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玛害羞地把衣服盖在身上,东尼对她说:“你可听说过中国菜甲天下?朱是个好厨子哩!”
威玛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我不禁有点担心了,凯洛琳还在时,我们曾去过威玛家,她父亲米朗达曾说过,为了把女儿嫁出去,他愿意以一间杂货店作嫁妆。万一她真看上我,缠着不放,以后怎么办?(事见《巴西狂欢节》)
“不早了,你回去吧!”
她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我,委屈地说:“你要赶我走?”
“不是!但是你父亲会骂你的。”
“不会!是他叫我来玩的。”
东尼高兴地跳着森巴说:“朱老板!赊包香烟可以吧!”
一时的不慎,丧失了神智,只怕这笔债不好偿还了。
我送她到九月七日大道上,叫了部计程车,她情意绵绵地坚持第二天要来看我。
这种事只有求教于东尼,我希望能不伤她的心,而又能保持我的自由之身。
东尼听了,大感为难,他说:“显然你没有经验,我看她是动了真情,以后会相当麻烦。告诉你一个诀窍,假如有女孩子缠上你,而你又不愿意跟她长期相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上床后立刻做爱,绝对不可以爱抚!没有爱抚的做爱,对女人说来简直没有一点滋味,有时反而是痛苦。你看我认识这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缠着我不放。”
我这才了解他之能出入花丛,而来去自如之妙。事到如今,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叫我和威玛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想了想,说:“办法多的是,你一定要狠心。否则,白手成家也不坏呀。”
尼奥听了这件事,也劝我道:“或许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但是结个婚也不坏。你不必放弃我们这种生活,结了婚一样可以修道。”
东尼又安慰我说:“不过,以我过去的经验,女孩子的事是说不准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说不定她也只是一时新奇,过去就算了。”
我也只好狠下心肠,听天由命了。
甘格晚上未归,第二天晨课也不见人影。沙尔索正不愿上课,便自告奋勇要去找他。尼奥也知道他坐不住,便由他去了,结果晨课草草的了事。
不到十点钟,沙尔索果真把甘格拖了回来。甘格一向很恬淡,人人羡慕,但是眼前所见的完全是另一个人。他神态疲惫,眼里泛着红丝,一进来便低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沙尔索得意洋洋地在一旁表功:“他一个人坐在海边,浪都钻到裤裆里去啦!我问他:‘你在洗什么’?他不理。我又问:‘你昨夜上哪儿风流啦’?他也不理。可是我提到一个人,他就……”
甘格抬头瞪了他一眼,沙尔索吓得赶紧躲开。尼奥猜是玛莉露,便问他:“你们俩闹翻了?”
甘格摇摇头,尼奥又问:“她有什么问题?”
甘格又摇摇头说:“不与她相干!”
“那是为了什么?”
“我!”
“你?你有什么问题?”
甘格低头不语,沙尔索殷勤地献上大麻,甘格摇摇头。
东尼想了一想,问道:“你不能人道了?”
甘格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懒得答理。
东尼说:“你不开口,我不瞎猜怎么办?”
我也说:“甘格,大家情如兄弟,有问题何妨谈谈?说不定那也是我们的问题。”
甘格突然抬起头来,绝望地说:“我爱上她了!”
东尼听了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来来,和朱正好是一对,我们来庆祝一番!”
“庆祝什么?我们够资格吗?想想昨天那两个孩子!想想菲力和白蒂!”
不错,我们既选择了做嬉皮,就是贪图自由自在,不负责任的人生。若真能做到心里一无沾惹,随遇而安,倒不失为一种潇□的生活方式,问题在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从凯洛琳离开我们开始,就有如核子连锁反应一样,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面临了考验□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时间到了,当周遭环境与人际关系的互动达到某一程度时,各种变化便纷至沓来。世界是动态的,没有事物不在改变之中,我们既然选择了独立自主的道路,就要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其后果。
东尼默然了,彷佛一块沉沉的布幕,紧紧地压在我们身上。我们这一群失水的游鱼,顿时成了摆设在角落的标本。东尼!东尼! 东尼!东尼! 第廿一节受到甘格这一番话影响的,首先是东尼,不由得又令他回到那个解不开的心结。其次则是秀子,我记起凯洛琳说:“秀子是个女人……”女人和男人根本的差别,是她有个简单而原始的欲望──家。平时她不提这事,因为这也是她的最痛,她爱尼奥,牺牲自己,为的是让尼奥能够安心追求他的目的。
但她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两天来变化太大了,一件事引出另一件,情绪影响着情绪,终于她忍不住,哭了。谁都没有心情劝她,谁都想尽情一哭。但是我们这些大男人,却只能一个个咬紧牙根,听她凄婉的哀声,和着温热的泪串,刷过冰冷的心头。
沙尔索没有这份感觉,他天生是个乐观者,这时他又搬出了灵药。没有人愿意接受,大家都在矛盾中挣扎,是向人生妥协呢?还是征服自己?
沙尔索见大家呆若木鸡,他便自顾自地燃起大麻,嘻嘻地笑着。每当他一抽大麻,话就不停,也不顾别人怒目相视,自言自语地说:“绝!绝!爱人也好,人爱也好,我小子不懂那一套。我住乡下的时候,看中了一个世界小姐,我对她说:“‘我喜欢你’。
“她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说:‘这样更好,省得麻烦’。
“她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我说:‘因为你美呀’!
“她说:‘谁说我美’?
“我说:‘我呀!所以我说你是世界小姐呀’!
“她说:‘你胡说’!
“我说:‘胡说有什么不好?你高兴,我也高兴呀’!
“她说:‘你明明知道我是个瘸子’!
“我说:‘瘸子也没有我难看呀!你瞧我像个毛猴子’!
他说着撩开上衣,又露出他那身毛。他这一逗,虽然没有人笑出声,倒也冲淡了不少哀愁。他继续说:“她就叫我去看她老爸爸,我说:“‘不行,万一你爸爸是维亚多,看上我岂不糟了’?
“她的老爸住在山边,他先看我的腿,短一点,可一条也不少。他问我:“‘你要打猎’?(注:巴西话打猎与结婚音极相近。)
“我说:‘我的枪法不行,瞄不准’!
“他说:‘我也不准,所以把女儿打成瘸子’。
“我说:‘我没有猎狗’!
“他说:‘如果你管用,就不用狗’!
“我说:‘我行头也没有呀’!
“他说:‘只要有驴就够了,我年纪大了,只有这么几个女儿,一个换十头驴,才能越老越驴’。(注:巴语驴为笨之意。在文法上“越多驴”与“越驴”相同。
“谁叫我只有一条驴呢,不然,嘻嘻……”
他一个人笑得好不开心,别人却无心说笑。一个人无欲则刚,甘格以往没有爱的烦恼,也没有成家的欲望,那时,他经常能保持宁静的心境。现在,他有了一个希望,却是他情况所不允许的,他再也笑不起来了。
东尼打破了沉寂,他说:“今天下午我要去缴房租,我准备多弄些钱来,还有什么要买的?”
我说:“伙食费快光了。”
尼奥说:“下周我们要去贝林,需要钱。”
东尼看到秀子彷佛有话要说,便问道:“日用品还够不够?”
秀子摇摇头,没有开口,东尼皱着眉头说:“也要钱吧?”
秀子点点头,东尼掏出一个小本子,一一记上。他默算了一下,突然间,把簿子和笔往地上一摔,愤怒地跳了起来,大声吼着:“钱!钱!钱!什么都是钱!我们还是人吗?”
大家吃了一惊,却没讲话,沙尔索已经吸醉了,他糊里糊涂地应声道:“嘿嘿……钱……嘻嘻……谁要钱……”
东尼一肚子火,无处宣□,指着沙尔索道:“你当然不要钱,等你有了负担,就知道钱的重要了。”
沙尔索楞楞地望着东尼,半晌才懂,他傻傻地笑着说:“要钱嘛!就去赚嘛!”
“谁去赚?还不是我吗?”东尼怒气冲冲地大吼。
沙尔索不知道东尼是有感而发,被东尼一吼,头脑清楚了一点。他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谨谨慎慎地瞄了一眼,发觉气氛大异寻常。嚅嚅了半向,还是决定向东尼示好,于是又拉开了笑脸,对东尼说:“要赚钱,我告诉你,我们乡下有个老头,他……”
东尼懒得听,突然想到一件事似的,猛地站起来说:“哼!不论如何我要想法弄些钱来!我不信弄不到!”
我很同情沙尔索,眼看着东尼出去了,他的话却挂在半空中,我便接口道:“沙尔索,你说那老头怎么啦?”
沙尔索眼望着东尼的背影,听到我的问话,漫不经心地说:“老头?啊,老头死了!”东尼!东尼! 东尼!东尼! 第廿二节下午,东尼出去张罗钱,沙尔索与甘格也出去了,尼奥与秀子在睡午觉。我正打算写日记,威玛来了。
前几次见面,都是在晚上或室内微弱的灯光下。但在充足的光线下,特意打扮的她,使我眼睛一亮,一时间几乎认不出来。她妆化的很浓,眉目倒很清秀,但轮廓却很生硬,颧骨突起,鼻梁高耸,打扮起来活像时装店橱窗中陈列的蜡像。
我不太情愿地招呼她坐下,她想靠着我,我立刻说:“随时会有人来。”
“怕什么?”
我顾不得伤她的自尊,我必须告诉她:“我是个独身主义者,昨夜是因为抽了大麻,迷糊中……”
“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她幽幽地说。
“不!迷糊中我不能自制。”
“为什么要自制呢?”
“我不愿受到任何约束。”
“我绝不约束你,我知道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