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住口!”水仙淡淡笑了笑,真的转身就走。她想要种下的种子已
经种下,楚沛心里此刻正被嫉妒跟怀疑笼罩——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她的目的
都已经达到。
楚沛泄气地望着水仙的背影,他转头,只看到燕丫头那张黯然的脸——“你
有什么要解释的?”
燕丫头不动,抬起眼睛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很好……”楚沛伤心地转身离开那里,她甚至不愿意对他解释。
燕丫头不动,只是默默坐在那里。她不想解释,也不想令楚沛伤心——楚沛
爱她,但她无以回报。与其让楚沛漫无目的地继续等下去,不如让他相信他想
相信的。
不远处的大树上,一条漆黑人影冷冷地汪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燕丫头,
微眯起眼。头,仿佛开始隐隐作痛。
敲了门,里面没人应声。燕丫头悄悄推开门,床上的人背对着她,她小心翼
翼地上前拾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这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得洗全寨人的衣服。
随手抖抖衣服;与其他人不同,里面没有碎银子、没有匕首、没有令人作呕
的脂粉味,也没有某些奇奇怪怪的药罐子。
这新来的大人物好似挺有教养,衣服虽然扔在地上,但闻起来不臭,没有其
他人身上那令人厌恶的气息,燕丫头在房里看了看,直觉地走到床边想拎起那
双脏了的鞋,床上的人突然一翻而起,猛地扣住了她的手。
“啊!”燕丫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你——”
男人的脸色苍白,声音十分沙哑。他的头整整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才好
不容易沉沉睡去,这一睡竟让他失去了平日的警觉性,连有人进他的房他都没
发觉。
燕丫头勉强一笑,这男人脸上的刀疤看起来有几分吓人,除此之外面貌却是
相当俊秀,那伤痕只让他看起来阴郁而危险。
她指指怀里抱着的衣服,再指指地上的鞋,示意她要替他洗衣服。
男人一把抢过那些衣服。
“我不需要你替我洗衣服,你出去吧。”
燕丫头摇头,如果让人知道她没替他洗衣服,人屠子婆娘会很生气,她不想
惹任何人生气。
“你不能说话?”男人突然问。
燕丫头垂下眼算是回答。
男人叹口气,眼光不由得柔和起来,看着燕丫头,目光突然被她手上那草环
给定住!
他猛地握住燕丫头的手腕,沉声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燕丫头慌张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男人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甩脱,只能
使劲挣扎。
“我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唷!这是做什么?”人屠子婆娘从窗外看到这一切,连忙闯了进来,气呼
呼地抓着燕丫头的长辫子嚷道:“我说过几次,不许你偷东西!你这贱丫头!”
燕丫头这一生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感激过人屠子婆娘扯住她的辫子,因为她这
一扯,男人的手果然松了。
人屠子婆娘一手扯住她的辫子,另一手忽甩了她两巴掌。
“死贱丫头!你又偷了什么?快拿出来!”
燕丫头连连摇头,被打得眼泪流了出来。
人屠子婆娘还想继续打,但她的手却给男人冷冷握住。
“唷!我说单少爷,我是替您出气呢。她偷了什么?您给我说说,我让这死
丫头交出来。”婆娘涎着脸讨好地笑。
单戈冷冷瞅着她,那张丑脸真教人作呕。
“别在我面前打她,我不爱看。”
“咦?她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吗?”
“我没说她偷了我东西,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人屠子婆娘大受侮辱!这山寨里谁敢这么对她说话?那些喽们见了她还得好
生好气地喊她一声“大娘”呢。她气呼呼地甩头,临走前狠狠瞪了燕丫头一眼。
“你给老娘小心点,别给我逮着你的小辫子,跟我出去!”“她留下。”
人屠子婆娘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她留下?”
“不成吗?”单戈冷冷瞅着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人屠子婆娘不知怎么地,打心眼里冷了起来。这小子……这小子不知怎么地,
竟让她感到畏惧。
“成!成,大爷您高兴让她留下,她当然得留下。”
燕丫头慌张地看着人屠子婆娘离开,她心里一千、一万个想跟她一起走,就
算再挨她一顿好打,她也愿意。
男人走到她面前,蹙着眉打量她那张满旧创新痕的面孔,那上面还留着人屠
子婆娘的掌印、指痕,甚至还有抓伤的痕迹。这教他非常不高兴。
“她蹙着眉沉声开口:”她总是这么打你?“
燕丫头捂着脸,大睁着双眼退到房间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簌簌发抖。
她好像总是在发抖,不管任何时候见到她,她总是如此惊惧、如此慌张;他
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
只这一动念,他额上那枚冷玉再度灼烧着他的头。他倒抽一口冷气,抱着头
退到床沿坐下。
燕丫头看着他,又看看半掩着的房门,她想逃,但又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小手轻轻碰碰他,眼里写着疑问:你头疼?
他瞪着那双眼睛——如果他还有过半点疑问,如今见到那眸子、眸子里温柔
的关心——除了他的燕丫头,还会有谁能有这眼神?
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猛地一挥手,粗嘎嚷道:“滚!快滚出去!”
燕丫头吓了一跳,整个人忽地贴在墙上。
“我叫你滚!”他跳起来,冲到她面前,扬起手想赶她走,却在看到她紧闭
的双眼时软了下来。
他轻轻碰碰那张满伤痕的脸,不知道她过去这十年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过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啊,紧紧纠结!
燕丫头睁开眼睛,看进他的眸子里——眸子里写着心疼,写着……熟悉的感
觉回到她心中。
十年来,她第一次开口,结结巴巴地轻喊:“战……野……”
那年,他活了过来,从柳树湖畔像个鬼一样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火熄了,
燃烧过后的灰烬在冷冷的天气里散发着凄凉的气息。
整村的人只留下他一个活口,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在湖畔替母亲和弟弟们挖
了坟,草草埋葬。燕丫头的父母也死了,一个死在屋前,另一个则死在村落的
另外一边,他们到底都还在找燕丫头吧?因为他到处都找不到燕丫头的尸体,
即使是烧得焦黑的尸首他也没放过,他很确定燕丫头不在其中。
整整三天,他像个游魂在死寂的村落里晃荡,挖坟挖到双手几乎残废。县城
的兵马第四天才出现,而他就在那时候离开了柳树庄。
离开的时候他对着全村人的坟起誓,一定要杀光马贼,为他们报仇。
他也对着燕丫头双亲的坟立誓,自己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找回燕丫头……
后面的十年,他四处行乞,有钱的时候便投到各家武馆习艺,十四岁那年终
于让他访得名师,只是那天逵道人性格极怪,除了教他武艺,不与他说半句话。
三年的时间里他也几乎不说任何一句话——某一天天逵道人失了踪,没留下只
字片语。
那一年他十七岁,离开深山找到第一家衙门,投身成为衙役。一年的时间,
他升上了捕头,死在他手上的马贼不计其数;又过了一年,陕西已经没有马贼,
朝廷封他为御赐总捕头;向来总捕头的职位都是由当地的巡抚所选,却从来没
有一个总捕头是由朝廷所赐封,“戈予”这名字立刻响遍大江南北,而他,却
理也不想理,夜里悄悄离开。
没有马贼的地方,留不住他。
人人都说他冷血,杀人不眨眼,他不在乎。
看到马贼,他只知道杀!杀!杀!每杀一个,他心里的伤就更大一些,一片
血海……
他没忘记要寻找燕丫头,也惟有在想起燕丫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但每每想起燕丫头那张可爱的小脸,他前额的玉石便像是火烧一样,火辣辣的
痛楚焚烧着他的心,那疼啊,几次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开始学着只想着要找燕丫头,不带任何情感。
情感却在他心头累积……层层叠叠,像一座小山。山越堆越高,却在此刻崩
溃!
单戈——该说是战野,在极度的痛楚中仓皇逃离了铜牛山。
他不能再想了……不能……不能不能!他不能这时候死啊!???
燕丫头悄悄地跟着他,看着他跌跌撞撞离开了铜牛山,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
气,竟也跟了下去。十年来第一次,她私自离开铜牛山。
他是战野,她很确定这一点,他一定是战野!
她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幸好他的速度并不快,只是在山林间摇摇晃晃地走着,
燕丫头加快了脚步,勉强还跟得上。
太阳好大,燕丫头追出了一身汗——前方的人影突然一个踉跄倒了下来,燕
丫头连忙上前。
“你……没事吧?”
他努力睁开双眼,燕丫头关心的眼神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战野低吼一声想推
开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没了力气,极度痛苦抽光了他全身上下的力气,他挣扎
着想起身,却在炫目的阳光中失去了知觉。
他昏过去了,燕丫头慌张地摇晃着他,他却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条路
是通到山下惟一的道路,如果让其他人看到他们在这里,回去之后不知道会发
生什么事!
燕丫头毫不犹豫地撑起战野沉重的身体,咬着牙拖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山涧,清凉的水流从岩缝里潺潺流出;山涧很小,下方的池
子也很小,顶多容两个人在里面戏水。但这里很安全,以前人屠子总带着她到
这里躲避铜牛山的一切。除了她跟人屠子,没人知道茂密的林子里居然还藏着
这么个小山涧。
燕丫头将战野失去知觉的身子放在池边沙地上,林荫让他可以在这里好好休
息,不被太阳晒伤。她打量着战野的脸,心疼地抚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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