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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比那四个大字和那库中一汪碧水更醒目的却是无数倒伏在水库周围以及大坝上的血淋淋的尸体!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仿佛一幅血染的画。
遍地旌旗乱插,旗帜上站满了红色的鲜血,织成斑驳缭乱的图案。无数士兵的尸体横陈山野,断肢残臂随处可见,而士兵的死状,也分外凄惨!有人挂在树枝上,有人倒在山谷里,有人呈现出下跪的姿态,有人保持着杀敌的姿势!千奇百状,应有尽有!
一眼,便能迅速判断出这是一个战场!
倒伏的旌旗,既有赤焰国的“平”字大旗,也有紫琉国的“史”字大旗。
此外,火苗还在烈烈燃烧,在阳光下火苗几乎呈现出透明的颜色,不过那样的热度,以及被烧焦得黢黑的植被,却让你无法忽略。
远处的水库,再不见清凌凌的碧波,水库边缘的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呈现出暗红偏紫的颜色。
所有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这一场战役的惨烈!
半山腰是聚集的营地,远远看到有人在走动。而隔着水库对面的山腰上,竟然也有密集成堆的帐篷!两处营地一东一西,各自盘踞一方,隔着水库遥遥相望!
分别是赤焰国与紫琉国的大军!
“报——”
赤焰国营地中,一声长长的汇报声响起,只见一个士兵迅速朝营地偏北处一顶最大的帐篷一路小跑过去!
“报!人马清点完毕,今日我军共计伤亡三万四千零六十七人,其中死亡两万四千三百七十二人,重伤六千五百二十八人,轻伤三千一百六十一人。”士兵汇报完毕,随即将手中用作统计的纸张递给了上首的苏珉。
按平阮儿的命令,楚轲率八万大军留守倒马关,苏珉率余下七万五千人前往凌冲水库,所以此时,苏珉便是整个大军的首脑!
只见苏珉伸手接过纸张,看了两眼,随即递给了一旁的宁有意。
此时宁有意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前晚他扮作平阮儿,直到率军突围成功,一路连夜急行军四十余里,天明后为防止紫琉国伏击,遂改作常行军速度,终于在午时之前抵达凌冲水库外围!刚抵达,便发现同样受令急行军而来的苏珉已经赶到了水库,并且与早已埋伏在凌冲水库附近的紫琉军队进行了首次交锋!
他当即命令自己所率领的三万兵马加入战斗,由此形成合围之势,遂未让紫琉国阴谋得逞!由此而形成了之后的对峙形势。
再同苏珉汇合之后,他这才发现平阮儿根本没有提前抵达凌冲水库!稍作分析,便知晓自己被平阮儿摆了一道,而她本人定是不愿放下沁阳县!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密信便紧随而来,果然与他分析的分毫不差!平阮儿留守在了沁阳城中!
宁有意当即决定恢复身份,并召集所有士兵,将平阮儿留守沁阳的消息告知了他们。士兵们一听,顿时饱受鼓舞,感动不已,士气大振!在昨日的四次交锋中,一个个都表现得分外勇猛!让紫琉国只得暂时退兵!
紫琉国此次为了埋伏他赤焰队,走的是反商号联盟卖给他们的线路,由于山势崎岖,为保证行军速度,遂只带了三架雷火炮,故而绝对优势也没能很好地显现出来。两军相交,紫琉国胜在以逸待劳,武器凶悍,而赤焰国胜在士气大振,士兵悍勇,所以几番交战,双方倒是势均力敌,均未讨到好!
昨夜警戒了一晚,整顿好的飞羽骑充分发挥了自己夜袭的本领,再次暗杀了不少紫琉国的士兵。今晨紫琉国大怒,遂不再是小打小闹,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直接架好武器,推到大坝上,对着赤焰国的营帐就是一通狂轰乱炸!
他之前已经尝过这雷火弹的威力,也预料到了紫琉国的反应,所以在飞羽骑前去夜袭之际便令所有士兵悄无声息地撤退到山顶歇息,因此避免了营地被一锅端的危险!接下来,两军展开了有史以来最惨烈最迅猛的正面作战。
望着纸上记录的数字,他心中不由得暗道:这大概也是赤焰国有史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战役。
神情暗了暗,他随即说道:“我观察了一下,想必紫琉国伤亡也不下我军。从昨日凌晨交战算起,大大小小六场战役,我军一共牺牲了两万八千五百二十三人,重伤九千二百六十四人,也就是说,我军现在的战斗力不过才六万人左右。”
士兵不由得看向宁有意,心中暗道:军师昨日同今日一般,只是扫了眼汇报的数据而已,如今竟然连详细的死亡人数都心算出来了!而且这计算结果与他手中的正准备递上的单子上的数据一模一样,毫无出入!如此惊人的计算能力与强悍的记忆力,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而且还得除去伙夫与照料伤患的士兵,这样算下来,六万人,已经是最乐观数字。”极有经验的彦昌彦老将军说道。
军营中,除了宁有意与苏珉之外,还有随宁有意一起从沁阳县突围出来的彦昌与蒋世德。
苏珉这头的赤炎军的统领则都随楚轲留守倒马关,作为赤焰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声音落下后,帐篷立即陷入了沉默中。如今莫说要前去支援平阮儿了,极有可能自身都难保,就这样与紫琉国耗死在这里!
两军没有谁能占优势,只能你打过去我打过来,除了不断有人死亡之外,根本毫无进展。
然而这般没有进展,对于赤焰国却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沁阳县城等不起!
时间,是沁阳县城最缺的东西!
紫琉国驻地的粮食虽然被烧了,然而他们终究占据了平遥城,可以很快从边境通过大散关运往平遥城,然后援助。而沁阳县城却没有水,没有水这一点来说,比没有粮食更恐怖!也更急迫!
若赤焰军队的有生力量在这里耗尽,沁阳县不用挣扎,必亡!而倒马关,恐怕也经不住紫琉国那雷火弹的强悍攻击!
苏珉沉默着走下座位,直接取走了士兵手中剩下的那张纸。士兵有些愣住,但见苏珉挥了挥手中的纸,道:“本将军不是宁军师,没有他那样的脑子,你的计算还是有用的,行了,退下吧。”
“哦!”士兵哦了一声,有些呆滞,随即才反应过来,立即挺直身体,大声回道:“是!末将告退!”
彦昌与蒋世德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本来分外沉重压抑的气氛,被苏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和那士兵呆愣的反应立即冲淡了不少。
宁有意不由得摇头,也只有苏珉才有这般本事,看似浑不在意实则内心比所有人都焦急的一个人,却总能有办法让气氛变得轻松。
“如今不输不赢,不过却不能这么下去,宁有意,你倒是说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苏珉抬起头来问道。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沉默而严肃的模样,而刚才那一轻松一幕,也好似与他全然无关一般。
宁有意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轻蹙起,不答,反而转向对面坐着的彦昌问道:“彦老将军,宁某倒想听听您的看法。”
尽管他就这般淡然地看向自己,然而彦昌却感觉那目光好似一束强光,顿时让他内心的隐藏多年的情绪无所遁形,并狠狠地将其暴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将军,我苏珉说句话您别放在心上哈!既然史光臣是您当年的主帅,您又曾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想必对他行军打仗以及生活习性都多有了解,如今您来分析分析,这个史光臣下一步会如何行事呢?难道他就愿意这样将手下士兵都折在我们手中?”士兵死亡人数过多,即便战功赫赫,主帅也难以面对来自于朝内与民间的压力。所以苏珉与宁有意都急欲知道,这史光臣是不是真的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也亏得宁有意一提,他这才想起彦老将军的来历。
彦昌,本乃紫琉国人士,于紫琉国天宝三年进士及第,曾为校书郎,后因参与肃王集团革新运动,因触及贵族利益,失败后被贬汴州。其人是非观念极强,木讷刚直,且极其厌恶官场尔虞我诈,故常常遭受政敌打击,后被诬陷受贿贪污而下狱,不料陷害之人竟然买通牢头纵火烧牢房,以期杀人灭口。不过好人有好报,彦昌曾救过一个绿林好汉,巧合之下被这个好汉救出。后一路逃窜,混入征兵队伍当中,归入紫琉国大将史光臣麾下。当时这支队伍正在躲避黄沙队的追击,路上史光臣队伍遇袭,彦昌阴差阳错救了史光臣一命,史光臣欣赏其才华,感激其救命之恩,故不究其逃亡之罪,将其留在军中。
亡汴州,救史光臣,无疑是彦昌的人生转折点。他这一生,可谓是成也史光臣,败也史光臣。
彦昌感于其知遇之恩,遂投笔从戎,苦练骑射。他本就是聪慧之人,少年时更是熟读兵法,早年文章针砭时弊,可见胸有韬略,因而在大战中屡献奇策,帮助史光臣收复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然而,史光臣却是个量小气狭的人。随着节节胜利,圣上赏赐不断,史光臣却极其担心自己智囊“背叛”自己,越过他去领功。于是,收复了十二座城池,打到了明谷关时,他终于对彦昌发难了。
明谷关乃紫琉国大关,出明谷关,紫琉国还有三座城池便全部收复。时九寒冬日,粮草补给不上,长途奔袭,故彦昌主张闭关守城。史光臣则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敌人深入紫琉国境内,也有所掣肘。两方意见相左,僵持不下。
这时,军队在彦昌的帐篷中搜到了彦昌和敌军往来的“信件”,这样,彦昌的主张便有了根据,原来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黄沙国的军队有时间等国内快马运粮过来补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彦昌再次被陷害,还是被自己曾一度引为知己的人陷害,被恩将仇报。这种心情,在寒冬腊月中更显悲哀无助。
不过,史光臣还是提出了“戴罪立功”的方法,竟让他率五百人马为前锋,出城迎敌!
以五百对抗十万!毫无悬念,彦昌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刀是敌军,操刀之人却是他的将军,他的知己!
彦昌无奈出城迎敌,后被敌军诱引进入包围圈,五百将士无一生还,彦昌拼命奔袭至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