆脱了严厉的父母,因为在父母出事之前,他曾经对它说,他实在受不了压力,希望永远地摆脱爸爸和妈妈,可是现在他只有浓重的罪恶感,而老波斯猫,便是他罪行的见证。
它是惟一听他说话的人,也是惟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小时候他口吃,小朋友都笑他,父母也不爱带他出去,只有波斯猫肯听他说话,只有波斯猫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所以他把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到它的身上。
可是现在,它是见证了他最黑暗的一面,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有天波斯猫会说话了,会不会把他最丑陋的一面告诉所有的人?
脱下身上的外套,他猛地罩住波斯猫的头,手狠狠地捂在它的口鼻上。波斯猫不停地挣扎着,爪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在干什么?”放心不下他,回来看他的情况的杜美薇吼道,她从他的手里抢下波斯猫,不停地做着急救。
“我送它到医院,明伦,你仔细反省自己的行为!”杜美薇遣责地看了他一眼,抱着猫儿向外跑去。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看着自己的手,杜明伦不停地低语着,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别人都以为他爱猫超过了爱人,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他十三岁那年犯下的罪孽。
姑姑说她把老波斯送人了,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老波斯被他害死了,被它最信任的他害死了。大病了一场后,他的口吃莫名其妙地好了,然而他却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一个完全照着父母的期待和杜美薇的模式打造出来的人。
他勤学苦读,他力争上游,他爱护动物,他爱干净爱到了接近洁癖的程度,他每天都穿一样的衣服,因为长辈们喜欢他庄重的打扮,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从地上像是梦游般地站起,杜明伦坐到了电脑前,打开电脑,开始敲击着键盘,一个又一个的汉字出现在WORD的界面上,他要写出他所有的罪恶。
而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有人喜欢?那个女孩是不是瞎了眼,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杜明伦抬起手,轻抚自己的嘴唇,罪恶感因为他心头隐隐的窃喜而变得更加剧烈地啃噬着他的心。
“苏绢,出来吃点东两吧。” 苏母敲着女儿的房门,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怎么,她还是不肯出来?”一直坐在二楼的小客厅内,拿着一份报纸举了有一个上午也没见翻页的苏父问道。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只把自己锁在房里。”苏母为难地皱着眉。
“是不是感情生活出问题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闹起别扭来,无非也就是这个原因。哼,如果让他知道了谁欺负了他女儿,他非一枪嘣了他不可。
“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呀。”苏母原也猜想是这个原因,但是实在是不了解女儿的事情。
“那你还不快进去问问。”苏父催道。
“哼,为什么要我去问?你呢?”
“我在忙。
“忙什么?”
“忙着看报纸。”苏父继续瞪着手里的报纸。
“报纸是反的。”苏母凉凉地说了一句后,便拿出钥匙,打开反锁的房门,苏父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报纸,在发现自己上当后,直接将报纸丢在桌上,跟随着老伴的脚步来到女儿的房门口。咳,偷听,身为军人嘛,就是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听别人转述再怎么详细也不够直接。
“绢绢,告诉妈妈,出什么事了?” 苏母坐到了女儿的床畔。
“妈妈,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苏绢和母亲的感情一向很好,之前苏母受她的冷落,纯属受了老公的连累。
“什么话呀,我家绢绢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
“不对,在别人的眼里我还不如一只猫。”苏绢嘟起了嘴,向母亲倾诉她的委屈。
“猫?” 又干猫什么事?他们家可是许多年没有养过猫了,“你的男朋友喜欢猫?”看来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过去她还吃过苏父那只军犬的醋呢,所以女儿吃猫的醋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非常喜欢。”苏绢简直是咬着牙说道,过去她也喜欢猫,现在她决定恨猫。
“那又有什么关系?过去你爸爸还很喜欢他的那只军犬呢,简直是形影不离,就差没睡在狗舍里头了,可是我还不是照样让他明白,能给他洗衣服煮饭生孩子的只有我。”
“什么?”原来妈妈也有类似的遭遇?
“当时我也嫉妒呀,差点儿和你爸闹翻,你知不知道,有一次我们约会去看电影,他让我等了整整一个小时,等他来了,电影也散场了,你不知道,那个时候请一次假出来多么不容易,你知道他为什么来晚吗?”苏绢摇了摇头,“因为他的狗闹肚子,他跑二公里路替它去找大夫,气死我了。”
“咳。” 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劝女儿就劝女儿,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干什么?
“妈妈,那你还跟他好,爸既不温柔又不体帖,长得又不帅。”
“是呀,我一直在怀疑我为什么鬼迷心窍地跟了他了,有了感情了,自然也就忍了那只狗了,不过绢绢,你喜欢的那个人,比你爸怎么样?”
“比他强得多。”苏绢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杜明伦身上的优点数不清,老爸身上的缺点数不清。“那你为什么只顾着吃他猫的醋,动物嘛,永远也威胁不了你的地位,你和它和平共处,还能增进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们的情况不一样,老爸当年已经是老妈的男朋友了,现在他和她之间八字还没一撇。
“还没把他拿下?这你就不如你老妈我了,当初可是我先追你爸的……”说到这里方知自己失言,苏母立时噤日,外面的咳嗽声更加大了。
“原来……”原来老妈当初也是倒追,怪不得她会这么喜欢杜明伦,家学渊源嘛,不过老妈的眼光显然不如她。
“绢绢,喜欢他呢,就不要怕阻碍,想办法先追到再说,至于追他时受到的苦呢,你有一辈子的机会讨回。”
苏绢瞠目结舌地看着妈妈,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先进”的观念,二十几年前就敢倒追,而且还……
“绢绢,咱们军人不讲那些七拐八弯的东西,什么情呀爱呀的,看准了目标就要冲锋,一次不行两次,不把对方拿下绝不罢休。”在外面咳到喉咙痛的苏父终于忍不住推开门闯了进来,大声地说道。
“呵呵……” 苏绢坐在床上,看看老爸又看看老妈,他们怎么这么可爱,“妈,我爱你!”苏绢揽住了妈妈的脖子说道,苏父眼红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爸,我也爱你。”苏绢轻声说道。
“去,什么呀,外国电影看多了吧,中国人才不说什么爱不爱的。”苏父红着眼圈说道。
“铃铃……”
午夜的电话铃声显得分外刺耳,坐在电脑前发愣的杜明伦在电知铃响过五次后才拿起电话,“喂。”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地沙哑。
“是我,还记得欠我的一个条件吗?”
“什么?” 杜明伦愣住了,闹闹不是已经死了吗?“闹闹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大丈夫一诺千金,你答应我的就一定要做到。”
“明天早晨到小公园来,我等你。
“喂?喂?”
还有一个条件。杜明伦简直要失笑了,好像这三个条件都没有完整地完成过,他不去又有何妨,不过他想见苏绢,他真的很想见苏绢。
一清晨的公园内升起了一层薄雾,树木和将要枯黄的草上沾满了白色的轻霜,远处传来一阵音乐声,一群老人正在一起晨练。
“你来早了。” 望着坐在石凳上的男人,苏绢低声说道。
“我住得比较近,而且我想早点解决掉这件事。”杜明伦转头看着苏绢,她今天穿着一身牛仔裙,长长的头发技散在肩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淑女气。
“好。”看着杜明伦看不出情绪的眼睛,苏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给我追求你的机会,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杜明伦愣住了,虽然他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么直白,“我发现你的条件都很奇怪,你要的从来都不是结果,而是机会,你本来可以直接要求到我家吃饭的,却选择绕了个弯子,还有衣服的事,你也是万不得已才提出条件的吧?”
“是,我要的从来都是机会,希望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勇往直前,襟怀坦荡,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般人很少有的东西,而他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不,苏绢,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杜明伦缓缓说道。
“你就是最好的。”苏绢坚定地说道。
“不,我不是,你看这个,如果你还觉得我是好人的话,我会答应你。” 杜明伦从西装的内袋中拿出了张张打印好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苏绢疑惑地接过纸张,纸上写的故事让她心头一凉。
“看到了吗?我是一个这样的人,你认识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我,真实的我肮脏又卑鄙,甚至可以对从小养到大的猫下手。” 杜明他像是对法官陈述罪行的罪犯般说道。他配不上,他是真的配不上她。
“不对,你是好人,你不该为自己十三岁时做下的事负一辈子的责任,而且上面没有说你害死了你的猫。”
“不,我害死它了,我捂着它的嘴,它不能呼吸……”杜明伦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