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把头一扬:“我喜欢飞①。”
哈米德时常想起海因莱因小说里的场景;地球老家的科幻小说在美国思想与文学课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如果呱呱的岁数还小,它准会在成年前就死掉。它骨头里的钙和肌肉力量水平已经开始退化了,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
“嗯,是啊。我们知道它跟你一般大。”二十岁,“我猜,它也可能是某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一部分。但那种东西通常要么是大脑受损的天人,要么明显是些人造物体。”他回到桌前坐下,嘴里没腔没调地吹着口哨。哈米德在椅子里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他来找拉里是想让他帮自己出点儿主意,结果却听到这么些事儿。没什么好吃惊的,拉里就是这样的人,“我们知道得太少,还得多打听点儿消息才行。”拉里说。
“唔,我猜我可以尽力从虫子那儿多挖些东西。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那些游客也帮帮忙。”
拉里轻快地挥挥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要问问那只罗斯林马尔的虫子,不过总的来说,那些游客穿越了九光年才到了咱们这个偏僻地方,到了现在,他们带来的数据库就跟你去南太平洋度假时带的那种便携式数据库差不多……全过时了。至于联邦政府,当然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嘿嘿,要不然,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了,说明他们已经一筹莫展了……不,我们需要直接连入本界区之外的资料库。”
拉里说话时的态度漫不经心,好像他说的只是再弄部电话,而不是要查清中美眼下最棘手的难题似的。他沾沾自喜地对哈米德笑笑,但哈米德打定主意不接荐。最后,拉里问:“你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今天大学里,特别是道德楼里挤满了警察?”
“是啊,挺奇怪。”如果我没那么多心事的话,本来应该觉得奇怪的。
“你知道一个叫斯卡德尔·弗里尼米斯里尼坦的吧?他算是游客中态度比较郑重的。这家伙带来了一件真正来自超限界的东西。这几个月,他一直不肯出手,希望用别的东西来交换他想要的本地产品。政府那些人——这个问题上我还是得替他们说句好话——一点儿也没让步。最后他只好拿出他的秘密武器。那玩意儿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哈姆的眼晴移向摆在拉里桌上的雕像(它现在成了蓝绿色)。老头子点点头:“这是个安塞波②。”
“他们肯定不会管它叫安塞波吧!”
“不会那样称呼,可实际上它就是那个。”
“你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大家都说什么在爬行界超光速是不可能的,其实全是谎话?”你的意思是说,我花了一辈子时间想办法奉承那些游客,全是白费劲?
【①英语中,痛和飞读音相近。】
【②常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一种星际间即时通讯工具,其信号发送速度可以超过光速。】
“不全是。瞧瞧这东西,颜色变个不停。我敢打赌,它的大小和质量也在变。这是真正的天人制造:虽然不是智慧体,但也绝不是由人设计、再拿到超限界制造的那些玩意儿。斯卡德尔说,别的游客手头都没有这样的东西。我相信他的话。”
一个天人创造的物体。哈米德简直着了迷,同时也感到一丝恐俱。关于这种事儿,大家都只听说过一些抽'奇書網整理提供'象理论,而且还是在那些疯子开的课上。
“斯卡德尔还说,这东西‘联着’罗斯林马尔的商用网。从那儿,我们能跟飞跃界任何登记过的地址联络。”
“即时通讯。”哈米德的声音细得都快听不见了。
“差不多。要想了解宇宙的动态,总得花些时间。当你以相对速度运动时,总不免会遇到一些比较微妙的问题。”
“它的局限性呢?”
拉里笑了,“问得好。斯卡德尔自己也承认这东西存在局限性。要想让它正常工作,你必须把它放在离界区分界线十光年以内的地方,我打赌,整个银河系里最多只有二十个星球满足这个条件——我们中美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它的能耗大得吓人。斯卡德尔说,要让这个宝贝动起来,咱们的太阳会变暗半个百分点。街上的人不会看出有什么变化,但从长远角度看,说不定有些害处。”拉里停了一会儿。他故意对某件事情轻描淡写的时侯,这种停顿经常出现,“从你的角度来看,哈米德,这东西还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它的带宽小得可怜:每分钟不到六比特。”
“啊?发送一个比特要花十秒钟?”
“没错。斯卡德尔在罗斯林马尔那头预留了三种协议:一个美国信息交换标准码;一个通讯位置图,使用一种英语演化出来的分支语言:还有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据说只要多用,它就能中途猜出你想说什么。第一个纯属笑话,是斯卡德尔开的无聊玩笑;第三个嘛,我看最多是他一厢倩愿的想像罢了。但有了位置图,你就能在一天之中发送一封信——五百个英文单词左右吧。而且这是双向的,所以很可能你的信件还在发送过程中就会收到一部分回答。挺棒的,对吗?反正比等上二十年要强多了。”
哈米德心想,自从一百年前第一次与外头的人接触以来,这大概是最轰动的新闻了。“那……呃,教授,他们干吗把它给你呢?”
拉里环顾着他这间地洞一样的办公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嗨,嗨。我们星球伟大的总统先生也是去外头又回来的五个人之一,这没错。但真正在飞跃界有熟人的却只有我一个。你瞧,联邦政府对这笔买卖非常紧张。斯卡德尔想用这东西交换我们受精卵库里的大部分存货,这可是个了不得的道德问题:‘决不允许出售未出生的婴儿,让他们面对成为奴隶或更加凄惨的命运。’现在,制订这条规则的人自己想这么干:他们太想要这台安塞波了。但如果这是个假货怎么办?比如说,它或许只是联着斯卡德尔驳船上的什么数据库。这么一来,他们就白白损失了一些基因多样性,说不准还真把一些孩子给卖到地狱里去了。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到手的却只有一个会变色的装饰品。”
“所以,斯卡德尔把它借给联邦政府一星期,政府又把它借给了我——基本上不附带任何条件。我可以联络联络老朋友,跟他们讲几个黄色笑话,当然同时还会让太阳变暗一点儿。一个星期以后,我写份报告,告诉他们这东西是不是真能跟外头联系上。”
我还不了解你吗?“我敢打赌,你肯定另有打算。”
“当然。你来之前,我主要想调查调查资助斯卡德尔的那个基金会,看看他们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干净。现在嘛……从道德的角度讲,你的事儿没那么重要,但却很有意思。我想可以两件事同时进行。我会用斯卡德尔给的账户在网上搜索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听说过呱啦啦或者这个拉芙娜&尖爪的人。”
哈米德从来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他也不知道原因何在:是他天生不讨人喜欢吗?或者应该归咎于他的离奇身世?决定找藤山帮忙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是提一堆问题,希望有助于理清自己的头绪。可现在,拉里似乎准备大大地帮他一把。这让他不禁有些疑心,同时又满心感激。最后,他喃喃地说了些感谢的话。
拉里耸耸肩:“对我来说没什么麻烦的。我很好奇,而这星期我又有法子满足我的好奇心。”他边说边拍了拍桌上的安塞波,“不过有件事我倒真能帮帮你:至今为止,中美虽然时不时地受骗上当,但还没有谁对我们直接使用武力。这也是旅行团系统的优点之一:游客相互监督,不乱来,这对所有游客都有好处。拉芙娜&尖爪是个未知数。它要真是个高级贸易商,很可能会直接动手抢走它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是你,就会尽可能跟呱啦啦待在一块儿……等会儿我问问虫子,看能不能把他的驳船移一艘到大学上空来。这样,只要你别跑太远,有人找你的麻烦,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嘿,瞧见没有?瞧我是怎么帮你的!我一点儿也没解决你原来的问题,反而让你多了整整一……呃,一船的烦心事儿……”
拉里往后一靠,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对于你最初提出的那个问题,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最后证实拉芙娜&尖爪值得信赖,你还是得自己拿主意,要不要同呱呱分开。我敢说,随便哪个认为自己能思考的家伙——包括天人在内——都会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着想。我——噢,该死!你干吗不去问你爸?这些事儿干吗不去找侯赛因?自从你离开家,他的心都碎了。”
哈姆觉得脸上发烫。他爸爸从来没说过藤山的好话。谁能想到他们俩竟然会谈到他?早知如此,他今天绝不会来找拉里。他想站起来,冲这老头大声嚷嚷,让他别管闲事。但他没这么做。他摇摇头,轻声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
拉里看着他,仿佛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追问。哈姆知道,只要他再说一个字,所有痛苦便会喷涌而出。但过了一会儿,老头叹了口气,看着趴在桌子后的呱呱,对它说:“嘿,呱呱,好好照顾他。”
呱呱正上下打量那台电炉,听了这话,它抬头看看拉里:“当然,当然。”
第四章
哈米德的公寓在大学的南边,还挺宽敞:这儿紧挨着星球上最古老的大学,距星球的首府也不过几公里。相形之下,租金算是便宜得惊人。打开后门,眼前就是好几公里无人居住的森林。那片地方大概很久都不会开发——往南走二十公里就是当初降落的地方,要是遇上暴风雨,没准儿会吹过来些烫手的东西。其实,那儿的辐射也许还不到自然环境下最高值的百分之五十。但既然整整一个星球都空着,为什么非得挤在降落点附近呢?
哈米德把自行车放在停车场的前排,然后静静地绕着大楼走了一圈。楼上亮着灯,楼下照常停放着其他住户的摩托车。好像有人站在那后头。啊,是个万圣节的稻草人。
他和呱呱开始朝自己住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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