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算是从死人堆中走出来的人!
这么些年尸山血海的生活,又怎可能将这味道搞混?
既然血腥味是他说话的那一刹那出现的,而他唇角与身上又无血迹,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将喉头涌上的血给强行压了下去!
二话不说,她伸出双臂直接楼上了他的脖子,当即覆上了他的唇,亲自验证。他想避开,她却紧追不舍,最后果然尝到了血腥味。
眼神一凛,如出鞘的宝刀般冰寒锐利,她紧盯着他,似乎在质问:怎么受伤了!
正当她意图退出质问他时,他却反客为主,索性将被她打断的这一吻继续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口中掺杂血腥味,还是因为他的眸光太过炽烈太过专注,又或者是因为他很少外露的受伤情绪,这一吻分外绵长,感觉也分外奇异。沉沉浮浮中,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急切、他的担忧、他的小心翼翼,同时脑袋中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猜测……
好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不可以想别人,若不然,我会受伤的。”
她的脑中划过惊电,这不是什么矫情的告白,而是——陈述事实。他与她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而他很显然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意,所以才会……这也解释了他先前异常的举动。
因为他感觉到了她有事瞒着他,并且是因为另外的人,与她有关的人,所以他才会焦躁不安,才会流露出那种不自信的情绪来。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过操心,但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她往后退了退,抬眸认真地看着他。
“血祭,天定姻缘。”他突然答道,然后牢牢地抱住了她,似要将她嵌入骨血,同时说道:“红族最神圣的姻缘缔结方式,于你无碍,若你心如磐石,于我也无碍。”
平阮儿身体突然有些僵硬,言外之意,若是自己移情或是变心,他就会有危险,甚至……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沉声问道。
他拂袖挥出一道劲力,将洞开的大门关上,然后更加用力地揽紧了她的腰肢,密语传音道:“你在沁阳县的那几日,我回到族中,为了对抗灵殿的老家伙们,将问灵仪式私自篡改成血祭……”他详细地将问灵仪式以及炼狱黑焰的一系列事情都给她解释了个清楚,却唯独在血祭上一句带过,只说禁术当中他只会这一种,而要想在灵殿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便只能以血祭代之,是以当时脑袋中就想到了她,所以将自己与她绑在了一起。
“没说谎?”平阮儿挑眉。
楚轲郑重地点了下头。
谁知平阮儿却叹了一口气,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闷闷地说道:“你讲什么我都信,不过你既然答应过我,就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她心中自是清楚,楚轲肯定没说谎,但是话却是只说了一半没说完,至于他隐瞒的,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忧。所以,她不追问,她相信他。
闻言,楚轲心中一暖。她明明知晓他保留了话,却不揭穿,只叮嘱他别忘了自己答应过她“一起生一起死”的承诺,其实就是间接嘱咐他注意安全爱惜性命。
“嗯,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她立即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了明媚笑颜。“对了,先前我被燕国忠那老头拦住了,说了些话,他故意透露了一些线索给我,你陪我分析分析?”
“你先前就在想这个?”
“嗯,可能与皇甫勋有关。”她对着他的眼,第一次与他敞开谈皇甫勋的问题。当初的萌动的心既然已经被焚毁,就该把所有的灰烬都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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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帝王之谋
听到事情与皇甫勋有关,楚轲的神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虽然七大世家凌驾于皇权之上,但同时又担负着保证自己所在国家不被覆亡的使命,可谓是相依相存,所以虽然一国帝王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却也不能轻易妄动,取其性命。
于是他正色问道:“此话怎讲?”
“暗杀那事还是存有疑点。那夜我坠落悬崖之后,与猴子落入敌军包围,后来冯征到来,他看到我二人时表情怪异,似乎是惊讶。当时我曾怀疑过暗杀的那些士兵是史子孝的人,而史光臣与冯征正因如此才不知晓暗杀一事,故而惊讶。史子孝如此做的有两种结果,一是成功杀了我,令征东大军群龙无首,二是在不能擒获我的情况下令史光臣承受征东大军的怒火。”
她站了起来,然后从抽屉中取出那日李朗在坟边拾起的纸花,递到楚轲面前,继续道:“我猜测史子孝才是彦昌真正的儿子,这样他便与史光臣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也能够解释朱瀚的死亡以及为何我能够轻而易举覆灭紫琉军队西营。只是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史子孝再擅长筹谋算计,又如何能够算到我那日会深入山林?若是他守株待兔,那几名士兵的隐匿功夫也未免太高明了些,我军可是有士兵日夜巡山的。何况,你注意品味这几个字……”
“叛国者,何葬之?食子者,何葬之?”楚轲轻声念了一遍,先前她只是简略地将她与李朗、宁有意等人的分析结果告诉了他,而他自是相信她的判断,又忙于其他事,所以便没有详细探究,以至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笺纸。
“我一开始便读出了这其中的恨意,只是今日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恨,是对谁的恨?”
楚轲又重新体味了一遍,眉峰微皱,“若史子孝真是彦昌之子,那这恨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他既然掘坟,怕是对彦老将军恨得彻骨。我们都知道那傻儿是史光臣故意留下的,那日我俩恰好撞见史光臣在史子孝面前逗弄傻儿,可见史光臣也在试探史子孝,这对父子在相互防备,而防备的根源就在于史光臣无法判断自己养在身侧的究竟是听话的绵羊还是伪装的猛虎。”
平阮儿不禁想起她与楚轲夜探紫琉军大营给雷火炮动手脚的那一晚,当时在营帐中,史光臣还特意告诉史子孝傻儿是彦昌的儿子,现在想来,可不正是试探史子孝吗!而他之后出兵故意带上傻儿,紧接着国内就爆发了彦昌私通敌国的消息,这里面都有紫琉国细作的身影,不用想就知道是史光臣提前埋下的暗桩。
至于后来彦老将军食用了以猪肉代替的“傻儿的肉”,在外人看来彦老将军吃的的确是猪肉,然而他食用的那一刻,却是抱着食用自己儿子的心情,可见他下了多么大的勇气与决心。这件事,在自己以及飞羽骑的将士看来是心酸,在史子孝看来,彦老将军却是个狠心得能够食用儿子的父亲,所以这恨,绝对不比对史光臣的少。
“唉……”她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该是叹命运弄人还是人心复杂?“没有没缘由的爱,也没有没缘由的恨,爱恨交织,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这样的父子,实在是……”
这样的父子,也不知是指彦老将军与史子孝还是史光臣与史子孝。
见她感慨,楚轲担心她又想到彦老将军的死,于是赶紧转了话题,“史子孝既然能将朱瀚杀了,放你成功突然,便说明他与史光臣是敌对的立场,那么为何敌对呢?”
平阮儿眼睛一亮,她与楚轲想到同一处去了。只是不想楚轲今日一看就想到了这一层,她那日却没发现,果然,她的心思还是比不得他敏锐细腻。
史子孝与史光臣敌对,并以花冷的《飞花集》为密语,可见其对认贼作父这件事耿耿于怀,对史光臣恨之入骨。而这恨,自是因其父母的遭遇。所以史子孝对彦昌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毕竟骨子里的血脉联系是抹杀不掉的。
“所以我认为,‘叛国者,何葬之’这句话根本就是我赤焰国的拷问。当年彦老将军投奔赤焰时便担上了叛国的罪名,却不曾想最后为赤焰付出了一生,还是落了个……叛国的罪名,史子孝这是为其父抱不平呀……”
“勿要太过自责。”楚轲安慰道,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我知道。”平阮儿回道,眉眼间却还是掩不去自责内疚之色,但她还是继续分析道:“史子孝公然留字,又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只怕以他的心机手段,史光臣迟早自食恶果,而我赤焰,也将迎来苦战。”
她早就见识过那副孱弱的身躯里冷酷残忍的灵魂,当时史子孝下令让她与孟铮以敌军头颅做抛石机的弹药之时,可是含着笑吩咐的。那样一个人,既然留了字,便是自负能够让赤焰付出代价!
“史子孝所做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彦老将军,虽然他恨他,却并不妨碍此人为父报仇,也不妨碍他先前对父亲的感情。而我和猴子出事的那晚,彦老将军的事还没有发生,而我先前带入性地将一切套在了史子孝身上,却忘了时间的问题。那时候的史子孝既然对彦老将军还不存在这么大的愤恨,他又怎会将那些暗杀的细作安排在彦老将军麾下,又怎会埋下让自己父亲遇险的隐患?所以这一点说不通!”
“我们到都忘了这么一点,时间对不上。”楚轲赞同道。
平阮儿眸光却一戾,沉声道:“但有一个人却能够预测我的心理,以至于我的行动。而且无论那日我是否出事,对他,都能获得极大的利益,尤其是在天凤命格的预言之下,利益甚至还能够放大几倍!”
原本她以为皇甫勋最多只是试探她,却不会真正走到杀她的这一步,却不想……晚宴上的放纵,常雩礼时的维护,以至于城门交接帅印的重托,其实都不过是想让她打消心中疑虑,再次以所谓的家门祖训、忠诚信义约束自我,为他而战,为他的国家而战。
她,不过是他精心锻造的一柄利器而已,虽然会偶尔割伤反噬他,却还是逃脱不了他的钳制,被他拿捏,指哪打哪。而到了今日,他终于决定将用得不甚顺手的兵器投入熔炉,亲手毁掉!即便是毁掉,他也要榨干她的最后价值,让她化作铁水,变为其他武器的助力。
有的事情,终究要她自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