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病了?请太医了吗?”
“刚刚才着人给太医院递话。娘娘这是月子里落下的病,她……”知书噤声。
去年九月里娘娘的父亲去世,只让身为女儿的娘娘十分伤心,之后隔了不到一个月生四阿哥时,稍有些难产,身体不免变的虚弱。冬天里皇太后移驾南宛称病,却偏偏指了还在月子里的皇贵妃过去伺候……娘娘侍疾本就熬的身虚体弱,又适逢四阿哥大病……几番煎熬,身子早已经熬的坏了,太医进言,说道皇贵妃看似伤了元气,日后定要小心调养。可是——
想到这些,知书唯有长叹。“我们尽心尽力带好四阿哥,别让娘娘病中惦念。”
陈旭日稍做沉思,倒也明白知书未尽之言。
他低头看看膝上正睁着眼睛望向自己的小婴儿,心里头也不觉得轻松。
董鄂妃的身体必须要好好调养,否则自己虽然改了四皇子早夭的命运,她却仍然不免与历史上一样红颜早逝。失了母亲庇护的四皇子,将来如何殊难预料。而自己乃四阿哥守护神的说法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深入人心。如果历史在稍拐了个弯,仍旧回到正常轨道,那么未来不管哪个人做皇帝,四皇子都逃不过被算计的下场,自己这条小命,只怕十有八九得陪着一起玩完。
也不知道历史上,董鄂妃到底是因病去世呢,还是因为得了天花?
希望是后者。这次种牛痘疫苗,董鄂妃一并种上,倒是可以绝了天花夺命的隐患……话说回来,过去他还真是忽略了这点,现在不论在中国还是欧洲美洲,全世界范围内都赶上天花肆虐的高峰期。自己这具身体可没有对天花的抵抗力,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大事。嗯,还有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这次借着种牛痘疫苗,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实惠?那些个有实权的大爷,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求着自己亲手种疫苗才好……
哎,这终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没有人跟他讲人权,一条小命握在人家手心里,随别人心意拿捏,无论他喜欢与否,无论有多反感,这是客观事实,所以必须打点精神,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
既要出风头,做出点子事让人不致小觑,又不能太出风头。老话怎么说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做鸟做虫,关键是尺度和风寸的拿捏……
一时间,陈旭日大感麻烦。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深深裹入皇家恩怨中,一个谎言说出去,就需要说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窟窿还是越补越大,唉!
他低头兀自沉思,四阿哥隆兴在他怀里一个劲扭动身体——
“呵呵,四阿哥想吃果子吗?”
陈旭日抛下杂念,看到怀里的小人儿伸长手臂,憋足劲的模样,努力探向糕点盘子的方向。
听见问话声,小婴儿眼睛转向他,黑葡萄似的瞳仁里似是盛满了恳求之意,嘴里模糊不清的咿呀两声,一只手仍旧不依不饶的往前探。
“别急别急,咱们这就吃果子喽——”陈旭日掰了一小块糕点,用指头捏碎了送到他嘴边。
小人儿笑开了一张小脸,低下头似乎是小心翼翼嗅了嗅,乖乖张嘴吞了下去,闭紧嘴巴抿了又抿,似乎是觉出香甜味道来,立刻开心的笑眯了双眼。
知书阻止道:“四阿哥还小,仔细他吃了不消化……”
“只吃一点不碍的。”
陈旭日见他喜欢,又掰了一点,一样捏碎了送进他嘴里。小人儿用两只手抱着他的手指,又吸又吮,直把他一个指头添了个干干净净,口水弄的到处都是,自己还觉得怪得意似的,咯咯笑的开心。眼睛笑成月牙形,一闪一闪恍似盛着星星,柔软细长的睫毛扑扇着,衬着细嫩的肌肤,像一幅水墨画似的精致通透,直比那画里娃娃更讨人喜欢。
“呵呵,四阿哥今儿这么高兴啊?”突然插进来一个带着笑语的清脆声音。
陈旭日一惊抬头,知书已经福下身去,“奴婢给公主请安。”
看到陈旭日仍在怔忡,知书小声提醒到:“这位是太后的养女,孔四贞公主。”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十三章 烦恼
慈宁宫。
按着规矩请过早安后,皇后、淑惠妃和佟妃留下来陪孝庄说话。
皇后几日前终于恢复了中宫之职,表示一场宫廷风波终于平息。
孝庄松了口气之余,又有几分悲凉。
原是自己思虑不周,搬到永定门外南宛,专供皇家冬天狩猎阅兵的地方,指令董鄂妃榻前侍疾。起因却是瞧不过皇皇帝初得四皇子,竟无视前面的儿子,公然称其为“朕之第一子”,欲立其为储君之意表露无疑,所以借机发作董鄂氏。因着一时私愤,借口身体不适,着令董鄂氏日夜侍奉不得休息,自己装不舒服不发话,一天到晚使她连坐下来休息都不能。
其实只是小病,根本不着紧,便未着皇后一并同往,皇后因为知道缘由,也未出宫探视。
孰料董鄂氏累出病后,又逢四阿哥身体不适,竟惹得儿子暴怒。不好冲着她做额娘的来,旋把怒气发作到皇后身上,指责她名为中宫,又是血缘之亲,安居宫内不至病前侍奉,有违孝道。先措词大肆封赏群臣收买人心,再借此事由停止了皇后的中宫之职,剥夺她处理后宫事务的权利。而经历了上次的“废后风波”,众位大臣都学的乖巧起来,皇帝这道谕旨颁下,议政王大臣和九卿等重臣集议之后,上奏皇帝“钦遵谕旨,停其中宫笺奏”。
皇后等于是被“停职反省”了。
这哪里是冲着皇后去的?这根本就是冲着她这个太后来的,冲整个蒙古来的!
第一位皇后被废的理由说是夫妻性格合不来不满多尔衮的指婚,第二位皇后横遭斥责并停进中宫笺奏的理由是她对自己不孝。
这不孝的罪名实在不轻,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这分明就是皇帝为再度废后制造舆论,想把董鄂氏推到皇后位子上!
美而巧慧的侄女,本是科尔沁草原最尊贵最美丽的名花,自己兄长手心捧大的贵女,竟然无端被废。她简直无颜对家乡的父老,无颜对自己的兄长。
现在这位皇后,无论长相还是聪慧,同被废的侄女比,逊色多矣,只得一个忠厚之名。自然更不得皇帝欢心。
可是皇帝怎么就不想想,如果皇后再被废,如此千古未有之事,且不提百年之后,将落得何等样评价,只说眼前,他把整个蒙古的脸面当成了什么?把自己这个额娘当成了什么?
是蒙古做了大清的城墙,是强悍的蒙古铁骑健儿在边疆捍卫着大清江山。大清朝能有今天,得以君临中原,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家庭功不可没。是兄长率蒙古骑兵,击败了反清的察哈尔部,稳定了满蒙联蒙,更在大清南下秣马厉兵中原时,功在社稷!
满蒙联姻是祖训,皇帝此举,等于冲击已经定为国策的满蒙联姻,等于是毁坏来之不易的大清江山,他亲近汉人,疏远蒙古,此举无异自取灭亡!
为了大清朝的江山社稷,为了博尔济吉特氏家庭的富贵荣华,她绝对不允许皇帝重蹈废后的复辙。
孝庄对儿子大失所望,心里越发痛恨那个引起母子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冲突的董鄂氏。偏偏那女人的儿子,竟然被说成是什么“天授之君”……
皇后亲手捧过来一盅热饮,道:“母后,您尝尝这个。儿臣照着家乡的法子着人做的,最是适合这季节吃用……”
孝庄吃了一口,略做回味,点头道:“味道却是好,皇后费心了。”
皇后浅浅一笑,摇头道:“儿臣闲着也是闲着,前儿个时候,佟妃到儿臣那里说话,她近日跟着宫人学会了一道新菜,特地送给儿臣尝个鲜。儿臣后来自己琢磨着,这往后慢慢自己动手,学着把从前在草原上吃惯的几样东西做出来岂不是好?母后吃惯了宫里饮食,偶尔换换花样也好。儿臣手艺自然比不得御厨,终归是一份心意,便当是尝个鲜罢,左右儿臣有的是时间。”
孝庄面上赞许的点头,少不得夸两句她的孝心,却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皇后辈份上原是自己的侄孙女,却是才华有限,不得皇帝欢心。便是处理宫中一应事务,俱做不来。以致董鄂氏虽未居后位实领后职,宫中大小事务多由她统领。
这也是没得法子,原是刻意挑了这么一位忠厚朴实的姑娘,拣着与侄女品性相反的人有意为之,以免再授皇帝以柄。
皇帝自幼进京,多尔衮多方干涉下,母子俩极少见面,使得他在汉族文化熏陶下长大,竟醉心于汉俗。太祖太宗多娶蒙古女为妃,太宗时后宫五妃俱出自博尔济吉特氏,宫中不蓄汉女。到了这一辈,皇帝竟备选汉官之女为妃,并准满汉官员相互通婚,十年前便谕礼部:“方今天下一家,满汉官民,皆朕赤子。欲其各相亲睦,莫若使之缔结婚姻。自后满汉官民有欲联姻好者,听之。”又规定满洲官员之女嫁汉人或汉人官员之女嫁满人,须先报礼部,而无职者听其自便,婚嫁自由。
孝庄对此忧心忡忡。
满人一共才多少人?相对于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实是不值一提。倘若准许满汉通婚,要不了多少年,满族势必泯然汉族矣。
多尔衮借皇帝之名的旨意一下,就遭到自己和一些有识的亲贵们的反对。然而,恰恰是最痛恨多尔衮的皇帝,却偏偏继承了多尔衮的政治思路——这实在令孝庄觉得是种莫大的讽刺!
皇帝选汉官女备六宫,吏部侍郎石申女进宫,封号恪妃,为一宫主位,住永寿宫。余者或做福晋,或为格格,只生育过的提了庶妃之位。
目前在生的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母亲都是汉家女,四皇子母亲有一半汉人血统,只二皇子的母亲是满人,却只是个庶妃的名份。在生的公主四人,母亲全部是庶妃,其中一半仍是汉女。
一宫主位中,除了恪妃,景仁宫的佟妃虽出自汉军旗,却是不折不扣的汉女。余者有满人血统的,竟只有承乾宫董鄂氏自己。蒙古后妃虽然俱是一宫主位之尊,进宫经年,皇帝竟不肯亲近一人。加上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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