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离家出走的娘能否听到。
村子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几天前,刚刚下过雨,路更加烂,到处是泥巴,走起来一步一滑的。秋风卷起阵阵寒气。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村子里,打听着妈妈的下落。不知找了多久,还是没找到。
于是我们又去了姨妈家,没有。我们再去了几里外盖庙乡的姥姥家。
到姥姥家时,已经是半夜了。姥姥是个慈祥的老人,见我和弟弟老远跑来找妈妈,心疼得不得了,硬是留我们住下。不过我们没见到妈妈,她没有回娘家。
第二天回来后,我们又托了一些口信给乡邻寻找妈妈,也杳无音信。
这时,父亲的病略有好转,我把妈妈出走的事告诉了他。他没有多说,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反正对不起她”,口气特别平静,平静得令我感到很害怕。
妈妈走了,父亲神志不清,弟弟、妹妹还小,亲戚又帮不上,这一切都使我感到特别无助。
父亲刚刚抱回妹妹“小不点”时,我也还是个12岁的孩子。“小不点”刚抱回来的时候,我只当她是当初那个死去的妹妹又回来了,觉得可亲可爱。那时候,妹妹主要由妈妈照顾,我根本感觉不到压力和责任。现在,一下子没有了妈妈,我的心里平添了一丝隐忧。
妈妈走了,我和弟弟一下子没了依靠。抱着妹妹,我流着眼泪犯起了愁,妹妹还不到一岁,需要喂食,拉屎撒尿都需要照顾,我该怎么办?那时候,我也没有想得那么细、那么深。只感到不管这是一种责任,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必须把它担当起来,这是生活强加给我的,我没有任何选择。
妹妹似乎从我惶恐而无助的眼光中读懂了什么,一向不太闹人的她突然大哭起来。哄了半天,也没能止住她的哭声。我猜她可能是饿了,便到邻居家借了一个鸡蛋,打了蛋汤,就着馒头让她吃了,她才平静下来。
必须生活下去,爸爸、弟弟、妹妹和我都需要生活下去,似乎一夜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抚养尚不会走路的妹妹,侍候病情不稳定的父亲,照顾年幼的弟弟,年仅13岁的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承担责任。
从我独立的那一刻起,也就懂得了责任,这种责任包括对自己、对家庭、对社会。我想,对于那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同学来说,早一天学会自食其力,才能尽快培养责任感吧。
——洪战辉
十三岁的肩膀
妈妈走了,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和弟弟首先必须把妹妹照料好,而照料妹妹主要是要管好她的吃和睡。
首先要解决的是“小不点”的吃饭问题。开始的时候,我抱着“小不点”去找村里的产妇,求别人让“小不点”吃上几口奶,但这样求奶吃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只好另想他法,从集市上买奶粉。一些有经验的邻居就告诉我一些带孩子的经验,例如给“小不点”喂的奶不能凉也不能烫;半夜孩子哭的时候,多半是饿了,要加喂一次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就很难了。单单为了不烫着“小不点”,我就想了很多的办法。如何才能知道冲的奶温度是否适宜呢?我曾想亲口尝一尝,但又感觉不卫生,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先把调剂好的奶水倒点在自己的手背上,感觉不凉也不烫时,才给“小不点”喂。
妈妈出走后,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为妹妹买奶粉。但妹妹还小,除了一些稀粥外,还不能吃成年人的饭食。在没钱买奶粉时,我就去树上掏鸟蛋,为妹妹做蛋花汤喝。
我爬树是很厉害的。为了让妹妹能喝到富有营养的鸟蛋汤,我发挥了能爬树的特长,爬起树来还特别的勇敢,比我小胳膊还细的树干都敢爬上去。那几年,附近村子只要有鸟窝的树,我几乎都爬过。爬树掏鸟蛋的同时,危险也随之而来,摔下来的次数,我根本无法数得清,有两次从树上摔下来,还差点丢了性命。
有一次,我看到一棵树上有个斑鸠窝,就想上去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鸟蛋。当时风很大,树枝在风中用力地扭动身躯,就在我快要够到鸟窝的时候,承载鸟窝的树枝根本无法承担我的重量,再加上有风,树枝一下子断了,我从十多米高的树上掉了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情急之下我在半空抓到了一根树枝,但那小小的树枝还是无法承担我的重量,最终我还是掉了下来。摔到地上时,我感到眼前金星闪闪,然后就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树下躺了多久,和我一块玩的小伙伴也都跑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多么幸运,那么高的树,我只是摔晕了,却没有受伤。
事后,小伙伴还跟我开玩笑说:当时的我就像一只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小青蛙,先鼓起身子,然后又迅速地软了下去。
还有一次,我只穿个裤头上树掏鸟蛋,一个窝里竟然掏到了六七个!我高兴极了,但身子光溜溜的,没有地方放。我又舍不得丢掉,便一只手拿住三个,另外几个含在口里,顺着树往下滑,树皮好粗糙啊,拉得我的肚皮都流血了,好疼!一疼,就摔下来了,摔下来以后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我担心手里的蛋烂了,蹲了一下屁股,谁知道咽下去了两个,另外一个就在嘴里破了,手里的还好,都没有烂!忍着疼,我捧着这几个得来不易的鸟蛋往家跑。眼里噙着泪,嘴角却忍不住有了笑意:妹妹又有好吃的了!有趣的是,后来我还怕鸟蛋在肚子里生小鸟,去问村里的老太婆:小鸟蛋会不会在我肚里生成小鸟?老婆婆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不住地安慰我,善良的老人家还给我喝了香油。
如果当初我不去掏那些鸟蛋,妹妹肯定吃不到有营养的东西。看着黑瘦的妹妹,那个时候的我很不甘心。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生存,总能找到相应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当时去树上掏鸟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想过一些其他的办法,妹妹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就领着她到田地里捉蚂蚱,然后烤了给她吃。
青蛙、豆虫这些东西妹妹都吃过,吃这些东西就当吃肉了。妹妹也不怕,还很喜欢。我还给她掏过斑鸠、麻雀,给她烤着吃。至今回想起来,妹妹来到了我这个贫困的家里,受了很多的苦。由于家庭所迫,妹妹和父亲都要靠我来养活,我,很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贫穷并没有因为我的努力和他人的同情而稍稍远离我。
最难办的是妹妹晚上睡觉。妈妈在家的时候,妹妹晚上睡得特别好,从来不吵不闹。妈妈走了以后,她特别爱哭,还经常尿床。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尿湿以后,我先用灶灰把尿吸干,然而躺在上面,用体温把湿的地方吸干。有时一个晚上,床被尿湿几次,这里还没有干,那里又湿了,反反复复,弄得我精疲力竭。睡不好不说,因为天凉,气温低,又躺在尿湿的地方,我经常会感冒、发烧。尽管每天都满面倦容,但每当我看到妹妹睡得很香的样子,我就会感到特别高兴。
妈妈走的那个冬天,天好像特别的冷,家里房屋前面的水塘结了厚厚的冰。阵阵寒风从没安玻璃的窗口呼呼灌进来,冻得我不停地打战。家里的被子十分有限,再也拿不出一床多余的供我们御寒。为了取暖,我找来一个旧的装化肥的袋子剪开,钉在窗户上挡风。
尽管这样,风还是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来。
夜晚的时候,风一吹,“小不点”就“哇哇”大哭,有的时候是因为冷,有的时候是因为尿床了。尿床的时候,我就把妹妹放在我睡热了的地方,等妹妹渐渐进入梦乡后,我再悄悄起来,取一些白天做饭烧的柴灰来——这些灰是我晒干后用筛子筛过的——撒在妹妹尿湿的地方,然后我睡在上面,用体温把尿湿的地方暖干。可有的时候,我还没把被子暖干,她又尿床了,我只好再暖。
因为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又没有烤火的炉子,只能用身体来暖干。我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小不点”仅有的一条棉裤也不知道在我的被窝里暖了多少次,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等到天亮,妹妹就只有穿着潮湿的棉裤受冻了。
1996年的春节过后,父亲有一段时间没有发病,我只要把他要吃的药安排好,及时提醒他吃就行了。因此,除了照料好妹妹以外,我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弟弟、父亲一道,管好地里的庄稼。我家原来就有五亩地,主要种植麦子、棉花。春耕的时候,我就牵着老黄牛,与父亲、弟弟一起到地里去翻地、施肥。地里离家有四五里地,走过去得花大半个时辰。好在正好是春天,草木渐渐生长起来了,一边走一边浏览沿途景物,四五里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
夏天收麦子也是一个极其辛苦的活,五亩多麦子得用镰刀一刀刀地割下来,然后,把割下来的麦子一担担地挑到空坪里去,再用石磙把麦粒碾下来。妈妈在家的时候,这些事很少让我插手。而妈妈走了以后,我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13岁的我个头不高,做起来特别吃力。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烘烤得大地都裂了缝,气温也高达三十多度,晒得人汗水直流,连衣服都贴在了身体上。旁边有一棵大树,实在受不了时,我就到树荫下躲躲。稍稍休息一下,接着再干。
令我欣慰的是:那年的收成还不错,麦子亩产也可以,垛起的秸秆足有两层楼房高。还了邻居的粮食以后,还剩下一些,一年的粮食是够吃了。
家里的经济作物只有棉花,也是我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平时家里的开销,特别是我们三兄妹的学杂费、生活费,都得依靠棉花的收入。棉花的种植需要精心打理,我们对它十分尽心,无论是栽种、施肥,都一点不马虎。白天我的弟弟要上课,我们就晚上“挑灯夜战”,经常到深夜十一二点钟才收工。夜里干活害怕的时候,我们就大声地吼歌给自己壮胆,等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