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一路上注定了只有出没有进,这种日子本来就已拮据,现在又多添了个空色和尚,范通还受着伤,往后更还不知道要逃多久呢,难道他们找到地方定居下来的时候就不要住?不要吃?不要穿吗?那玉佩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卖掉?而且就算要当,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也无法在附近典当啊?
看见女儿脸色不悦,熟悉她性子的范通一时不敢再多言,可是想起那无辜的房东,不由地又是喟然长叹,面色黯然地皱紧了眉头再想法子,他范通一生从不愿亏欠别人,何况人家一个普通百姓造房子也实在不容易,若是就此撒手离去他实在与心难安。
看到范通的愧疚,自己也很无奈的范小鱼不禁心中一软,随即又恨起那个景道山来。
该死的伪君子,都是他害得,要不是他,他们一家虽然也会离开村子,可却是可以堂堂正正地走,更不会变成通缉犯。可是不管罪在何人,房子因他们家而被毁终究是事实,就这么走了,不单是范通就是她,良心上也是过不去的,而且这三年来那个房东对他们一家也一直很照顾。
“这样吧,爹,这钱我们赔,”范小鱼思忖了一下,道,“不过不是现在,我们眼下的情况特殊,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再回去送钱给人家,不如先缓一缓,等风声过后,我们再设法寄钱回来?”
范通怔了怔,叹道:“可我们这一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还是等你二叔他们换好衣服,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我觉得小鱼说的对,大哥,现在就算有钱我们也没法给人家,我要保护大家,你有伤在身,更加不可能偷偷地回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已换好衣服的范岱大步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手上抱着一堆湿衣服的罗亶,“我们现在还没不能算安全,从那天晚上开始到现在,景道山的那些王八蛋只在半夜里出现过一次,谁知道他们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我们还是得尽快先离开汝州才行。”
“爹,房子虽说烧了,可幸好大叔他们自己还有其他的房子,不急着住人,我们总算没有太连累人家,你要是觉得愧疚,等我们安定下来,再让二叔回来一趟,到时候,我们多赔些银子也就是了。”范小鱼点头道,“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往哪里走才是。”
“好吧,也只有如此了,”考虑到实际情况,范通也只得妥协,随即又振作起精神,“既然空色师父已经决定要和我们一起走,那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往南走吧!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我们离朝廷越远,也就越安全,等过了长江,我们再重新找个偏僻的山明水秀之处隐居,大家以后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还要往山里头钻啊?范小鱼本能地觉得不妥,可还没反对,范岱却已先开了口。
“大哥,你不要老想着山里头最安全,依我看,只要有景道山那帮兔崽子在,恐怕你觉得越隐蔽的地方反而就越危险,要是上次我们是住在镇里头的,他们敢这么放肆杀人烧房子吗?”范岱不以为然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他们还没死心,那些深山老林里,还不知道藏了他们多少窝点呢,不好,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范小鱼一边思忖一边慢慢地道,“二叔说的对,山里头确实不一定安全,俗话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我倒觉得越是热闹的大城市反而越安全。”
“大城市?”范通瞠目结舌,“可是小鱼,我们现在是官府的通缉犯啊?”
“就是因为我们是通缉犯,所以不管是官府还是景道山,才更想不到我们会去城里。”范小鱼越说,越觉得思路明晰,“画像的问题我们不用太担心,官府通缉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带着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和尚,可现在二叔隐藏在暗处,我们又乔装打扮,只要我们低调谨慎些,他们就很难认出我们。”
“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乔装吧?”范通皱着眉看了一眼马车,那里头还坐着一位“夫人”呢!
“这当然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是说我们就要一辈子都这么扮演,”范小鱼笑道,“等我们到了大城市,我们再另想办法掩饰,城里人口众多,官府总不可能天天搜查吧?别忘了,他们为了防止人家争功劳,现在还不敢把事情捅开,这等于就给我们提供了机会。”
“话虽如此,可我们除了打猎也不会别的营生,而且城里不必乡下,什么都贵,开销一定很大,我们怎么生活啊?”范通又是沮丧又是无奈。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范小鱼却一身轻松,根本就不考虑这个问题,宋代的经济如此发达,一定遍地都是就业机会,还怕找不到工作吗?就算没有合适的工作,她也可以设法做点小生意啊!
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她还没真正利用过前世的资本呢!
唔,这一路上正好可以想一想。
第75章 半碗倒
驴车悠悠地在官道上行走着,虽然一路上除了颠簸还是颠簸,颠的人腰酸背疼,而且速度奇慢,但总算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平平安安地过了好几天。
当然,这并不是说就一直没有人追捕他们,事实上,他们有好几次都和官兵或者是装作普通人的江湖人擦肩而过。有一回在一个茶馆里歇脚时,他们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几个江湖人在盘问茶馆里的老板,可曾见过一堆双胞胎兄弟带着三个男孩一个女孩路过?惊得众人都不禁浑身戒备、心跳如擂鼓,可没想到那些江湖人却只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就失望地扬长而去了,让大家白白地虚惊一场,不过,再此之后,却也更为放心了。
至于最终的去向,在一通讨论之后,大家都觉得既然想要大隐隐于市,不如索性上京都去。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景道山再了解范氏兄弟的为人,也万万料不到如今他们一家的大方向竟然是由范小鱼一个女孩子来做决策。
对于这个决定,空色起先还十分担忧,只因窥觑他美色的夏竦就在京城之中任副相,若是被他碰上岂不是自投罗网?可再转念一想,京城之中人口繁杂,没有上百万也有几十万,只要自己深居简出,又难能那么容易地碰上?更何况眼下他全靠范家人庇护,若是单独离开,天下虽大,他一个弱书生又如何能保护自己?
左思右想之下,面对范小鱼的征询,空色还是只好无奈地表示了同意,从不主动发表意见的罗亶更是没有异议,事实上,就算他有别的想法,他也不会说的。
因为,他没有资格,从三年前他被生父突兀地托付给师父的时候,他就没有资格,更莫论如今。
他已连累师父一家太多,真希望,上天能赐给他一个补偿报答的机会。
……
“你说,你还是个举人?”车厢中,几天来,范小鱼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空色。
今日空色心血来潮,望着道旁满野的春色,忍不住做了一首诗,虽非决定佳作,却是朗朗上口,别致清新,足以勾起一贯好学的范白菜的兴趣,当下便向他讨教起来。两人一问一搭之下,范小鱼这才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和尚不但医术匪浅,竟然还曾经参加过解试,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举人,不由大感诧异。
“嗯,”空色有些赦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失意地垂下眼,低声道,“小僧还曾立志过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没想到……唉……”
空色苦笑了一下,住口不语。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范小鱼问道。
“小僧本姓岳,单名一个瑜字。”
岳瑜,越狱?汗,难怪老惹上官司是非?范小鱼差点一脸黑线,正想干咳一声掩饰一下,范通忽然啊了一声,张着嘴看着空色,面现喜色。
“老爹,你想说什么?”范小鱼被他啊的莫名其妙。
“先生,先生……”范通一摆手,一脸开心地笑容,指着空色笑道,“小师父既然读过书,还是个举人,不正可以给我们家冬冬当先生吗?”
“啊,对哦!”范小鱼顿时恍然,也绽开了笑容,空色既然有此文采,可不正是个博学的好先生吗?
“小僧……当先生?”空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空色师父愿意不愿意呢?”范小鱼笑道,范白菜也忙一脸期待地看着空色。
“小僧只怕学识浅陋,会误人子弟。”空色谦逊地道,可眼中所焕发出来的神采却已告诉大家他已肯了八九分。
“空色师父的学问这么好,我家冬冬要是拜你为师那是他的福气才对,哈哈哈,那我们就这么定了。”范通忍不住大笑道,“冬冬,快先拜见先生,等晚上到了客栈,再好好地行个大礼。”
“拜见先生。”范白菜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可驴车颠簸,他的礼还没行完,就差点栽到范小鱼的身上去,众人顿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相比起车内的喜气洋洋,外面赶车的罗亶却是一脸黯然。
虽说空色给范家带来了麻烦,可同样的,他也救了师父,现在又成为了冬冬的先生,更是摇身一变赢得范家人的尊敬,而自己呢?不但是害得师父一家亡命天涯不说,还一无是处,既不能在关键时刻为师父分忧解难,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保护他们,甚至连上山买药探听,都要比他还小两岁的师姐亲自去冒险……罗亶啊罗亶,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废物又是什么?就算师父师姐对自己的那视同亲人的态度从未有任何改变,他又如何能说服自己?
茫然地挥着鞭子,罗亶又复陷入了无尽的灰色之中。
他应该很清楚,那些人的目标只在于他,一日抓不到他,就不可能停止对师父一家的追捕,他已经一无是处了,难道他还要这样继续拖累师父一家吗?
当夜,投宿客栈后,既为了让冬冬正式行拜师礼,也为了缓解一下大家的逃亡压力,范通特地请店家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还买了几斤酒以示庆祝。气氛到酣处,自从三年前搬进新家,喝了两杯酒就醉倒从此再也不沾杯的范小鱼也破天荒地喝了小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