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抱成一团,不管到那儿打工都没人敢欺负,也没人敢拖欠他们的工资。王大军也是看中了他们这一点,不像自己村里的人,一出门就是各自为阵一盘散沙,有的打到了赚大钱的行当了,还生怕被村人知道了,偷偷摸摸地去干。审时度势王大军知道互相帮助的重要性,便只好舍近求远,加入了马背梁村的打工群体,好在出了省,别说一个镇的,就是一个县的人遇到了也是老乡,很亲切的样子。所以他和马背梁村的人相处得很融洽,而且因为他是高中生,有头脑和文化,无形中他还成了马背梁村打工仔的领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往往要靠他来一锤定音。
可是真的就这么巧吗?王大军他们真的“全军覆没”了吗?
要知道四川的打工仔差不多是全国最多的,在山西挖煤的听说就有十万左右,不可能这该死的灭顶之灾会降临到马背梁村和王大军的头上吧。
怀着这份侥幸,马背梁村近百名家属和树芬一起专程前往镇上打长途电话向事故调查处理小级打听遇难都情况。
当树芬用浓重的方言问道:“同志,你说打工仔的尸体已经找到,那么有没有见到一个右脚脚板心里长了三颗字的男人,如果有的话那多办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了。”接电话的人把这个特征记了下来,然后叫先把电话搁了,不过不要走开,他们马上派人去停尸房查查看。
一百多人围在电话机的周围,更多的人围在电话房外面的大街上,他们都在窃窃私语,有心软的早已悄悄抹开了眼泪。树芬只觉自己支撑体重的双腿越来越软,好像没有力了一样。终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仿佛下了口令,四周的喧嚣立时停止,数千人的大街上瞬间静得跟没人一样。
树芬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树芬的心也紧张得几乎停止了跳动。电话那边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同志节哀吧,你说的特征我们已经在一具尸体身上验证了,赶快来人处理后事吧。”
“咚”的一声,对芬惨呼一声后一下跌到了放电话的桌子下面去了,四周的一百多个男女也跟着呼天抢地大哭起来,接着外面围观的沾点亲不沾亲的都再也把持不住,或大哭或呜咽,连一些一两岁的孩子,尽管啥也不懂,但看到大人都在哭他们也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草木同悲,天地失色。任你铁石心肠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想不流泪比登天都难。王大军他们连这个春节都没有过成,就永远离开了他们的父母亲人、妻儿老小,四十三人中有十七人还没有结婚,有的才刚刚初中毕业……
树芬没有出过远门,她们连四十公里以外的县城都没有去过,马背梁村的老弱病残们也是如此,可这次,他们必须出去了。
一路上,四十三名代表不知眼泪哭干了多少回,连陪同他们的镇政府代表也受不了了,干脆把自己长时间关进火车上的厕所里。
终于到了,终于见到了好久没有见到过的亲人。树芬看到了王大军,经过化妆的王大军看上去是那么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树芬用手抚摸着王大军干瘦的脸庞,嘴里喃喃地说:“呜……大军,我的男人……我来看你了……我写过多少回信,呜……呜……叫你出门在外要注意点,危险的工作不要干,呜……呜…生活要开好点,不要太过于节约了,呜……呜……你不听,你看才一年多时间不见,你就瘦成这样儿了,大军,你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吗?呜……呜……你知道我们的宝贝儿子每天都盼着爸爸能够早日回家给他买玩具手枪吗?大军,你说话呀!你真的忍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再不要我们了吗?大军……我的大军,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我是你的树芬呀,我专门穿上了你最喜欢看的衣服,这衣服还是你陪我一起买的呀,你说过,你回家的时候叫我穿着它们来接你,呜……呜……我的大军呀!”
“同志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一旁的工作人员不忍心树芬这样悲痛下去,赶紧过来劝阻。而树芬又一次站立不稳,昏了过去。
(二十二)
后事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处理完毕。有说有笑出门的后生小伙状年男子们,现在全都把自己的音笑貌和着年轻的身体一起化成什么都不能说明的点点白灰,龟缩在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里,重量不过千余克。树芬就这么抱着这个匣子和马背梁村的人一起回到了家乡。
下葬那天,树芬再也没有哭了,她已经知道,一点白灰是无论如何代表了不身高一米七五的王大军的,她对白灰没有兴趣,她的心已经随着王五军身体的消失而消失了。她已经麻木,她的泪腺似乎已经失去了功能。总之,她看到大军的父母把儿子的骨灰盒放进一巨大的棺材时,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一点骨灰犯得着再去弄一个大棺材装着吗?村里人见树芬不哭,都有些奇怪,以为她和大军分开久了,没有啥感情了,便在背后指指点点,可她们哪里知道,当一个人悲伤到极点的时候,她反而哭不出来了。
这边的葬礼终归比较简单一些,马背梁村才是一片江河失色的样子,那呼天抢地的惨嚎声,几乎十里外都能听到。当然她们的哭声中,大多是充满遗憾的,因为他们连尸体也没有见到,更因为马背梁村以后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寡妇村、绝户村。其中有一家三兄弟的,老大叫马摇,老二叫马钱,老三叫马树,都没结婚有结婚,最大的二十六岁,最小的十九岁,这次“摇钱树”三兄弟一起变成三个骨灰盒,他们的骨灰盒分别由三个名叫马夜、马明、马珠的姐姐端回来的。“夜明珠”都已成家,她们都非常喜爱自己三个勤劳懂事的弟弟。摇钱树三兄弟打工五年来已经赚下了一份不错的家业。除了大部分用于修建三兄弟今后结婚用的楼房外,其它钱财则接济了三个姐姐。这三兄弟可真正称得是马家的摇钱树,因此三个姐姐想着他们的好来心里就阵阵绞痛。摇钱树的父母更是想不通,怎么会三兄弟一起没了呢?怎么会三保险都靠不住要让马家绝后呢?如今摇钱树的父母都已年过七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惨痛怎么想象都不过份。
就在马背梁这边惨痛不已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在暗暗高兴。这个人就是牛二龙。
他清楚马背梁作为真正的寡妇村,虽说那些死了男人的小媳妇们将选择重新结婚,但多半都不会离开马背梁,因为她们如果要外嫁的话,那孩子将是一个问题,因为公公婆失去儿子后拼死也不愿再失去孙子。所以这时的小媳妇大多变成了公公婆婆的女儿,只能在婆家招赘上门,而且这就样也要等到两三年后,表面上是让孩子长得再大些,实际上是因为男人尸骨未寒,至少也得守个两三年的孝吧,虽说新时代了,不再有人会为了立个牌坊而不选择再婚,但这种事终归急不得的,何况哪能说找就能找到像亡夫这么合适的呢?
时间是一切伤痛的清洗剂。
时间过去两个月了,树芬已经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同样走出悲痛的还有马背梁的村民,他们终归还要继续活下去,虽说汉子们用生命换回了几万块的抚恤金,但终归没有了一次次收到汇款单时那样的喜悦。
就连刘强也基本上不用再去马背梁村了。因为再也没有人往马背梁村写信寄钱了。
牛二龙除了和翠花继续鬼混外,暂时也没敢去惹那些寡妇。他知道好事情不再忙上。这种事情要慢慢来,就像酒一样,放得越久越醇香。
坟弯村里打工的男人们,虽说没有亲眼见到马背梁村的悲惨,但兔死狐悲,他们也通过信件和电话了解到了这一悲惨的事件,除了在打工时更加小心一点外,他们有时为了多挣一些钱,也难免不从事钱些危险的工作,何况每年都有不少四川打工仔死于种种事故。有的甚至产生了,死就死吧,死到我头上就再也不用受累了的想法。打工的日子终归是一场人生的磨难,如果在农村老家能够挣大钱,没有谁愿意跑到城里来吃苦受累讨下贱呀。
(二十三)
又过了一个月。牛二龙知道他该出动了。现在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就在牛二龙将要出手的时候,村里忽然又回来了一个小白脸曾俊,这个人今年才二十一岁,比牛二龙还小一岁,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曾俊是村里有名的美男子,用城里流行的话说叫帅哥,一米八0的身高,体格健壮的身板,国字脸、薄嘴唇,再配上浓眉大眼,啧啧,真的有些帅呆了,完全完全的影视明星坯子,听村里打工仔传言说 他打工时,总有女人向他暗送秋波,还有一些女大款不惜重金想要他做“包二爷”,可是他没有就犯,女大款给他的高工资他倒是乐意接受。这不,才两年多时间,他就拿着六位数的存款回村了,没办法,谁叫市场经济漂亮脸蛋也可以赚大钱呢?
曾俊的忽然回村几乎打乱了牛二龙的全盘计划。而且曾俊作为村里的另一个高中生,具有非同一般的经济头脑和敏锐观察力,牛二龙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很难。何况,曾俊如今这一回来就算是村里的有钱人了,说出的话来就显得更加有分量。用曾俊的话说,他已经完成了资金的原始集累,接下来,他将利用自己的土地资源进行真正的创业。他就不信,守着黑土地,就不能够找到一条在坟弯村也能够发家致富的出路。
曾俊先是想办厂,他着重考察了一下周围村民的需要,是办饲料厂呢还是砖瓦厂,后来,发现办厂要厂房和机器设备,投资大,市场上同类产品差不多已经饱和。最后他经过再三论证,终于决定搞养殖,养美国青蛙,个大斤头足,城里人又特别爱吃,销路不成问题,而且因为养美蛙有一定难度,所以农村能养出来的并不多,正因为这点,可以吓阻不少跟风对手。只有不容易跟风的东西才有可能赚到大钱。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奇。这可是做生意做产品的法宝。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