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陈旭日早就从知书嘴里听到过。他并且还知道,三个小姑娘中,日后一个嫁了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一个嫁了靖南王耿仲明的儿子,另一个没有印象,大概是依例抚蒙古嫁到草原上了。
英秀年纪最大,照着当下满人家女儿十二岁就可以出嫁的习俗看,十一岁的女儿家,已经称得上是待嫁少女。满人虽不像汉人一样严守男女大防,入关后,尤其是顺治推崇汉学,许多规矩还是要守的。俟董鄂妃给双方做了介绍后,仅矜持的点头致意,并不走近,嘴里淡淡的回了个好。
三姐妹中,她长相最普通。大骨架,面如满月,眼睛细长,不过是中人之姿,胜在一股恬静不张扬的端庄气质。
气质这东西最骗不了人,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确会培养出一股区别于普通人的气质。至于那些生于贫家,整日里为了生活忙忙碌碌的人,根本就谈不上气质不气质,最多博一个小家碧玉的赞誉。
可是——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陈旭日突然想起了昨晚说了会儿话的、名字叫做紫蔻的小姑娘。
论出身自然是天差地别,际遇远远不能相提并论。但如果她俩人站一起,单以予人的感觉而言——紫蔻只怕还在她之上!
可见,天地钟灵秀,并不是只有富贵逼人才能造就女儿家的风采。
“皇额娘,这就是皇阿玛夸了好几回的人呀?”
只有六岁的淑敏,眼睛中流露出好奇,然而并不上前来。
回宫前父亲专门嘱咐过她,说她是郑亲王的嫡亲孙女,身份尊贵,用不着对一个无功无名无份的汉家孩子假以颜色。“咱们家的地位是祖上真刀实枪、几十年呕心沥血换来的,没有一点虚的假的。他不过运气好,给四皇子治了回病,以为自己从此就攀上了高枝?上不得马射不得箭,好闺女,对他用不着太客气,千万别让他小瞧了你……”
想起父亲的话,淑敏偏头看了看姐姐,眼睛弯了弯,拍手笑道:“这位小哥哥安好。听说您医术高明?这可太好了,以后淑敏和姐姐生病了,您可得多费心哦,不要给我们开那些苦死人的药吃……”
陈旭日摇摇头,拱手道:“好叫公主失望了,我不是医生,您瞅瞅,我哪里像是医术高明的样子了?生病当然要给专门的医生看,太医都是最好的医生,良药苦口,您应该相信他们的医术。当然,能不生病最好,不生病就不用吃药了。”
玉茗性子最活泼,也不怕生,走上前来,绕着陈旭日转了一圈,福了福身子,脆声笑道:“玉茗见过均衡哥哥。早就听皇额娘说,我们宫里边要来一位大哥哥,今天终于见到啦。这次回家阿玛考我背书,”她嘴角翘了翘,做出懊恼的样子,“我都没有背好……大哥哥懂得多,以后有时间指点指点我好不好?要不,你干脆做我的老师好啦,”
陈旭日喜欢她这种邻家小妹妹似的开朗性格,听到她口口声声称呼“大哥哥”,忍不住拿眼睛去看董鄂妃。
董鄂妃点了点头,“无妨。玉茗这孩子一向调皮,太后就喜欢她这模样,说是年纪还小,不消用那些个规矩太过束缚她。”不知道安亲王是怎么跟女儿说的,这孩子昨天就巴着皇上,问以后可不可以跟新来的大哥哥请教学问。皇上向来对他胸中所知好奇,第一次出手救了他们的儿子,第二次拿出了预防天花的法子,那么他必然还从天神那里得到了别的指点。让玉茗多跟他请教断然不是坏事,指不定哪天就真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陈旭日笑着低头冲她摇摇手指:“指点可不敢当。依我现在的水平,想好为人师,就只能是误人子弟了。如果害得小公主下次背书背不出来,安亲王会怪我的。”
“才不会!我阿玛说‘学习没有年长年幼,也没有谁先谁后,能够到达一定程度者为成,少学浅学为小成,多学深学者为大成,成学问者为集大成。’玉茗相信,大哥哥一定是个好老师……”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二十三章 结怨简亲王(一)
乾清宫,养心殿。
陈旭日上陈预防天花的法子时,与顺治的商议结果是:先给一批人种上牛痘疫苗,十天后,待疫苗在他们体内发生作用,再为他们种上天花病毒,以此来确定这种方法确实管用,之后再由顺治这边通令全国,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这其中,用天花病毒来检验这个办法管用与否是至关重要、绝不可少的一道手续。
因为天花潮来得急,渐呈席卷京城之势,顺治等不及十天后用天花病毒检验牛痘疫苗,而且天花病毒的潜伏期又是十来天,换句话说,他至少要等上二十天才可以。
顺治一边召回陈旭日,一边寻人商量,预备先在宫里推广疫苗,以应对眼下的天花流毒。
东暖阁里,候着四位王公大臣。
亲临南苑狩猎场的安亲王岳乐和简亲王济度都来了,陈旭日当众种疫苗,他们俩个从头到尾亲眼得见,是一定要到场的。一位是赫舍里&;#8226;索尼,三朝旧臣,累进一等伯世袭,擢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还有一位苏克萨哈,侍卫内大臣,加太子太保。
听到皇帝说出自己的打算,四位大臣一时间都没有作声。
顺治等了一会儿,皱眉道:“今儿召你们来,既是告诉你们朕的打算,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这会儿一个两个都成了掩嘴葫芦,那么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这都是默认的意思?”
索尼略做思索,拱手道:“这牛痘疫苗么,安亲王和简亲王亲眼见过,最有发言权。两位王爷不妨说说自己的意见,我等也有个参考。”
“我和安亲王亲眼见过,这不假,统共看到了什么,回来跟你们一五一十都说的清楚,并无遗漏。”
简亲王济度回了索尼的话,又向顺治回道:“牛痘疫苗能预防天花,从头到尾就是陈旭日一个人说的,究竟有没有成效,谁都不知道。昨儿从狩猎场回来,奴才立即去太医院找了几个人详细问过,太医们都说,牛痘能预防天花,从来就没有人听说过,按着医理来推论,不应该存在这种现象。这牛痘说白了,是牛生的一种疾病,把牛生的病往人身上接种,还说这么做能预防天花,这不是开玩笑吗?皇上、太后和宫里各位娘娘是金贵之体,万万不能冒这种险。”
安亲王岳乐道:“简亲王多虑了,天生万物,而万物相生相克,所以说天花绝对不是无敌的,只是到现在为止,人们还没有找到对付它的法子。陈旭日既然敢献上这个方法,肯定有他的道理。”
“安亲王是认为陈旭日的法子管用了?牛患了牛痘,主人都要想尽办法让它痊愈,如今却好,换成想办法让人来生以前只有牛才会生的病……这对人的身体有什么好处,现在大家没看着,可既然是疾病,就一定对人的身体有坏处。”
“至少目前为止,看不出在人的身体上接种一点牛痘会有什么危害,在南苑时,随行的几位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医生,他们证明,那么一丁点牛痘,不会给人带来关乎生命的危险。何况这个预防天花的法子,是陈旭日得自天授,事急从权,相对于染上天花的顾虑来说,先接种牛痘,也未尝不可。”
济度打鼻子里哼出一声,正待再辩,顺治摆手道:“行了,你们的意思朕听明白了。索尼,你怎么看?”
“既是得自天授,想必应该有一定的道理。”索尼不慌不忙躬身道:“只是奴才以为,这事急不得,皇上不妨缓上一缓。总须等到南苑那些人证明这牛痘确实对人体没什么危害,而且确实能够预防天花再行推广接种为好。”
顿了顿,又道:“昨儿听了简亲王的话,奴才也使人找了京城数位颇有些名气的医生来问。他们无一例外,都表示牛痘预防天花确实没听说过,不过,其中有一个人交代,他听说南边有些地方流行种‘人痘’。就是利用天花患者痘痂制备的干粉,引起正常人轻度感染,以后就终生不用惧怕得天花了。他同时还说,这种方法有相当的危险性,不是人人都有好运气,有些人会引起严重的反应,真的感染上天花去世。奴才自己想了一宿,这牛痘的预防法子,或者跟这人痘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定还真能管事。皇上,种人痘很危险,就是由那最高明最有经验的医生来接种,感染天花的危险性也不小,由此推之,这种牛痘,未必就没有危险,何况效果如何,眼下还不好说,皇上切不可操之过急。”
顺治默然半晌,目注另一个始终不曾开口的人道:“苏克萨哈,你的意思呢?”
苏克萨哈属正白旗,原本依附多尔衮。多尔衮死后,顺治亲政,朝局剧变,他出来告发说多尔衮有谋逆之心,且殡殓服色违制等,引发朝野清算多尔衮,因此受到顺治重用。
但是,由于苏克萨哈是从多尔衮那边分化出来的,索尼、鳌拜等两黄旗大臣都瞧不起他,他也就越发谨慎,凡事常揣磨上意行事。这时见问,方躬身答道:“奴才以为,索大人言之在理。不过,皇上您对这些一定知之甚详,想的比咱们这些人还要周全。之所以无视这些顾虑,要先行在宫里推广牛痘疫苗,无非是焦心眼下天花大肆流行,就如安亲王所言,事急从权耳……”
济度听他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不耐烦道:“苏克萨哈,皇上问你话呢,你兜来兜去净赚***了,麻利点儿说明白自己怎么个想法就好。”
“皇上,奴才的意思,这牛痘方子是陈旭日所献,您不妨召他来问问清楚。如果确实对人体没有什么大的伤害,绝对不会像索大人说的‘人痘’那样危险,眼下倒是可以考虑……”
岳乐赞同道:“是了,皇上,您应该把陈旭日叫来问问,毕竟这事,他比咱们要清楚的多。”
济度肃容道:“奴才反对!这是关乎安全的大事,陈旭日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他掺合进来不合适。宫里边是何等重要的地方?这么多人的性命安全,交给一个小孩子做决定,岂不是太过荒唐?皇上和太后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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