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将军一整晚在皇宫中加班,清晨才回来,见罗大太太肿着眼睛,又是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番,等到将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方才有空闲见自家的女儿。
罗慕玉和罗大将军,单独在书房中谈话。
罗大将军的脸色虽然疲惫,但依旧富有军人的铁血之气,他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问道:“玉儿可是有重要之事告诉为父?”
罗慕玉如今算是半嫁出去的女儿,罗大将军便将她看做大人,自定亲之后,罗大将军和罗慕玉的说话模式,从小孩与父亲的对话切换至成年人与成年人。
“父亲,”罗慕玉想了一整晚,决定用比较直白的方式,她神色笃定,声音平缓,道,“女儿认为,此次屠村,并不是如此简单。恐怕今后,将会有更多的战事。”
原书中根本没屠村一节,连罗慕玉都敢不相信,自己和罗慕心的蝴蝶效,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她隐隐约约记得,书中杨雨柔在某一次对话中提道,当年羯部人是直接大军压境过来,根本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罗大将军表情明显一僵,他身子往前稍倾,脸色肃然:“玉儿是如何猜到的?”
两个小藩国平时和猫似的,对大齐国尊敬无比,每每苦寒之季,粮草还要靠着大齐接济,此时秋草原肥美,怎么可能会贸然开战。尤其是,他们竟然干出屠村的事儿,由普通的劫粮行动上升为恐怖行动,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是什么原因,让两个小藩国不要命也要得罪大齐,难道他们就不怕大齐重兵压境,来个大义灭国?
因此,罗大将军特地调来了各路情报,于枢密院着手研究一晚。最终,他请求奔赴北方藩国边境,镇守北路大重镇安远,同时率兵主动出击,让两个小藩国务必安分。
北路防线尤为重要,是大齐国经济命脉所在,大齐国南方山地丘陵多,且有大片沼泽之地,仅靠难以开垦农田的南方,粮食定然不足,一旦敌军突围,北方产粮地沦陷,切断了大齐的粮食生产线,将会闹出大饥荒,引发流民四窜,大齐国必危矣。
但是,西路、西北路军情同样重要,罗大将军自然向景仁帝提出此事,罗家能力有限,请陛下派出良将镇守。
罗慕玉顿了顿,道:“女儿认为,两个藩国惹怒我朝代价太大,事情定不是如此简单,必有人在后撑腰。而如今能有实力与大齐叫板,非羯部不可。羯补狼子野心,灭我大齐之心不改,大王子那依坎王子出使我国,行事嚣张,女儿不信此事与羯部无关。”
“玉儿所思所想,与为父相差无几。”罗大将军颇为赞叹,有女儿如此,实在是令人欣慰。
罗慕玉不知晓的是,罗慕英早晨也与他说过此番话。
只不过,罗慕玉目的不同,她接着道:“父亲,大王子那依坎心黑手辣,手下不知有众多杀手,此番对我国进攻,那依坎必定埋下多处暗处桩子,女儿恳请父亲注意身边,莫要让羯部人钻了空子。”
“你如何得知?”罗大将军眉毛一挑,他倒是有些不相信,那依坎能有刺杀主帅的本事?
见父亲露出疑惑的表情,罗慕玉只好定了定神,继续游说道:“那依坎不放过任何机会,当初在庆延殿陷害我两姐妹,便是算好了步步机关,刀锋直指我罗家。罗家在京城内,他没有办法动手,但父亲在外,被钻空子的机会,事实上,比父亲留在京城要多得多。”
罗大将军露出恍然的表情,倒是相信了几分,心道,原来女儿,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呢。
不过,罗慕玉说的也挺有道理,那依坎那个黑了心肝的,没准儿真会策划这样的行动,令人不得不提前预防。
“好,女儿交待之事,为父必定好生办理,”罗大将军慈爱地摸了摸罗慕玉的头,嘴角的笑纹深了几分,使得原本严肃的脸有那么一丝温和,“为父答应玉儿,但玉儿也要答应父亲,好好照顾母亲,看好咱们的家。”
“嗯……父亲此次,定要凯旋而归。”
有父如此,她觉得,这一辈子活得不亏。
她童年的幸福,家庭的幸福,全赖于眼前这位伟大男人之手。虽然见面不多,她对他的感情,依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罗慕玉垂下头,只觉眼睛发酸,她使劲地挤压眼眶,不至于掉下眼泪。
大齐与羯部打了近十年之久,也不知父亲的归期,到底是何时了。
只希望这一次,父亲能小心谨慎,躲开那可怕的刺杀。
她是多么希望罗大将军,有得以见到她嫁人、生子的那一天,与她共享天伦之乐。
只希望,老天待她继续不薄下去,满足她这一个小小的愿望。
次日清晨,起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
离别,来得如此突然。
罗大将军跨上黑色骏马,头也不回地从府门口离去,那高大伟岸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大雾中,再也看不清晰。
罗慕玉依在翡蓝身上,看着父亲消失不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父亲,你一定要好好的……”罗慕玉小声喃喃道,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的眼泪水好似水龙头被拧开般,止不住往下掉,冲得脸颊发涩。
“夫君……”罗大太太捂着帕子,身子颤抖,早哭成了个泪人儿。
在这一刻,坚强,永远只是做给他人看的。
罗慕英板着一张脸,挺直了背站在台阶上,只是她那紧紧捏的拳头,和眼角骤然闪过的晶莹,出卖了她真实的感情。
“太太,莫要伤了身子,您看,盼哥儿看着您呢。”白映容哽咽地道,将一脸懵懂的盼哥儿,往罗大太太怀里塞,好让她转移注意力。
罗大将军的离去,罗大太太的撕心裂肺,白映容感同身受。只要想到罗慕遥也有这么一天,她的心便不自觉地纠痛了起来。
罗大太太看着盼哥儿,这才稍稍好了些,从捂着帕子哭,改成了搂着盼哥儿默默垂泪。
罗慕玉和罗慕英没有言语,沉默地离开,接过自己的马儿,两姐妹与罗大太太告别,骑马至西山大营上班。
其实,今日是沐休之日,两姐妹都不愿呆在家中,很有默契地拿公务来填满自己的心。
罗慕玉浑浑噩噩地骑在马上,在京城主道上一路奔驰,就连齐格的吆喝都没听见,气得齐格在街角暴跳如雷。
“这个臭丫头!”齐格呸了一声,气愤地踹了墙两脚,又将自己给踢痛,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他守罗慕玉已经守了大半个月,奈何每次围观人群太多,他都被挤一边儿去了,今儿天气太差劲,没多少人在街上,他便想寻小姑娘说会儿话。
“气死我了,我!”齐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跑来街边堵人。
他脑子最近混乱不堪,十分急迫地想要告诉罗慕玉一个消息,那便是自己和明喜定亲一事,想要从中试探对方的反应。
当然,这样愚蠢的事情,他明明很清楚,但是,却根本拦不住自己。
谁知罗慕玉不领情,目中无人的很,连一个小小的机会,都不曾赏脸给他。
罗慕玉已经定下亲事,好像,的确是没有机会了……
“哼!你们都过分……”齐格阴郁地盯着街头,抹了一把脸,忽然惨兮兮地笑了起来,“其实,娶了那傻子也不错,至少没人管我,比那些啰里巴嗦的主母好多了。”
少年的心,如同六月的天气一般,总是容易多云转晴,或是晴转多云,令人捉摸不透。
齐格一路笑着离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笑得多,还是哭得多。
罗慕玉驰骋在官道上,眼泪水一次又一次被吹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何处去。
父亲是她的启明灯,如今父亲远去,她的心,仿佛漂泊在苍凉宽广的大海上,一路浮浮沉沉,没了任何依靠。
“玉儿……”
罗慕玉耳畔传来一人的呼声,熟悉得仿佛不是方才的幻觉,她用力一拉马的缰绳,马儿长长地“吁”了一声,高高地抬起前蹄,差点将她给抖了下来。
“安静,安静。”
她又拨转了两下缰绳,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得以空闲,来看那突然出现之人。
此时,雾渐渐消去不少,只见晨雾之中,远方一男子着白衣玉冠,站在一棵苍翠的树下,此时,他正抬着头,温柔地笑看她。
阮轻楚一脸从容,静谧的神态,仿佛与宁静的景色融为一体。他好似那画中仙境之人,有着宁人心魄的力量,罗慕玉觉得自己呼吸逐渐放慢,心中自有一股温热升起,令她莫名地觉得心安。
他仿佛,有一股令人温暖的力量。
“妹妹,你先过去。”罗慕英溜着马儿,对着罗慕玉身边十名护卫道,“你们跟着三姑娘,四处分散开来,莫要打扰了她,无传令,不得接近。”
“是!”
一干女护卫纷纷骑着马儿散开,没入四周的树林里面。
沉鱼见阮轻楚出现,稍稍愣了一下,片刻后,依照罗慕英的军令,往固定方位而去。
罗慕玉懵懵懂懂,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他抱下来的。
阮轻楚的怀抱温暖而紧实,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卷味儿,令她没来由地心情舒畅。
罗慕玉任由他紧紧地抱着,她好似即将溺毙而亡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也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而且……还抱得如此之紧。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
感受到怀中小人的颤抖,阮轻楚心中十分心疼,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她乌黑的头发,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怜惜:“玉儿,你一定很难过,莫要害怕,一切还有我。”
“……嗯。”
罗慕玉紧紧咬着唇瓣,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位男子,似乎理解和……懂得她的一切。
阮轻楚轻声一笑,拍了拍罗慕玉的后背,似哄小孩般逗趣道:“我的玉儿是最坚强不过的女子,我心目中最勇敢的女子,没想到,我的玉儿居然也会掉猫儿泪呢。”
“实在是太难得了,来,让阮某来欣赏一番,好生记住这不同凡响的时刻……”
说完这句话后,他抬头来掰着罗慕玉的肩膀,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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