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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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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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声,以及牙齿撕咬骨头时的声音。除此之外,那个黑暗的笼子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鬼可以感觉到那个巨大的存在是在游动的,在悄无声息地潜行,黑暗让它感到安心,它时刻都在窥视着鬼。当风向转变时,那种积郁已久的气味像洪水一样向鬼袭来,鬼只能以咆哮面对自己将要被这种气味淹没其中的恐惧。对于鬼,那是无时无刻都成为一种巨大威胁的存在。当风更强烈时,又有浓郁得块状的气味袭来,鬼翕动着宽大的鼻翼开始试着分辨这种气味的由来,其中的很大部分是与鬼相似的,但有一部分是截然不同的,那是鬼的身体里所不具有的东西,那就是荒野,是眼睛所看不到的,一种气味,一种理想。




《鬼狗》第三章草地(6)



  不断的训练,那只巨硕狸猫的身体在不断地消瘦。每天面对身下一头凶神恶煞般地追逐的狗,随时准备迎接柔软的腹部被撕开的猫当然不会有心思进食或睡好觉。每天都是当它还没有从前一天那永无休止的折磨中摆脱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这只狸猫是坚持时间最长的,尽管在一个月之后它已经虚弱得几乎没有足够的力量再举起爪子拍击鬼已经结痂的鼻子,不过那种嘲笑般的微笑还是成为鬼矢志不移地追逐扑咬的动力。
  当德子最终放松的绳子,鬼终于如愿以偿地撕开狸猫的腹部时,它几乎没有什么挣扎。作为一种奖励,剩下的半截狸猫被扔在鬼的面前,鬼并没有什么感觉,吃下了除了那颗毛发倒竖的头之外的所有的部分。
  在这个之后,又有三只猫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长久的奔跑,从夏季到初秋,鬼原来柔顺的毛皮在草原阳光与风的曝晒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乳黄色的象牙般的光泽。不知不觉间这种耐力训练正慢慢起到效果,在那华美皮毛的下面是近乎完美的咬合准确的沉甸甸的肌肉,没有一丝赘肉,基地和机场养尊处优的生活所有给予鬼的柔软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
  训练的结果是鬼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那间关着猫的棚子,而且所有的人都在渐渐地成为它潜在的敌人,每个试图接近它的人,都会被突然耸立在面前一个巨硕的毛团吓得不知所措。但鬼已经不再那样毫无意义地吠叫,它只是将那根链子崩得更紧,收缩起唇角,露出并没有被这种粗砺的草地的生活磨蚀的雪白的牙齿。
  草地的秋天正慢慢地到来,白天太阳长久而温和地照射着整个草原,巨大的云片在风中漫不经心地从蓝得透明的天空中滑过,在大地上留下一片片移动的阴影,行将丰获的牧草在风中迤逦出华美而丰厚的草浪,一直向地平线尽头滑去,展现在秋风中的已经是一片慵懒的金草地。
  最初的人类来到这里时,面对这样广袤无边的草地,也会因为浩荡的草浪直向天边的茫茫旷野而徒然生出自身渺小的不知所措,人类的腿面对这样无边的大地确实显得有些羸弱不堪。直到人类驯服了马,这种高贵而骠悍的动物。这片草地,正是蒙古民族的发祥地,成吉思汗在这片草地上的额尔古纳河畔举兵起誓,号令蒙古各部,而蒙古的铁骑就从这里开始,像暴风一样席卷欧亚大陆。
  已经有半个月不再有猫出现,鬼每天都有足够的时间趴在自己的那只木箱做成的窝里闭目养神。那只无时不在它的眼前跳动的猫的精灵也慢慢地消失了,鬼惬意地享受着秋日令它昏昏欲睡的温暖天气。两个多月的时间,鬼又长大了很多,如果回到基地,里面不会再有比它体型更大的狗了。
  草地初秋的温差对鬼似乎是微不足道的考验。白天零上二十度,那些骑着马从料场附近经过牧人在阳光下无遮无掩地摇来晃去,像他的马一样对这滚动着草香的热风无可奈何;夜晚,气温降到零下十度,夜晚草尖上会结霜,在清晨的阳光下如不可多得的珍宝熠熠生辉。
  这种剧烈的温差变化对于鬼来说几乎毫无影响,来自父系藏獒的基因正缓慢地发挥着作用,在冰天雪地中露宿的藏獒之所以可以在青藏高原上延续下来也是因为这种不断地优化的结果。面对这种初霜,鬼几乎毫无感觉。
  贝贝在一个清冷的早晨死去了。当德子去给它喂食时,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好像刚刚从水中爬上岸一样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抖动着身体。贝贝的身体已经僵硬,平摊在地上。
  鬼知道贝贝是在夜里死去的。当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时,鬼感觉到那阴沉的黑影悄然地袭来。那是万物走向尽头的气息。
  一直趴在地上的贝贝似乎被什么所吸引,慢慢抬起头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它显然已经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站立起来,它倚靠着那根地上的木桩,全身抖动着,从喉管里发出哆哆嗦嗦的呻吟。随后贝贝的那凄凉的叫声更像一种对黑暗某种未知力量的召唤,只有一头狗在走向生命尽头才会发出这样眷恋的哀歌。而黑暗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正从遥远的地方操控着一根线,攫取着贝贝那本已经极其脆弱的生命力。贝贝只是在象征性地尝试着抗争,收回那根属于自己的线,但这种挣扎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那根线终于被抽到尽头。一切是以贝贝那抽泣般的呻吟声的突然停息而结束的,它的生命终于不堪这个粗劣的世界,在这没有星星的黑暗的夜里,飘然离它而去。
  贝贝趴下就再没有挪动。
  鬼无法再感觉到贝贝的存在,贝贝所在的那个黑暗的角落似乎突然间变得空旷起来,尽管贝贝的身体还安静地躺在那里,但贝贝已经不在了,而且似乎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鬼惊恐不安地腾越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渴望,它想发出那悲哀的嗥叫,但它又控制住自己,它知道这种行为在这里是不被允许的。那是死亡,一个黑暗中的看不见的神带走了贝贝,尽管鬼还从未见识真正的自己同类的死,但那巨大的恐慌却是无孔不入地在噬咬着它。
  黑狮哭泣般的哀号只是得来了从营房里扔出来的一根棍子和咒骂。
  像是有一块烧红铁在它的身体里翻滚,但那沉重的铁块所到之处却是彻骨的冰冷。鬼感到自己四腿发抖,那种死亡的气息将长久地笼罩在它的身上挥之不去。 




《鬼狗》第三章草地(7)



  贝贝被挂在院子当中的一根木桩上,有人提着刀来剥皮。
  鬼似乎被这种景象迷住了,它不再发出声音。当那个人剥开贝贝头部的毛皮,将手插进皮与肉的空隙里嘭嘭作响地分离时,那擂雷一块的声响震动着鬼的心脏,有一会儿它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跳了。
  当然,这种感觉的停止似乎也意味着在鬼的身体内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黑狮一直没有停止自己的吠叫,最后那干涩的叫声像两块干燥木棒的磨擦一样,没有任何声气,像一只漏了气的风箱,但它一直没有停止,就像它在那架子上按部就班地奔跑一样,但这次,它似乎不打算停下来了。
  贝贝的皮被晾晒院墙上。
  它的身体被剖成两半,一半直接扔进了那个铁笼子里。从宠子里面传出像来自地洞一样空旷的扑咬的声音,肉块被甩动拍打着铁箱的啪啪声,威胁性的咆哮声,然后是骨头被咬碎的声响。
  鬼相信那是一个与自己并不完全相似的同类。
  贝贝的另一半被送进厨房。
  在傍晚从厨房那边飘过来的气味中,鬼感到贝贝的气味还在里面,但已经是十分遥远并那样微不足道的淡淡的贝贝的气味了,贝贝已经变得很少了,而且其中又填加了新的陌生气味。
  第二天,那些上面还残留着肉片的骨头放在盆子里被放在鬼的面前。鬼略显迟疑地闻闻,贝贝的气味几乎已经不存在了,甚至有一会儿鬼开始怀疑是否存在过贝贝这样一头狗。它想了想,就开始进食,舔净了上面的肉之后,又仔细地切碎骨头,舔食里面的骨髓。
  黑狮疯了。当盛着贝贝骨头的盆子放在它面前时,黑狮顿时像被冻僵一样静立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骨头,然后它几乎是像一头在冰面上用力跃起用两只前爪踏碎冰块的北极熊那样高高的跃起,两只前爪准确地踏在盆沿上,那些骨头顿被弹飞起来,撒得到处都是。
  黑狮开始啃咬一切,咬那只铁盆,牙齿将铁皮穿透,咬它脖颈上铁链,咬身后用来给它当作窝的木箱,咬得满嘴木刺,它甚至开始咬空气,咬地面。
  它似乎感觉到正在接近身边的什么庞大得不可理喻的东西,它没办法,它唯一的武器就是啃咬,通过不断地啃咬它可以抵挡一切,它愤怒地咆哮着想把那一切咬碎。
  黑狮的嘴角挂着血,滴下红色的涎水。
  黑狮开始拒食,并前所未有地表现出一种烦躁,它什么也看不见,不停地空咬。终于,鬼听到它的牙齿崩断的声音,但它仍然没有停下来,它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
  有时候,黑狮会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不断地摇晃着自己的头,似乎想要摆脱什么,但只此而已。它已经真的疯了。
  第二天中午,不住地吠叫的黑狮已经站立不稳,但它像一头在生命最后一刻仍然不愿意倒下的垂老的象,仍以巨大的象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它那硕大的头此时成为累赘,显得如此沉重。但它还在支持着,挺着头,发出那种更像是喘息的咆哮。
  德子拿着枪出来了。鬼没有见过步枪,它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它只以为那不过是一根棒子,德子不过是无法忍受黑狮垂死般的叫声,想教训它一下。
  黑狮一动未动,德子只是举着枪瞄了一下。在一声巨响之中,鬼看到黑狮的身体像一根崩断的钢条,涣散的身躯以折断般的动作弹跳了一下,然后如同被碰坏的沙雕,瘫在地上。
  黑狮倒下后,鬼感受那飘起的死亡的气味,随同一起到来的还有刺鼻的火药味。
  在基地时鬼曾经受过这种面对枪声的训练,一个扮成假想敌的训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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