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大的火气?”
简亲王嫡福晋博尔吉吉特氏叫来跟随的侍从问道。
“回福晋的话,小的也不清楚。小的们在宫门口候着……爷出来心情就不好。”
博尔吉吉特氏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晓得了,必是在宫中同哪位大人,或是皇上政见不和呛呛起来了。
另一个女侍端着杯盘正在门外踯躅,一脸的彷徨不安,惟恐自己步了上面那位姐姐的后尘,触了爷的楣头。
“给我吧。”博尔吉吉特氏伸手示意。
女侍如蒙大赫,松了口气,赶紧把参茶送到福晋手里,行礼后以最快的速度溜了。
博尔吉吉特氏启盖吹了吹参茶冒出的热气,又试了试温度,递过去道:“王爷,您这是跟谁生气呢?今儿天气热,大中午的,快喝杯茶败败火,没的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难过?”
简亲王济度共有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三位庶福晋。其中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都姓博尔吉吉特。
嫡福晋博尔吉吉特氏是孝庄太后的娘家人,来自科尔沁草原,多罗贝勒绰尔济之女,和中宫孝惠皇后、淑惠妃是亲生姐妹,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抚养宫中。
“头前淑敏回府小住,妾身一时欢喜,尽顾着陪女儿,疏忽了府里内务。王爷且消消气,回头臣妾找两位妹妹商量,给府里的管事们立立规矩。”
外头的哀号声已经听不见了。济度轻哼一声,“要紧得盯上一条:严禁那些个汉属下人们顶嘴犯上,但凡犯了这一条,甭管是谁,一概乱棒打死不论!”
博尔吉吉特氏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会儿脸色也不见好,显见得头前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气的狠了,那奉茶的女侍却是撞上枪口,做了一回出气桶。
她在肚里寻思:“听这意思,竟似哪个汉人惹上了王爷。他刚打宫里出来,路上没停,到底宫里哪个汉人有胆子惹怒爷呢?”
父亲是孝庄太后的娘家侄子,母亲是孝庄太后的亲生女儿、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而自家姐妹又是中宫皇后,博尔吉吉特氏便享有随时入宫的特权,因而对宫里情形较为熟悉。
“爷是男人,宫中女眷是没机会得罪他的。侍候的太监虽说都是汉人,也没有人真敢给爷脸色看,就算是吴良辅,经过上月的风波,不过倚仗着皇帝的宠信拣回一条小命,刚刚取消了禁足令,绝对没胆子撕破脸跟爷对上。还能有谁呢?”
思量了一番,没有头绪。“皇上今儿召爷入宫议政,又老话重提,想立董鄂氏的儿子为太子不成?”董鄂妃进宫独得偏宠,完全夺走了蒙古后妃的风头,姑姑被废作静妃,妹妹头前又差点被废,博尔吉吉特氏同气连枝,自然对这个女人痛恨非常,连带着坚决反对立她的儿子当太子。在立储的问题上,济度向来是反对顺治决策最厉害的人之一。
听到博尔吉吉特氏问到这个,济度打了个机灵,忽然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来。
陈旭日凭的什么名目进入后宫?不过是四阿哥的“守护神”。天命之子,天命的守护神——真假且不知,只这名头就够唬人的。
正月里,陈旭日救了那襁褓中的小婴儿一命,虽说知情的人啧啧称奇,不知情的人捕风捉影越传越邪乎,到底有个理由掰扯:他是太医的儿子,打小钻研医道,况且他进宫头一天,陈太医恰好回家住了一晚,保不齐就是这父子二人合计,设计的一出好戏,陈太医把救人的法子假儿子之手使出来,为的是一鸣惊人,求的是日后的荣华富贵!
想他陈家世代行医,能想出稀奇古怪的救人法子也不是解释不通。眼下却与别个不同,这预防天花的法子真要奏效,全国推广,随着他陈旭日的名气在大江南北传开,四阿哥天命之主的传闻非坐实了不可。皇帝岂会放过这等机会?四阿哥必借势上位。眼下陈旭日就如此张狂,将来他再借四阿哥之势——
不行,他总得想个法子,一定得阻止这件事!
济度在地上转了几圈,终于有了计较,对博尔吉吉特氏道:“你派人去佟图赖府上,请佟夫人过府小聚……嗯,就以你们女人家亲戚间走动的名义……”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二十六章 密谋(二)
佟夫人不是第一次来简亲王府了。
她和济度的母亲沾着一点亲戚关系,简亲王福晋博尔吉吉特氏常进宫走动,在太后、皇后处都撞见过佟妃,彼此间也算相熟,连带着佟家与简亲王府的女眷也偶有往来。
两个女人拉家常,博尔吉吉特氏有意把话题往宫里边带。说着说着就扯到了三阿哥玄烨身上。
佟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就只有佟妃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又贵为皇妃,相比于儿子孙子来说,这个女儿最让她牵挂,唯一的皇外孙虽见面机会不多,却是她见人必要提起的骄傲。
“去年进宫,每次拜见太后,太后就着人把三阿哥唤到跟前……今年进学了,说是功课忙,上书房有规矩,不能随便请假出来。打过年到现在,我统共只在正月里见了他一面,如今也不知道这孩子胖了瘦了,有时候自己搁心里想想,真是惦记的慌。”
博尔吉吉特氏笑道:“不怪你见天念着,三阿哥就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比我们淑敏还小一岁,可比淑敏强到哪儿去了。前儿托了皇上的福,恩准淑敏回来小住,这丫头,从来是个不服人的性子,对这个弟弟却是没口子的夸赞。”
“小公主才可人疼呢,这不在跟前看着,福晋也怪想她的吧?”提到这个抚养在承乾宫的小公主,佟夫人不免就想到了皇贵妃董鄂氏,忍不住叹气道:“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可怜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偏生不幸遇到了董鄂氏那冤家,生生被皇上给忘到了脑后,连带着三阿哥也不得圣心。”
“这事您得往宽处想。太后是个明白人,对佟妃着实不错,拿着三阿哥更是高看一等。有太后的提携,他自己个儿又知道努力,三阿哥将来能不出息?”
博尔吉吉特氏借着喝茶的工夫,眼睛往屏风后瞅,微一颌首,回头接着道:“进了宫的女人想出头,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未免就押错了宝。您想哪,皇上富有四海,宫里时时得进新人,明年又到了选秀的年头不是?这君王的宠爱哪有个准儿,便是那董鄂氏,谁知道她能风光几年,且看将来就是了。所以说这女人的前程,到底得着落到自已的儿女身上。”
“谁说不是呢,我家娘娘多亏生了个好儿子。”佟夫人洋洋自得道:“前些时候进宫陪娘娘说话,说道三阿哥读书好知道上进,上书房的师傅们赞誉有加,太后特特把三阿哥叫到跟前,实实夸了一番,又赏了许多东西呢。”
“三阿哥的表现,可比皇上小时候强的多了。”
“哎哟,可不敢这么说,皇上六岁登极,表现好是有目共睹的。”佟夫人喜上眉梢,却还是赶紧道:“都说这子随父,三阿哥这是像他的父皇呢。”
博尔吉吉特氏笑道:“这可是太后亲口跟我说的,没个假,咱们用不着诚惶诚恐,只注意些,别被不睁眼的人听去便了。汉人有句话:青出于蓝胜于蓝。三阿哥眼下只有五岁,竟比那十岁八岁的孩子更懂事,跟二阿哥俩个一起进学读书,要说这二阿哥也是个聪明的,愣是被三阿哥给比下去了。”
“三阿哥就这点好,自己知道争气,难得太后这么喜欢他,可不是这孩子的福气么。现在,这也是我们娘娘最大的安慰了。”
博尔吉吉特氏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整日打算立太子,这一国储君的位子是能开玩笑的?襁褓中的娃娃,哪个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出息。立储当立贤,这论出身、论才华,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眼下宫里边唯一当得储君之位的,非三阿哥莫属。”
佟夫人唬了一跳:“福晋留言!”这话可不敢说,传出去没个好。
博尔吉吉特氏坐的近了,执起她的手道:“您是老实人,佟妃娘娘这点随您。可这人啊,也当为自己多点盘算。佟家虽在汉军旗,自佟养性大人开始,佟家就开始发迹,太祖爷招佟养性大人为‘西屋里额驸’,他创立的火器营是有名的八旗劲旅,为大清定鼎中原,屡建奇勋。佟图赖佟大人征战一生,哪个不晓得,我大清从龙入关,佟大人追杀李闯直到山西,短短几个月时间连下九府、二十七州、一百一十四县;追杀南明督师何腾蛟,使得南明受到重创……佟家有功于大清,靠着真刀实枪挣来世袭的一等子爵。现在呢,您的公子们披战袍,上征场,这样的家世,哪里是董鄂氏能比的?三阿哥母族是勋功世家,难怪小小年纪表现的就与众不同。试问,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三阿哥,同样是皇子阿哥,怎么就不能做太子,怎么就比不过那个襁褓中吃奶的娃娃?”
佟夫人心里哪有个不想的,倘若三阿哥得立储君,不但女儿佟妃终身有靠,佟家在朝中也有了最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往后,满朝亲贵,哪个敢不高看佟家一眼?
往常只在自家肚里寻思,偶尔忍不住了到晚上关起房门夫妻俩个嘀咕,还常常被自家老爷斥责,让她切不可胡思乱想,更不准她在女儿跟前露出一丝口风。
如今得博尔吉吉特氏一说,早就活动了的心思更像是瓦砾底下终于见了风雨的小草,噌噌往上直蹿。
“福晋,这就是咱女人家私底下唠唠,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您说这后宫的娘娘们,但凡做了母亲有了皇子的,哪个不想哇?这要是皇后娘娘有了嫡皇子,咱们自然也不敢有这个念头,可她董鄂氏是什么人,她怎么进宫的,别人不清楚,咱们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凭什么她的儿子生下来就要做太子?打江山是爷们的事,我是后宅的妇人,政治上的事原不该多嘴。可我真想说句话,这大清未来的继承人,皇上不能凭着一时喜恶做决定不是?多少该顾着一些个还在南边为大清冲锋陷阵的将士,就说为了大清千秋万代的传承,也总该选一个称职的皇子做太子,才不辜负大家一片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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