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兵一下子变见老了。
而孙国民却显得年轻了很多。朝气蓬勃的样子。因为他老婆的苏桂芬肚子越来越大了,当然,离临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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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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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每天孙国民关上院门,进了屋门,再关上屋门,既有松弛感,又有更大忧愁和焦虑。
换下一个更大柳条筐子后,苏桂芬终于忍不住了,说:“国民子,又换了一个。再过些日子就要换下一个,最后一个是秋天了。“”
孙国民说:“知道了。”
秋天到来之前,孙国民的哑巴叔叔去世了。也许他实在不敢和孙国民夫妇一起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风险。提前走了。
办完了哑巴叔叔的葬礼,孙国民开始他的下一个计划,他决定买一个孩子。
买孩子之前,先要买一个出生证。这个东西好买,在县城里的所有能涂写字迹的地方,都涂写有这样办理证件的电话。孙国民在县城里找到一个公用电话,连打了好几个,都是个方口音。咨询了一下价格,孙国民选了一个价格最低的,口音听起来也比较舒服的。约好在县百货商场门口见了面。
商场门口正在搞家电促销,搭了个台子,有女孩子在上面蹦来跳去。大喇叭震天响。
孙国民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打扮,将父母姓名以及孩子姓名和出生年月日以及县妇产医院的名称写在一个小纸条上。还有一百五十块钱预付款,捏在手里。
孙国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孙和栩,他是国字辈的,按辈分,他的孩子应该是和字辈的。栩字是他起的。
来人戴了个墨镜,在后面拍了拍孙国民的肩膀,孙国民一回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也没多说话,把手伸出来,孙国民把钱和纸条拿出来,小伙子,接过来,留下一句典型的南方口音的“三天后,还在这儿。”
孙国民问:“你得保证是真的。”
小伙子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那当然,保证是真的”。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三天以后,还在这里,孙国民拿到了他要的出生证,花了三百块钱。和真的一模一样。和那个小伙子承诺的一样,确实是真的假证。
出生证拿回家以后给苏桂芬看了一眼,然后收了起来,让苏桂芬兴奋地不得了,她实在太崇拜自己的丈夫了,竟然很快地搞到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东西。她拍着自己的肚子,原先的焦虑感顿时全部消失。
搞到了出生证的孙国民还跑到哑巴叔叔编柳条箱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在哑巴叔叔常坐的地方蹲了一会儿。叔叔经常坐的凳子已经收了起来,扔在院子的角落里了。
孙国民想,叔叔真的不应该这样早地去世,自己有能力解决他的问题的。只是大家都不太了解自己。
孙国民的下一步计划是买一个孩子。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个孩子“生”出来,然后带回村子里,然后开始他的养殖、耕田的致富计划。
他选好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是县里科技站推广的,种植芦荟,书上、杂志上、报纸上都说这个东西有美容、健身和治疗各种疾病的超强疗效。这个芦荟还做了很多广告,种植出来,然后负责回收,很多人都在犹豫,要知道,地要是种错了,那一耽误可就是一年啊。孙国民去了好几趟科技站,几经深思,交了定金,报了名。
那几年,很多人选择了种西瓜,孙国民就认为种西瓜不行,因为种的人太多了,西瓜一种出来,农村人不吃更不会买,只能卖到城里去,给瓜贩子,价格压的太低,你不卖,有的是人卖,价格一低,有的时候本都收不回来,自己到城里去卖,城里的规矩太多,进城卖瓜的也多,一样卖不上钱来。
到底是读过书的,孙国民分析的一点都没错,那几年,种瓜的都种的很惨痛,劳神耗力,没赚到钱,有一年,省城里因为卖瓜的农民太多了,以至于严重地影响了市民的工作和生活秩序,于是市政府号召市民多吃西瓜来解决瓜农进城卖瓜的现象,即便那样也没有让瓜农多赚到多少钱。
一家人开着农用三轮车进城,既给交通添堵,也给市场管理人员添麻烦,满地扔的瓜皮也给卫生部门添麻烦,大热天一家人在户外的农用三轮车上顶着蚊子叮咬一住就是几天几夜,自己吃点苦没关系,最怕给城里人添麻烦。更怕的是赚不到钱。
所以,孙国民吸取了大家的教训,决定在解决了孩子问题之后,种植芦荟这种新型的,被广为看好的经济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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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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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去了县城的汽车站,这里近年来成了最繁忙的地方,附近乡村外出打工都要从这里出发,有的短途客车到铁路中转站,有的直接到目的地,人和各种货物从这里进出往来,车站外有很多的农用三轮车,是汽车的补充,很多回乡的民工,下了汽车再回乡就要乘坐这种机动三轮车,一个人视远近,五角钱一位。孙国民就是坐着这个车来的,上了三轮车,讲好了价钱,三轮车沿着支流的土路一路颠簸,到了淮河岸边,乘坐简易轮渡,过了淮河,上了正式的公路,再乘坐短途公共汽车,到了县城。
来了以后就蹲在车站旁边的一堵墙边,仔细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孙国民要在众多人中找到谁是人贩子。
本来,问问三轮车司机,或者问问邻村的那些经常外出要饭或者拣破烂做生意的人,应该会有线索,但孙国民的实际状况使他只能靠自己,绝对不能让任何熟悉他情况的人知道他在买小孩,这个消息一点点也不能泄露。
所以只能找一个一生只见一次,然后就消失的人贩子,从他手里买一个小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孩子带回家。
孙国民戴了顶帽子,帽檐压的低低的,为的是不让熟人看见,他冷静地蹲在墙角,看眼前来往的人,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可能是人贩子的表情和举动。这些人有一些特征,穿的比农村的好,因为他们总出门,一个孩子就卖好几千好几千的,手里有钱,所以应该穿的好,有钱也吃的好,所以脸色也应该好。跟城里人差不多。这些人的举动肯定很小心,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是犯法的。孙国民这样想。
孙国民也想过他们卖孩子是犯法的,但买孩子是不犯法的,买孩子又不是回家当牛使,而是回家当亲生的养。就象买出生证,卖出生证是违法的,买出生证不是违法的,因为买出生证是为了养孩子,养孩子怎么能是违法呢。
终于,孙国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低头说话,两个人一看就不是本地的,凑近了听他们说话,外地口音,河南一带的。
孙国民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里一阵狂跳,鼓足了勇气上前,低声问:“你们有孩子卖没?”
中年男女没想到有人会跟他们说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孙国民。孙国民又说了一句:“有孩子卖没?”
中年男人看看看孙国民,看了老半天,然后拉起那个妇女转身就走,甩下一句话:“你奶奶个熊,神经病。”
孙国民站在那里,想,错了。不过,没关系,哪能第一个就找到了呢。跟地里种西瓜一样,哪能手里摸的第一个西瓜就是正好是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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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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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在县城的火车站认真地摸了不少他认为的“西瓜”,但都不是人贩子。孙国民决定去邻县的火车站。就在他走的当天,有人举报了他,说有一个人贩子在汽车站活动,站前派出所的警察转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孙国民这个“人贩子”。
因为孙国民已经走了。去邻县找他的“西瓜”去了。
在邻县,孙国民很走运,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三十多岁,相貌一般,既不完全象城里人,也不完全象农村人,听了孙国民的询问之后,看了孙国民老半天,然后四下又看了看,低声说:“好办,先拿定钱来吧。”
孙国民一听有门。欣喜若狂,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
两人约好,第三天还在这里见面。定钱是三千,一共九千,十月一日交孩子,刚生的,最好是男孩,如果没有男孩,女孩也行,六千。
孙国民转身要走,那人拉住他说:“你现在带钱了没?”
孙国民说:“只有路费,哪能随身带那么多钱。没带。”
那人说:“那好吧。”
第三天,孙国民来了。在原地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看到那个人。又四处转了转,不敢走远,怕人家来了找不到他。耽误了大事。
正楞神,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孙国民一回头,松了一口气,是那个人。那人仔细看了看孙国民,问:“钱带来了没?”
孙国民手塞在怀里,捏着纸包,动了动说:“带来了。”
那人说:“给我吧。”
孙国民说:“你要是买不来孩子咋办。咋保证呢?”
那人说:“当然能保证。”
孙国民说:“咋保证呢?”
那人说:“你咋保证你带的就是钱呢?”
孙国民把纸包拿出来,那人伸手一把夺过来,转身就跑。眨眼就没了踪影,孙国民站着楞了半天,脑子嗡地一下,不知道该干什么,沉寂了片刻,意识到应该追,于是拔腿飞奔。无奈虽然孙国民的速度和决心都是远远超过那个人,但孙国民的起跑晚了许多,加上对奔跑中拐弯和跨越这样的技巧不够娴熟。
人追丢了。
那三千块钱是这些年自己还有哑巴叔叔辛苦积攒下来的。孙国民蹲在墙角处,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他都想到了,想到了可能是骗局,可能是假的,但没想到他会忽然把钱抢走。孙国民的计划是,钱先让他看一眼,表示自己的诚意,然后等拿到孩子以后,再把九千块钱一次性给他。
那个抢走孙国民钱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过客,他简直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傻的人,难道真的仅凭一句话,就会把三千块钱乖乖地交给自己吗。不相信,但禁不住三千块钱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