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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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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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道!”喧嚣声更大了,好久不能平息。
    笑得最厉害的是青年男女,还有坐在主席台位置上的几个干部,好久,还捂着嘴偷
偷地乐。
    “瞎!两回我都把反对落掉了!照稿子念我是不行的。”老郝差点急出了眼泪。
    “不行!你得检讨,这是政治上的原则错误,立场问题!”不久,老都就改作副主
席了。
    “副主席也没啥!横竖我是个党员,什么工作也是党让我做的,怎么能挑肥拣瘦?”
依旧是原来模样,整天马不停蹄地转着,除了有些顽皮的学徒,封了他一阵“点传师”,
这些闲话也像历水见不得太阳似的云消雾散了。
    恰巧那年春天下起缠绵的梅雨,年久失修的老工房都漏了,只要天稍一放晴,老工
房到处挂起湿了的被窝床褥,像一片五花斑驳的万国旗,耀人眼目。
    房产科正在按计划给厂长、科长维修住宅,也不管工友们半夜里睡不好觉,大盆小
罐地接雨水,结果弄得个个熬红了眼,上班也打不起精神来。
    “老郝呢?他怎么不见啦?”
    “不能躲起来的,这事他不管谁出头?”
    老郝倒真的设躲,正在和房产科长唐嘴唇呢,他满身泥泞气鼓鼓地坐着等科长解决。
科长埋在圈椅里:“行了!你是工会干部,知道什么叫计划性?计划就是法律,厂长他
也不能破坏。漏这点雨就受不了,解放前怎么过来的?那时候坍的坍、倒的倒,让大伙
将就点吧!”
    “亏你说得出口,你还是个党员哪!”老郝啪打啪打地走出去,一路在地板上留下
了泥汤。他到处走遍,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逼得他只好打把洋伞,光着脚丫子,站在
厂长家门口,和他讲道理。这回倒真的是脾气发作,气得他直哆嗦
    “别人要是拖着不管,我不生气。你是厂长,你不该这样对待。开会、研究、考虑!
那得到驴年马月!”
    厂长站在门廊里,躲闪着刮来的风雨:“老郝,你送来好好谈。”
    “不,不,你多咱不答应解决,我不进去也不走,老工房有多少户像我这样挨淋!”
厂长软动硬说不行,只得下命令维修工程停工,赶紧去老工房堵漏子,他才满意地走了。
    虽然他在党内受到批评,不应该这样对待领导,而且他挨了淋,风湿症又发作了,
但他看到那么多笑脸,腿痛和批评全不在乎。腿总归好了,依然走马灯似的忙着。
    反对工会经济主义倾向的这阵风,千里迢迢地刮来了,风尾巴一扫,小磨房就陷在
风雨飘摇的局面当中。这使老郝真的担惊受怕起来。每天上班前花上几文钱,喝上碗热
豆浆;省得家里妻小清早起来忙活,这是老郝放在心里许久的想法。凑巧工厂附近的小
磨房关张,他建议厂里盘下,并且花了点线改建一下。“难道这就是经济主义?当初谁
也没有反对。”老郝弄不通这点,独自纳闷。
    小磨房开张的那些日子,热气腾腾的豆浆,大家喝得美滋滋的。工友们欢迎、干部
们高兴、上级也夸赞。建立小磨房的功绩,工会自然得总结的,青年团也写了一份,行
政认为有责任跟着上报了,份份材料都写得天花乱坠,但哪份材料也没提到老郝的名字。
他找材料修房,买牲口,请石匠锻磨这些事,都不知记到谁的帐上去了,老郝无所谓地
笑笑,只要大家有浆喝,根本就不去计较的。
    然而风是刮来了?
    “谁的经济主义?”在小磨房里有人探讨起来。一位曾经总结过小磨房,把它比作
天仙妙境的人,拭去粘在嘴唇上的浆皮子:“这得工会老郝负全责,都是他一人张罗的。
我早就看出不对头,既然能够搞小磨房,发展下去粉坊、菜园子不也可以?”他很为自
己能提高到“政策水平”认识问题,而洋洋自得。四周的工友惶恐地瞧着他,人们担心
着别把小磨房封闭了,但是终于没有撤消,因为热浆不仅工友爱喝,就连那些“事后诸
葛亮”们也并不讨厌的。现在的工会主席,那时的宣传委员代老郝写了篇检讨,也没征
得他同意给报上去,后来老郝给免去了副主席的职务,担任劳保委员,他很知足也很高
兴:“小磨房没关张这就行啦。我就是这样的材料,卖我的老命对付着干吧!”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休养所,老郝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每天起早贪黑地
干,寻工买料、勘测地皮,忙得不亦乐乎。他像泥瓦匠工头,浑身尘土仆仆,终于挑中
了小树林的一块地方,那里靠厂子很近,原是旧社会打算给厂长盖洋房的,地基现成。
人们路过那儿,停住脚:“老好,这是干什么?”
    “盖休养所,让大家享享福!”
    “老好,你真好!”人们赞美着走开了,可他的心却沉浸在这种幸福星,他觉得为
人们做这一件件好事,就越来越接近人们盼望的时代。他舒服,痛快,有力地挥舞镐头,
远远看,他像是个壮实的年轻小伙。
    现在的主席,那时已经是副主席了,正是少年得志的时候,玲珑剔透,仿佛每个细
胞都在跳舞似的。在一次什么会议上,有位厂里的负责干部,认为把休养所盖在小树林,
不若修在太阳沟好:“那儿我去过一趟,风景美,空气好,真是有山有水……”我们这
位主席最善于察颜观色、领会上级意图的了,赶紧让老郝停工,到太阳沟另找新址。
    老郝独自领着工友在披荆斩棘,谁也不来过问,早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然而太阳
沟的建议他却断然拒绝:“不行,我想过,二十来里地,又在荒山里,太不方便。”
    “真是难以贯彻领导意图!”主席暗地想着,然后说:“每年夏天小伙子成群结队
去玩,就说明那儿好,满山遍野的柿子树、枣树、梨树,还有草地,那太阳沟游起泳来
多带劲!”
    “不行!那儿闹狼!”还是不同意。
    “嘿!工人阶级会怕狼?笑话!”他不想再和这顽固的老头说下去:“这是组织决
定,你就执行吧!”
    休养所落成以后,特地先组织了干部去休养,还没有过三天,且不说往山里运送给
养是何等困难,汽车开不进去,要用骡子往山腰驮;休养员原想在太阳沟里嬉水作乐,
老乡们派出代表抗议,说这吃喝用水万万作践不得的;恐怖的是到了夜里,狼嗥声使人
久久不能入睡,还要随时提防狼群的袭击。于是有人说自己健康完全恢复,无需耽误宝
贵的床位,申请提前出所;也有不怕狼而留下的,那些大抵是部队出身的干部,好久没
有过枪瘾,趁此机会施展一下身手。
    以后谁休养回来,就仿佛虎口脱生,人们都开玩笑地围上去祝贺:“恭喜恭喜!活
着回来了!”
    当反对工会只抓生产,忽略生活的风刮来的时候,人们把老郝和休养所连在一起:
“为什么把休养所盖在深山里?”
    “让我们修行出家?”
    “叫我们喂狼?”
    想不到干部也责备他:“你是工会劳保委员,为什么不起监督作用。”七嘴八舌弄
得老郝没法应付,一发急更是说不出个整句子,他成了把好事办坏的“样版”。不久工
会改选,偏偏他没有落选,因为这底细不久就拆穿了,人们相信老郝绝不会办这“缺德”
事。只好让他挂上个委员的名,不再给他什么具体分工,这可把老郝苦恼了些日子:
“我真是越干越寒心啦!”但是他在人们的』心中得到温暖,大家越来越尊敬他、亲近
他、信任他,在好多工友的。心目中,老郝就是工会,工会就是老郝,有事都来找他,
现在成了“不管部大臣”,倒显得比先前更忙,工会里整天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经历了这可算坎坷的路程,他老了。背驼了,腰弯了,仅剩下的数茎头发,也如银
丝般的白,但是他的心没有衰老,仍如先前那样激情澎湃。不知为什么,碰上这些常常
在当面或事后指责他的入,他就变得缄默、拘谨,甚至惶恐起来。
    主席还在等待着他的答复,丝毫没有怜悯的心意,老郝低声地求着:“明天不晚吧!
豁出一夜不睡,也把两化一版找到。”主席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好吧!”老郝如
同犯人听到释放似的,慌忙拉起拐棍预备回家,他的孙女早就在桌旁,等冲着爷爷帮她
做功课了。但是未及跨出门坎,主席又叫住他:“老郝同志,你等等,咱俩一路走,我
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这是头一回的新鲜事,他用戒备的眼光注视着主席的行动,预感到一场风暴来临了。
    “老郝同志,本来想明天谈的,我想你是个党员,同事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的性
格,你喜欢痛痛快快——”
    “你说吧!”
    “随着形势发展,工会工作也需要向前走,老郝同志,你是老工会工作者了——”
    老郝不耐烦地截断他:“什么事尽管说好了,不用扯东扯西给我哑谜猜!”这种口
吻使人想起当年老郝是主席,而现在的主席却是工会干部的时代。也许老郝的语气触怒
了他,他用一种冷冷的调子说:“这次候选人的名单,我们研究以后,决定不提你了。
明天晚上选举,你的意见怎么样?”
    “把我给免了,你们?”
    从他的脸上,老郝看到他嘴里没说出的话:“你老了,不中用了,该退休啦!别挡
着别人的路,别不识时务弄个更难堪的下场。”他两条腿仿佛是借来似的,不听他支配,
好容易挣扎到了家,刚推开门,瘫痪无力的他,噗通倒在门坎上,小孙女恐惧地叫着:
“爷爷!爷爷!”他昏厥过去了。
    第二天他没有能进厂,汽笛声白白地吼了半天,他内心感到有些歉疚,这是他解放
后头一回缺勤,那回雨淋患风湿症,他还坚持上班了。想到人不免要走去的道路,他居
然颓唐起来,跟老伴讨了点烧酒,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抿了半盅,但是他放下了:“怎么?
想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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