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染回家时,刘仪早已回来了。他揩一下脸就吃晚饭,突然想起猫儿的事,
就问麦娜。麦娜低了头,说,还没有消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刘仪忧心忡忡,端着碗呆了一会儿。
大家冷冷清清吃完饭,麦娜争着去洗了碗筷。忙完,马上进屋化妆去了。化了
妆出来,挨着刘仪坐下,不想马上走的意思。安娜的样子叫张青染感到寒气森森,
这真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麦娜,你可不可以不做模特了?找点别的事做吧。张青染说。
刘仪拉着麦娜的手,也有这个意思。是呀,多让人担心!
麦娜鼻翼微微颤抖了一下,分明强忍着一腔愁绪。不干这个,我又干什么去?
这个世界也只有你们疼我了,就为这个,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张青染同女人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外面寒风呼啸,窗户发出怪异的叫声。
麦娜一走,刘仪就泪眼涟涟。麦娜也太命苦了,孤苦伶仃的,十二三岁就跟着
我了。好不容易让她招了工,厂子又不行了。他们厂停产有一年多了吧。
张青染想了想,说,只怕快两年了吧。还算她有点福气,不是你这样一个好表
姐,她不要流落街头?
闲话一会儿,刘仪突然想起给男人买了一个金利来的皮带扣儿,就拿了出来。
她昨天发现男人的皮带扣儿生锈了。
张青染感激女人的细心,又叹自己的可怜。如今有的人阔了起来,穿戴尽是名
牌。国家干部阔起来的不多,却也一个个贵族气了,不穿名牌变得矮人一等。他便
纳闷起来,心想这些人工资并不比自己高多少,哪来那么多钱消费名牌,灰色收入
也并不是所有干部都能捞着的呀。
直到刘仪有回花一百五十元钱给他买了一双老人头皮鞋,他才大开眼界。一模
一样的皮鞋,大商场的标价却是六百多元。他的确不想这么去充阔佬,可如今就是
狗眼看人低。当他穿着假老人头去办公室时,同事们开他玩笑,说张老夫子终于也
上些档次了,这鞋不错。不过你这皮带真的要换了,像个电工师傅。他道,工人阶
级可是领导阶级啊。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些人在背后不知怎么议论他的土气。
一天,他偶然发现地摊上满是各色名牌皮带的假扣儿,二块五角钱一个。他当下买
了一个金利来的。随后又花三十元钱在商场买了一条普通真皮皮带。这么一组合,
他腰间也有一条金利来皮带了。同事见了,不免又评论一番,说不错不错。但毕竟
是假的,皮带扣儿过不了几个月就会生锈,他就不断地更换,反正便宜。
张青染就这么一年四季被假名牌包装着。他想同事们多数也同自己一样,有时
他见这官场上人们装腔作势的样子,就觉得他们身上的假名牌有着妙不可言的象征
意义。
一个个自命不凡的赝品!
刘仪叫男人换上新皮带扣儿试试。张青染想顺女人的意,就显出很高兴的样子,
马上解下皮带。
刘仪大概习惯了男人身上的冒牌货,感觉不出其中的幽默和无奈,只说很好很
好。
张青染也只得说,是很好,确实很好。
刘仪很得意地望着男人系上皮带,说,男人穿牌子,女人穿样子。
张青染听女人那意思,好像她真的把自己男人身上的行头看作名牌了。心里却
想,现在女人的穿戴其实更加名牌了,而且价格往往贵得离谱。那些商人们知道每
一个漂亮女人身后都有一位或一群愚蠢男人。张青染自己也不想说破这一层,免得
自己难堪。
琪琪打了一个喷嚏,刘仪马上抱起儿子,说,琪琪是不是着凉了吧。怎么越坐
越冷?
张青染也感到背膛发凉了。他起身摸电暖器,冰凉冰凉的。便让刘仪先带上儿
子去睡觉,他来修理一下这破玩意儿。这电暖器用过三年了,他每年都要修理几次,
快成专家了。
可这次张青染弄了半天,怎么也修不好。空忙了一阵,很烦躁,三脚两脚将拆
下来的原件扒到角落里。刘仪听见这边稀里哗啦,就问你干什么?张青染也不搭腔。
上床后,样子很不高兴。刘仪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张青染说,电暖器修不好了,又要买新的。
刘仪半天不作声,好久才说,电暖器也是一年一个价,这一种今年要五百多了。
张青染激愤起来,说,我们为什么这么穷?我兢兢业业工作,对得起社会,我
的贫穷不是我自己的责任!
刘仪见男人真的动气了,就温存起来。好了好了,别讲疯话了,这哪像你讲的
话?她也知道男人讲的只是气话。
张青染仍不平静。户外路灯将光溜溜的梧桐树枝投映到窗帘,张牙舞爪的样子。
刘仪打开床头灯,张青染眼睛眯了一下,就见粉红色的灯光下,女人面如桃花。
女人一脸妩媚,想让男人心情好起来。别想那么多了,高兴一点吧。一边劝慰,一
边柔柔地抚摸男人。张青染长舒一口气,合上了眼睛。世界立即缩小了,小得只有
这一架温暖的床。
张青染撑起身子望着女人。女人眼波迷迷茫茫的,身子微微蠕动着,似乎在慢
慢融化、融化,马上就会变成一汪温柔的水了。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种感觉,他知
道这一汪水会将他整个儿漂走,漂到云天外。
刘仪这时半张着嘴巴,轻声哼哼着。
张青染顿时惊梦一般,一下子清醒了。女人从来没有过这个动作,怎么回事?
刘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清晰起来,问,怎么了?
张青染停下来,问,你怎么做起这个动作来了?
刘仪睁大眼睛,松开了手,全身松软下来。张青染也兴趣索然了,只得半途而
废。两人背靠背躺着,一声不响。老半天,刘仪嘤嘤哭道,你总是这样,谁受得了?
也不想想,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谁还要我?
张青染说,是吗?如果有人要你呢?
哪有那么多如果?刘仪更加气恼了。
张青染也不管女人受不受得了,又说,现在有顺口溜说,三十风,四十浪,五
十正在浪尖上,六十还要浪打浪。你正当年啊!
那是讲你们男人!只有男人才喜欢三妻四妾,喜欢老牛吃嫩草!
女人不一样?女人一旦像男人一样失去制约,同样会享乐,你看看武则天、西
太后!
刘仪光着身子坐了起来,说,武则天西太后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刘仪不偷
人养汉!
不一会儿,刘仪就冻得直哆嗦。张青染可怜起来,抱着女人要她躺下。女人偏
不肯躺下,说冻死算了。张青染只得认错讨饶,好不容易让刘仪躺下,两人不知怎
么又争了起来,也没有争出个什么名堂。两人最后都精疲力竭了,就浑浑沉沉地睡
去了。
次日上午,麦娜打电话给张青染,说她已买了一台电暖器,叫他不要买重了。
张青染有些过意不去,怪麦娜不该自己掏钱。要她自己积点钱才是。麦娜只说没事
没事。
张青染马上打电话告诉刘仪。刘仪说麦娜也真是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其
实他们俩早上出门上班时,都想到了这事,只是两人都憋着气,谁也不愿先提出来
商量。
张青染回家一推开门,琪琪就飞了过来。抱了儿子,感觉家里很暖和。他看看
电暖器,发现是进口货,就说大花钱了。
麦娜说,意大利的,也只要一千多块。
刘仪笑笑,说我们麦娜成富婆了,讲到钱口气都不同了。
麦娜说,姐你别笑话我了。我是挣一个用一个,不留后路。
张青染听了,心里不是味道,看看女人,女人眉尖也皱了一下。
晚饭后,麦娜匆匆忙忙收拾一会儿,又出去了。张青染三口洗漱完,坐下看电
视。
刘仪望了一眼电暖器,说,比我们原来那个暖和些。
张青染应道,是暖和些。
过了一会儿,刘仪又说,要不要关一下再开?
张青染这下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她是怕这玩意儿暖是暖和些,只怕就是太耗电
了。见女人这样子,他就说,电暖器经常开呀关的,不经用。可以先开高挡,等室
内暖和了,再调中低挡。说着就起身调低了电暖器,怕女人还不放心,又无话找话,
说进口电暖器热量大,却省电。
这时,电视上播着一条无名女尸招认启事,说今天下午在城南河边发现一具女
尸,死者身高约一米七五,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因面部破坏严重,已无法辨认。
刘仪吓坏了,忙挨紧男人。她立即想起了猫儿,却不敢说出口。张青染看出了
她的心思,安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刘仪手都有些发抖,说不会就好,真为麦
娜担心。她顿时感到特别冷,说睡了算了。
张青染刚准备脱衫,电话铃响了。张青染过去接了,原来是他在深圳做生意的
同学周豪回来了,邀他现在出去玩,在蓝月亮夜总会,都是几个同学。张青染说你
有没有时间概念?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又不早联系。好吧好吧,马上来。
刘仪见是他们同学邀请,也不好说什么,只说早点回来,说不定过会儿就要下
雪了。
张青染就加了件衫,缩着脖子出去了。
第二天并没有下雪,只是干冷。一家人睡了懒觉,早饭就吃得迟。琪琪吵着要
出去玩,刘仪不依他,说你一个人去,冻死算了。张青染也哄了一会儿,琪琪就安
静了。
麦娜也不出门,大家就坐着说话儿。刘仪问麦娜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麦娜说
回来时没看表。
张青染说,你昨晚回来很晚,我到家是十二点半。当时你还没有回来。
麦娜觉得奇怪,问,哥你昨天怎么也那么晚?
我昨晚第一次看了你们的时装表演。什么蓝蓝的天,蓝蓝的海,白色的沙滩上,
美丽的少女向您款步走来。这是近年来风靡本市的时装表演队,梦幻般的“白狐狸
组合”……
真的?你是在哪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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