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前世今声 作者:冯大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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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前世今声 作者:冯大彪-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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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厂主把车夫们当作赚钱的奴隶。除车主有车和车夫自己有车以外,拉人力车的都是租赁车厂子的车。北京内城外城都有车厂子。车厂子大的, 如朝阳门大街马六车厂、繁华车厂,崇外上头条五福堂车厂等, 它们都有一二百辆车。小车厂子有一二十辆车。每辆车每天分白天黑夜两班拉, 两班按城门开门关门的时刻划分。白天班大约是早六点到傍晚六七点, 其余时间为黑夜班。每班车的车份子, 按车的成色好坏, 定为2 - 3 角。租车有专人租专车的, 但一般是不固定的。大一点的车厂子, 雇有管车的人, 专管租车收费,车辆检查。大车厂子还为拉车的人备有住房, 房租由住房的车夫按月分担, 伙食由车夫们自理。
  车厂主多是地方上有点势力的人,这些人是官私两面都能说得开、站得住的头面人。我年轻时租车的两个车厂子的厂主, 一个是警察分署科长的亲戚,一个是和宪兵队有勾搭的人。这两个厂主, 凭他们与官面上的关系, 没人敢惹他们。拉车的人租他们的车, 得受他们的气。他们说个三七四六(北京俚语,故意找碴儿), 你得听着; 骂你小兔崽子,你得忍着, 你得给他把车擦得干干净净,早晚儿还要腾出时间给他们扫院子、做零碎活儿。拉车的人是凭钱租车, 可厂主根本不把车夫们放在眼里, 而只是把他们当作赚钱的奴隶。车厂主十之八九放印子钱, 月息大加一, 向他借十元钱,满一个月得还十一二元。借他们的钱等于欠阎王债, 到日子不还甭想好过, 轻者骂祖宗, 拳打脚踢; 重者送到衙门吃官司。
  此外, 还有些老太太车厂子。这种车厂子, 是厂主死后遗留下来三辆五辆或十辆八辆旧车, 归遗孀接管出租。这种厂子出租的车辆, 需由租车的车夫擦车洗车, 并加以维修。一般有十辆车以上的车厂子, 都雇
  有管车修车的人。出车后如有摔碰损伤,由租车的车夫负责赔偿。
  包月车和零份子车
  包月车是官宦人家自己买的专供自家乘坐的车。这种车比较讲究, 车厢后边钉有自用铜牌。雇的车夫也都是年轻力壮,善于快跑长跑,穿戴也比较体面些的人。给军官或警官拉车的车夫, 穿官衣( 军衣或警察服装, 但无帽徽领章)。资本家或大宅门, 还给车夫做衣服。阔气的宅门, 冬天有供给皮袄的, 一方面是拉车的人穿在身上防寒, 另一方面也是为坐车的主儿蒙腿盖脚用。
  拉包月车, 每月工钱大约五六元至七八元不等。车夫的另一笔收入是外钱,如主人打牌分份子, 主人外会收饭钱, 送礼接赏钱, 买东西取佣钱。拉包月车的车夫多住在车主家, 有的包月车夫专拉一个主人, 也有拉车主全家人的( 女主人上街, 孩子上学)。有的包月车夫还得代车主家干些零活, 如打扫院子、浇花, 这些要在起初讲活的时候讲定。1936 年,我曾在后海南岸一位教授家拉包月车。这位先生年近五十, 很和善。我每天除了接送他到大学去讲课, 还要接送两个孩子上学, 接送太太上街买菜。就在那年四月某天夜里, 国民党特务从后墙跳进院里, 没容分说就把先生逮走了, 还留下两个特务住在他家蹲坑。我被关在主人家整整七天, 特务们不许我外出, 也不准我和主人见面, 只要有人来找先生, 就被特务扣留。七天之后, 特务们搜了我的身, 把我兜里的钱抢去, 才准我离开主人家。临走时, 他们还威胁我说:你出去事情并不算完, 你要老实些, 不许胡说八道, 如果查出你通风报信走漏消息, 就把你抓起来, 没你的好日子过。我离开这家以后, 为了生活只得再到车厂子去租车拉散座。
  零份子车, 多半是车夫租赁车厂子的车, 也有车夫自备的车。自备车比较干净讲究。一般是车越干净讲究, 拉车的人越利落。上了年纪的车夫没力气,车也破旧。租赁车厂子的车, 孬车车份子一班二角, 好车一班三角, 都是当天出车回来立时(俚语,立刻,马上)交。
  拉洋车的人全凭力气
  拉车赚钱车夫之中, 有的来自失业的工匠,有的是本钱赔光的小商小贩, 还有些是被撤了差的警察、校役、小职员。有极少数公职人员, 家里人口多, 负担重, 指望每天晚上拉个块儿八角钱贴补生活,也在每天下班后租辆车去拉座, 这就是所谓拉晚儿。他们要等到戏园子散戏,拉完座, 十一二点钟才能回家。
  我壮年时期, 因为个儿高腿长, 身强力大, 又有一二十年拉车的经验, 跑起来腰稳, 步准, 音响低, 车把不忽上忽下乱颤悠, 遇上紧急刹车, 说站住, 不论跑得多么快, 也能三步两步就停住, 坐车的人感觉安全舒服。有些六十多岁的车夫,虽然从小就拉车, 但老了, 身上没力气,腿脚不利落, 跑不动, 只能租旧车、破车,每天到菜市、果市拉货物。干这些活赚钱虽少, 但无须快跑。
  拉人力车不用拜师学艺, 但其中的一些窍门, 也不是轻易就能掌握得了的。当年我开始学拉车的时候, 最初撑不住车把, 拿不稳劲儿, 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跑上一两天, 脚脖子发青, 发紫, 肿得老粗, 两条腿显得沉沉的, 周身疲倦。这就要休息三五天,然后再练。直到两只脚消了肿,两手能抓住车把, 逐渐掌握了车的惯性, 才敢出去揽座讲生意。至于北京内城、外城、关厢、大小胡同的所在, 以及讨价还价的窍门, 那得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熟悉。
  我在壮年时候, 拼着命地拉车赚钱,好不容易自己买到了一辆车, 娶妻生子,过上了能够糊口的小日子。有一年夏天,我拉了一趟路程比较远的座儿以后, 由于出汗过多, 口渴得厉害, 就在路旁的水井中汲些冷水, 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个饱。哪想到水不干净, 我喝了以后就腹泻, 后来转为伤寒。因为没钱, 上不起大医院, 险些送了命。一场大病, 把我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折磨成骨瘦如柴的病汉子。这一病不打紧, 家里没人拉车,失掉了经济来源, 万不得已, 我只好卖了车, 接着又向人借钱, 变卖衣物。到后来,当卖一空, 无以为生, 我爱人便糊洋火(俗语,火柴)盒,做针线活,连四五岁的孩子也趴在垃圾堆里拣煤核儿, 这样勉强维持一家的生活。一直捱了四五个月,我才算挣扎着又拉上了车, 凑合着一天赚点儿窝头钱, 对付着过日子。
  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 奉军退到关内, 北平成了东北军的大本营。
  1932 年夏季某天,我三叔正在鼓楼大街停车揽座的时候, 碰上两个东北军大兵手拎皮带满街抓车。大兵拉他走, 他硬是不肯跟着走, 当兵的开口大骂, 举起皮带就往三叔头上抽。三叔是个不吃硬不听邪的汉子, 根本不听大兵那一套, 于是两下里由吵闹而动起手来。独虎抵不过群狼, 我三叔终于被大兵扯到德胜门外黄寺兵营。到那儿后,大兵们用皮带抽,军棍打,凉水灌, 杠子压,直到逼他承认了殴打军人之罪,才把他轰出营外,最后还扣了他的车。
  1937 年7 月卢沟桥事变后, 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北京城。宪兵队驱使特务狗腿子到处乱抓人,人力车夫不知被日寇抓走了多少,一去便没有下落,侥幸留下的,连混合面都吃不饱。和我同厂子的一个人力车夫, 就是因为体力顶不住,拉着车跑到西长安街六部口,一个跟斗摔倒在地,再没有起来。
  车口是车夫们等座聊天的地方
  人力车是老北京的主要交通工具, 所以一般十字路口、大小胡同口, 都有三五辆车在等座。戏园子、饭馆子、澡堂子、东安市场、西单商场、舞厅、旅店、火车站、天桥、公园、八大胡同停的车更多。像戏园子、舞厅、旅馆、八大胡同, 到深夜还有等座的车辆, 后半夜, 人力车则多半是拉赌博的人和接送医生等。
  拉车的人, 时常在车口等座的当儿,或是晚间坐茶馆休息的时候, 凑在一起闲聊天。哥儿几个谈论的范围无拘无束,一般多是为自己的遭遇鸣冤诉苦; 有时也对时事发表一番自己的意见, 把一肚子委屈倾泄出来。
  牌照与号坎
  人力车的牌照, 分自用车、普通营业车两种。自用车的牌子是白底, 有自用两个黑字; 一般营业车的牌子是黑底白字。自用车可以每月、半年或一年上一次税; 营业车则每月交一次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华北以后, 规定人力车夫必须穿蓝布背心。背心上印有白色号码的号坎, 号码与车号一样。警察专管不穿号坎的车夫, 遇有不穿号坎的车夫,轻者罚停止拉座一二小时, 重者打骂罚款。车夫必须有登记证。登记证由警察局车务科发放, 每证收费三角。领登记证还须携带户口本。
  客座
  客座因所在位置而各有不同。东交民巷、北京饭店、扶桑馆( 东单日本旅馆)、德国饭店、中央饭店、长安饭店、利通饭店、六国饭店等, 大部分是外国客座。这些地方的车都比较讲究, 拉车的也是身强力壮、穿戴干净利落的人。一般讲究穿长袖白小褂, 黑的或蓝的布裤子, 裤筒特别肥, 脚腕子系着细腿带,脚穿双脸千层底黑布鞋。有些拉外国客座的车夫, 还会说几句简单的外国话。外国人坐车, 不在乎跑得快慢, 而要求拉得稳当。这些地方的车, 都是固定而有组织的。东交民巷范围内的人力车, 每月要上交民巷牌照税。这儿的人力车夫都要经人介绍, 取铺保, 交照片。其他人力车夫不能在这里兜揽生意。北京饭店、德国饭店、中央饭店、长安饭店等门前的人力车, 单发有白底黑字磁号牌,没有这种车牌子的车, 也不能停留揽座。北京饭店门外有1 - 80 号车, 出车要按车号轮流, 不许争抢、讲价。日本扶桑馆门前的车辆, 都由日本人亲自拣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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