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出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她说,着急地略微皱起了眉头。“但是这样非常危险,你如此匆忙动身,委托博尔戈的私贩子给你找个伪装。在你越过边境之前,你至少应该利用三个整天来扰乱你的踪迹。”
“你无需害怕,”
他笑着回答,“再往前我也许被抓起来,但越过边境时我是不会被捕的。一旦到了山里,我就跟在这里一样安全。 亚平宁山区没有一个私贩子会出卖我。 我倒是不大清楚你怎样才能越过边境。”
“噢,那很简单!
我只要拿上路易丝。 赖特的护照,假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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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 罗马尼阿没人认识我,但是每一个暗探都会认识你。“
“幸运的是,任何一个私贩子也都认识我。”
她把表拿出来。“两点半。 要是我们今晚动身,我们还有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那么我最好还是回家,现在就把一切安排好,然后弄上一匹快马。 我骑马去圣。 罗伦索,那样比较安全。”
“但是租马匹一点儿也不安全。 马的主人会——”
“我不会去租马的。我认识一个人,他会愿意借我一匹马。他这个人值得信赖。 他从前为我做过事。 边境上的一个牧羊人会把马送回来。 要是那样,我会在五点或五点半到这儿来。我走了以后,我想、想让你去找马尔蒂尼,把所有的事都向他解释一下。”
“马尔蒂尼!”
她转过身来,有些惊愕地望着他。“对,我们必须相信他,除了你能想到另外一个人。”
“我不大清楚你的意思。”
“我们在这儿必须有个值得信任的人,以防遇到任何特殊的难处。在所有的人当中,我最相信马尔蒂尼。里卡尔多固然什么事都愿为我们做,但是我认为马尔蒂尼的头脑更加冷静。不过,你还是比我更了解他。 你看着做吧。”
“我丝毫也不怀疑马尔蒂尼的可靠以及在各方面的能力,并且我也认为他可能同意尽量帮助我们。 但——”
他马上就明白了。“琼玛,要是你发现了一位同志急于得到帮助,因为害怕伤害你的感情,或者害怕让你感到烦恼,他竟然没有请你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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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的帮助,你会有什么感想呢?
你会说这样做是出于真正的好心吗?“
“很好,”
她沉默了一会以后说道,“我马上就派凯蒂去把他请来。在她出去以后,我去把路易斯的护照拿来。她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需要,她都会把它借给我。 钱怎么办?要我上银行取一些钱吗?”
“不,别为钱浪费时间。我可以从我的存款里把钱取出来,这笔钱足够我们用上一段时间。若是我的存款用完了,我们回头再来动用你的存款。 那么我们五点半再见。 我当然能在这儿见到你,是吗?”
“噢,对!到那时我早就应该回来了。”
约定的时间过后半个小时,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发现琼玛和马尔蒂尼一起坐在阳台上。 他立即就看出他们的谈话不很愉快,两人显然曾进行过激烈的讨论。马尔蒂尼沉默得有些可怕,闷闷不乐。“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她抬起头问道。“对,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钱,让你路上用。马也已经准备好了,半夜一点在罗索桥关卡等我。”
“那不是太晚了吗?你应该在清晨到达圣。 罗伦索,那时人们还没起床。”
“我那时应该已经到了。 那是一匹很快的马,我不想让人看到我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不回家了,有个暗探守在我家门口,他还以为我在家里。”
“你出来是怎么逃避他的监视的?”
“我是从后花园的厨房窗户钻出来的,然后翻过邻家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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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院墙。因此才来得这么晚,我得躲着他。我让马匹的主人待在我书房里,整夜都点着灯。当那个暗探看见窗户里的灯光和窗帘上的影子时,他会相确我今晚是在家里写作。“
“那么你就待在这儿,时间一到就从这去关卡。”
“对,我不想今晚被人在街上看见。马尔蒂尼,抽烟吗?
我知道波拉夫人不介意别人抽烟的。“
“我不会介意你们在这儿抽烟。 我必须下去,帮助凯蒂预备晚餐。”
她走了以后,马尔蒂尼站了起来,开始背着手踱起步来。牛虻坐在那里抽着烟,默默地凝视毛毛细雨。“里瓦雷兹!”
马尔蒂尼开口说道,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是眼睛却看着地面。“你想把她拖进怎样的事情之中?”
牛虻把雪茄从嘴里取了出来,长长的烟圈从嘴里冒出来。“她自个儿作的决定,”
他说,“没人强迫过她。”
“是,是——我知道。 但告诉我——”
他这时停了下来。“我会尽力告诉她。”
“呃,那么——山里的那些事情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你要带她去做一件异常危险的事吗?”
“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对。”
“那么——好吧。”
马尔蒂尼转过了身,继续踱来踱去。 他立刻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 若是你选择不作回答,你当然就不必回答。但是如果你回答的话,那么你就坦白地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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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她吗?“
牛虻故意敲掉雪茄上的烟灰,随后接着抽烟。“这也就是说——你挑了缄口不答?”
“不,只是我认为我有权了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为什么?天啊,你这家伙,难道你看不出为什么吗?”
“噢!”
他放下雪茄,平静地望着马尔蒂尼。“对,”
他最后和缓地说,“我爱她。可是你不要想着我会向她求爱,用不着为此担心。 我只是去——”
他的声音由无力的低语逐渐消失。 马尔蒂尼上前一步。“只是——去——”
“死。”
他直愣愣地凝视前方,目光冷漠而又呆滞,好象他已死了一样。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奇怪的是他的声音没一丝儿生气,平平淡淡。“你不用事先为她感到担心,”
他说,“对我来说,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这事对大家而言都是危险的,这一点她和我都清楚。但是私贩子会尽可能不让她被抓住。他们都是好人,尽管他们有点粗俗。对我来说,绳索已经套在我的脖子上。在我通过边境时,我就已经扯紧了绞索。”
“里瓦雷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有危险,对你更加危险。 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是你以前也曾通过边境,并且没有一次不成功的。“
“对,但是这一次我会失败的。”
“那是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牛虻露出了倦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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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那个德国传说吗?
人要是若是遇到了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幽灵,他就会死的。不记得?
那个幽灵会在一个孤寂的地方向他现身,绝望地挥动它的胳膊。 呃,上次我在山里时,我见到了我的幽灵。 在我再次通过边境时,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马尔蒂尼走到他跟前,然后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椅背上。“听着,里瓦雷兹。这一套故弄玄虚的东西,我什么也听不明白。 但是我明白一点:如果你有了这种预感,那你就不宜出发。既然坚信你会被捕还要去,那么被捕的可能性就最大。你一定是病了,或者身体有点不大舒服,所以这样胡思乱想。 若是我替你去呢?那里该做的每一件实际工作,我都能够去做。你可以给你的那些人写封信去,解释——”
“让你去送死吗?这倒是挺聪明的想法。”
“噢,我不会死的!
他们都认识你,但是却不认识我。此外,即使我被捕了——“
他停了下来,牛虻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目光慢慢地打量着他。 马尔蒂尼的手垂在他的身边。“她很可能不像思念你一样深深地思念我。”
他说,声音平淡。“此外,里瓦雷兹,这是公事。我们得从功利的角度看待这个事情——对于大多数人们的最大好处。 你的‘最终价值’——这是不是经济学家的说法?——比我的要大。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还能看到这一点,尽管我并没有理由非要特别喜欢你不可。 你比我伟大,我可不敢说你比我更好,但你确实比我更优秀,你的死比我的死损失要更大。”
从他说话的神情来看,他好象是在讨论股票在交易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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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 牛虻抬起头来,好像冻得浑身战栗。“你愿让我等到我的坟墓自行张开再把我吞下吗?
倘若我必须死,我会把黑暗看作新娘——
“你看呵,马尔蒂尼,我们说了一通废话。”
“你说的当然全都是废话。”
马尔蒂尼气鼓鼓地说。“对,可你说的也是废话。瞧在老天的份上,我们不要去做罗曼蒂克的自我牺牲,就像堂。 卡洛斯和波莎侯爵一样。这可是十九世纪啊,若是我的任务就是去死,那么还是让我去死吧。”
“倘若我的任务就是活着,我想我就得活着。 你是一位幸运儿,里瓦雷兹。”
“对。”
牛虻直截了当地承认,“一直以来我都很走运。”
他们默默地吸烟,过了几分钟开始谈起具体的细节。当琼玛上来叫他们吃饭时,他们俩的脸色或者举止都没有流露出他们进行了一次不同寻常的谈话。吃完饭后,他们坐下来讨论计划,并且作些必要的准备。 到了十一点时,马尔蒂尼起身拿过他的帽子。“里瓦雷兹,我回家去取我的骑马斗篷。 我觉得你穿上它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不像你这一身轻装。 我还去侦察一下,确定在我们出发时附近没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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