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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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2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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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读出了今夜月色的忧伤
  这个冬夜的另一部分
  
  像一个阳光和风中的事件  更多时
  我走出户外  坐在中午的草坪上
  查找一个叫春天的手机号


天幕(外二首)
■ 庞 培
  我走进旷达
  我深入渺小
  我坐上一把秋天的椅子
   在坐下之前扶着椅背
   看了眼蓝天
  
  即将开始的一天也许永不会开始
  以往经历的人生仿佛从未曾有过
  年轻还不够年轻
  美好还不够美好
  昨日像明天遥远。风笔直吹过——
  
  在秋天的云端之上
  在一幢高楼巨大的命运里
  对这些日子来的不幸,我或许
  
  顾盼留恋,或许有点爱惜——
  我深深呼吸着
  
  蓝色的清晨
  
  早晨是一辆隆隆驶经菜市场附近的卡车
  九月的冷空气
  排气管扑扑响
  看不见的车斗冲向河堤,卸货
  蓝色的
   轮胎压过水泥地
  
  薄型钢板被卸下。车床启动
  天空用脚踢踢工厂区大门
  街坊的闲言碎语
  一名老太太在楼道口急吼吼地聊天
  拖拉机像新上市的水红菱
  像嫩玉米一样清新
  
  当车辆急驰——早晨分别是
  一名口言难辨、穿胶鞋的鱼贩子
  一位四处游荡寻觅水乡旧茶馆的摄影师
  一只在城镇深处狂吠的狗
  一个锯板机旁,做着装修的木工
  司机从驾驶窗口,递过泪汪汪的货票
  
  情诗
  
  下了班我来接你
  我们可去的地方很多
  我们去一家餐馆,只为了
  那里的桌椅好看
  布置优雅
  我们先去游泳馆,或者
  去逛书店,装着
  表情严肃?
  
  我们去看筑路工人铺马路
  我们去拳馆看人打拳吧
  躲在影院的最末一排吃爆米花
  直吃到你的吻尽是奶油香
  我俩头挨着头
  紧盯报上的错别字
  爱有时也像一个错别字
  但却使整篇文章生动——
  
  看陈年小巷里的卖花姑娘
  再彼此看看,安静得像一句古诗
  一旦天下雨,我们还可以等雨停
  像那些校门口的家长,严肃地
  等幼儿园的木栅栏打开
  我们会想一想,我俩将来的孩子
  他或她会在你脸上
  冲我顽皮地一笑
  
  (这一整天,你可别分心
  我在你的叹息里凝视你——)
  
  我们的爱经过法院、银行
  车站
  敬老院
  经过路上的乞丐……
  太多行人脚步匆忙
  丧失了生活的希望!
  
  下了班我来接你
  你喜欢街头小吃
  凉粉、擀面皮
  城市像一只饥饿的胃
  从暮色中掠过
  
  在你单位门口,你会让司机猛摁喇叭
  我们乘出租车
  双双逃离人世


诗五首
■ 牛庆国
  毛驴老了
  
  帮父亲耕了多年地的毛驴  老了
  它的老  是从它前腿跪地
  直到父亲从后面使足了劲
  才把车子拉上坡的那天开始的
  那天  父亲搂着毛驴的瘦腿
  像搂着一个老朋友的胳膊
  父亲说  老了  咱俩都老了
  现在  它或许知道自己不中用了
  水不好好喝  草也不好好吃
  穿了—辈子的破皮袄
  磨光了毛的地方  露出巴掌大的伤疤
  我几次让父亲把它卖掉
  但几次父亲都把它牵了回来
  像早年被老人逼着离婚的两个年轻人
  早上出去晚上又怯怯地回来了
  那天我从屋里出来
  它把干枯的脑袋搭在低矮的圈墙上
  声音颤抖着  向我呼唤了几声
  那么苍凉  那么忧伤
  
  爷  爷
  
  麦苗的绿床单上 五月的夜
  侧了一下冰凉的身子
  听见沟畔上的老杏树  正打着呼噜
  
  树在夜里比麦苗睡得更沉
  因此  当一根粗糙的冰草绳
  挂在杏树最粗壮的那根枝条上时
  树以为是自己流出的一滴涎水
  
  那夜  给队里当饲养员的爷爷
  因为牲口透圈  啃了队里的青苗
  便把自己吊在了那棵老杏树上
  像从地上跃起的一只山羊
  眼看快到嘴边的一片树叶
  却始终没有摘着
  
  那天 杏儿岔的红日
  红得就像草绳勒在脖子上的血丝
  
  走夜路的姥爷
  
  像一只勤劳而满怀爱心的蜜蜂
  在蜜一样浓的墨汁里
  泅渡着晚年的黑暗的
  是我跌跌撞撞的姥爷
  他内心的苦难  我只能用想象来完成
  
  据说  那年姥爷吆着毛驴
  把回娘家的我母亲
  送到我家  再连夜赶回去时
  半道上碰见了鬼火  那鬼火
  像沟底里爬上来的几个黑衣人
  手里捏着扑闪扑闪的手电呢
  据说鸡叫三遍  姥爷才回到家里
  姥姥在他的棉袄里拧出了大把的汗水
  只是不知他把我母亲硬塞给他的三个大洋
  那夜丢在了哪里
  他是不是情急之中像随手拣起的土块
  把它们扔向了扑过来的鬼火
  我不知道
  
  姥爷咽气时叫着我母亲的乳名
  说真不该把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
  中间有段路太黑
  
  黑  夜
  
  一条道走到黑了还往更黑处走的黑
  从一支毛笔的根部走到饱蘸,浓墨的笔头的黑
  从最深的矿井里背上来一背兜煤的黑
  远处的一截矮墙黑黑的蹲着吓你一跳的黑
  捂在乌鸦的翅膀下又闷又黑的黑
  一生中总要面对几次或者摸黑走上几遭的黑
  
  记得那是二哥要到煤矿去当工人的那个夜里
  我陪着他走了几十里黑黑的山路
  然后看他坐上早上六点的班车摇摇晃晃地远了
  从此  夜就在他的身后开始白了
  像父亲的头发  由花白渐至全白
  后来  二哥被一大块黑石头砸在腰上时
  把我们一家人的眼泪都砸了出来
  那时  二哥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只是一黑  那可是比黑还黑的一黑
  此刻  当我披衣独坐  眼前也是一片黑
  谁知道是一块怎样的石头
  将我的夜色又一次砸黑了
  
  在杏儿岔的一天
  
  一
  这一天  亲人们四野散开
  面对每一片庄稼
  双膝跪地
  有时我看不见他们
  但我知道
  他们就在庄稼的深处
  偶尔露出头来
  像是庄稼们举着瓦罐
  仰头喝水
  
  二
  这一天
  我把杏儿岔的一片豌豆拔倒
  这是大片大片的庄稼中
  最小的一片
  就像地图上最小的一个省
  
  三
  这一天
  我还在一捆豌豆下  挣扎
  当我就要绝望时
  父亲从背后帮了我一把
  父亲知道  我一旦背起
  就一定能背回家
  我没有回头  不知父亲
  怎样把另一捆豌豆
  背起
  只是我在场里等了好久
  他才回来
  
  四
  这一天
  毛驴在我拔过的地里
  至少拣到了一把豌豆
  从它夸张的喷嚏声中
  我听得出它的心满意足
  父亲也至少拣了一把
  在手掌里搓搓
  捧到驴的嘴边
  驴看了父亲一眼
  就赶紧卷在嘴里
  它怕再过一阵
  父亲会改变主意
  那一刻  父亲蹲着
  毛驴站着
  地埂上的一棵白杨树
  被风吹着
  一会偏向毛驴
  一会偏向父亲
  
  五
  这一天  在傍晚的路上
  遇见我豁牙驼背的堂婶
  她问我见没见过
  她在兰州打工的姑娘
  并一再嘱托我  回到兰州后
  一定替她去看看
  说她的身子骨还行
  说今年的庄稼长得很欢
  好像兰州就是另一个杏儿岔
  谁家来了亲戚
  全岔人都知道
  堂婶实在说不出
  她姑娘在兰州的什么地方
  因此我既不敢点头
  又不敢摇头
  直到回到家里
  还感到脖子酸痛
  
  六
  这一天  离全岔的麦子黄透
  还有三天
  离张老五嫁闺女  李狗娃娶媳妇
  还有一月
  离王发财的老人过世
  和宋跛子在外边打工出事
  还有半月
  离我的堂弟考上大学
  还有一年
  离我收拾了庄稼回到城里
  还有七天
  
  这一天  离杏儿岔的历史
  只隔一天
  这一天  离杏儿岔的明天
  只隔一夜
  
  这一天  我在杏儿岔写了一首小诗
  这一天  再重复几次
  我会写出一部诗篇
  但这一天  如果重复一辈子
  我就会一句话也写不出来
  
  牛国庆,1962年出生于甘肃会宁,参加过诗刊社举办的第十五届青春诗会,诗集《热爱的方式》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日报》专刊编辑、记者。


茉莉信简(组诗)
■ 扶 桑
  那一股吹起两片叶子的风
  
  一定
  
  一定有一股风
  吹起,同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
  从不同的枝丫,远远地
  它们落到了一起——
  
  一定有一股风
  使我想流泪——
  呵,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
  相认
   的神秘——
  
  我惊动了一个词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
  想要惊动这个词
  ——“君子”。在你身上它多么合适
  月亮周身的光晕
  
  一切,都在默默提示:
  简单的衣着。平常的发型。
  端端正正的前额。
  不挑衅
  也不畏怯的身高。以及你的
  
  嗓音,那平原般的
  诚恳,它毫无梯级地敞向任何事物
  任何人——
  
  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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