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恩医生向我解释说,我的左眼处于一种结核状态,这种现象一般是手术后眼内葡萄膜炎引起的常见不良后果。但我的情况是,还没动手术就出现了这种症状。眼球的长度减少为18厘米(正常的眼球应在23至25厘米之间)。手术之后可能出现角膜脱落的危险,但她对我说,万一出现这种局面我们可以移植一个新角膜。对我来说,移植新角膜会使我的眼睛感觉更舒服。她又一次体现了她的乐观精神。
4月15日,手术的前一天。早上,通过B超拍摄了十张照片。我越过技师的肩膀看到他把一些白色的纸片粘贴在透明的曲线图上,我问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这代表了我们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很快,我又看到了基利恩医生。她说:“眼球的长度太短了,这是葡萄膜长期发炎造成的结果。没有任何晶体能够形成合适的焦距。我们尽量用最大的、最有力量的晶体,以取得最好的近距离观看效果。视力也许不会非常清楚,但即使能够看到物体的形状,比如能看到左边出现的汽车,也是非常有用的。”两眼的眼压均为19,极其正常。
我满怀信心地重新写日记,这次是用笔书写,不是用盲文。
4月16日。手术在中午进行。在候诊室里,我看到了伊内兹·斯托贝尔,她是一位七十四岁的老太太。昨天我还同她开玩笑说她喜欢吃麻醉师桌子上的红色棒糖。如今我们发现我们都在等待基利恩医生在同一个下午给我们动摘除白内障的手术。我们吻了吻我的妻子和她的孩子,然后随护士进入了手术准备室。
伊内兹十分害怕,一想到要进行静脉注射和测量血压便全身发抖,因为这些使她想起了以前一次噩梦般的手术。我们并排地躺在床上,测量脉搏、呼吸、体温和血压,然后用药。我含混不清地向她讲述我一年前的手术情况,她听了之后似乎不那么紧张了。她生于特立尼达,嫁给了一位瑞士人,并且对她的七个孩子感到十分自豪。静脉注射减少了她眼中的泪水。我很高兴她在我以前进行手术,减少了她担惊受怕的时间。
对于我,准备工作好比故友重逢。打针的护士多洛雷斯说她还认识我。当然,去年我只是感觉到她,因为那时我看不见。麻醉师戴夫听说过“阳光先生”的事,把我像一个知名人士那样介绍给大家。(别人记得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手术过程中,我看到了所有设备,看到了升降式的显微镜和血压监视器。我看到了一张张俯在我身上的戴着口罩的脸,去年我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如今我用那只好眼看到了基利恩医生,她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大挂,不像我过去想象的那样是白色的。她向瞳孔内观看。她说散瞳不够充分,因此要格外小心(指切除扇形虹膜)。手术的第一步往往是最关键的。
然后她动手开刀,我觉得她离我很近,仿佛就在我的眼球外面。我害怕之极,然后便失去了知觉。麻醉师把我麻醉了过去,这次,我没有看到蓝色原野上跳动的光线,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在那里了。
尽管我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在恢复室里喝了两小碗汤,但我真正记起的第一件事是我在当天晚上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之后。雪莉说,我曾经和基利恩医生说过话,自己穿好衣服,然后从轮椅上走进汽车,到家后,我脱掉衣服,在雪莉的帮助下上完卫生间,然后上床睡觉。然而,我对这一切完全失去了记忆。
4月17日,受难节1。早上11时,我和伊内兹又在基利恩医生的候诊室里再次相逢,和她一起来的有她的她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外孙女。帕特为我解开绷带,她和去年一样穿着一件宽大的连衣裙。动了手术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从左边看到了一些物体发出的光。由于结核病变的缘故,这次手术没有植入人工晶体,要等下一次手术才行。右眼植入的人工晶体的屈光度为13。目前人工晶体的最大屈光度是30,而我的左眼却需要43度的晶体。
由于角膜还处于肿胀的发炎的状态,因此基利恩医生看不到眼底。可能的情况是,由于结核病变,视网膜多处发生褶皱,阻碍了光线进入视网膜的某些区域。只有等几周之后,眼内有了好转,我们才能掌握更多的情况。
基利恩医生说,以后可以通过配戴高度隐形眼镜藉此增加一些视力,这种眼镜是儿童切除了先天性白内障之后经常配戴的。我发现有一些黑点儿在视力下方浮动。基利恩医生说,那是气泡造成的结果,几天后会完全吸收。
伊内兹的情况不错。解开绷带后她便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我告诉她,过几个星期视力还会好转。现在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签字,准备在六月份摘除另外一只眼睛里的白内障了。
4月18日,圣星期六。昨晚眼睛很疼,直到今天早上仍然严重发炎。然而洗净眼睑之后,雪莉说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了,也许吃早饭时会比昨天看得清楚一点。然而除了左边看到的一些浑沌不定的光线之外,仍然一无所有。
失望!扫兴!和去年手术后相比尤其如此!奇迹往往引起人们不现实的奢望。手术前没人给我更多的许诺,但另外一只眼睛却好得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我必须闭上我的那只好眼睛想一想,玛丽·伯顿即使能看到这团云雾也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我一旦睁开眼睛便可以写日记,我能看到纸上一行行的字迹,不用像一年前那样仍然需要叮叮当当地敲打盲文机。明天我可以自己开车去教堂,不会像过去那样手握导盲杆被别人远远甩在身后了。振作起来吧,朋友,难道这一切还不能使你满足吗?
4月19日,感恩节。圣乔治教堂里的庆祝仪式举办的十分成功。除了基恩神父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动了第二次手术,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然而,我还是告诉了玛丽·伯顿并祝愿她感恩节愉快。她扭过头,似乎要和自己一年前说过的话作对似地说“希望永远存在。”
4月20日,星期一。昨晚眼睛很疼,似乎是眼药膏在作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切开的虹膜晚上在膨胀的缘故。白天疼痛减弱。眼睛仍然很红(用雪莉的话说是“血红的”)。但我确信我比昨天看得清楚一些了,或许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我发现走路时闭上我那只好眼后看到了一些粗糙的图案(白墙、图片、床铺和厨房的桌子等)。
4月21日,星期二。昨晚几乎没有感到疼痛。我打电话给基利恩医生的护士帕特,询问眼睛为什么仍然发红。她说是眼内轻微出血的结果,几天后会自然消失,不用担心。视力依然如故。
4月22日,星期三。早上去校园和办公室。视力可能有所好转。我能用左眼看到白墙上的手指。
4月24,星期五。今天基利恩医生十分高兴。事实上,直到我们离开之前她可爱的面庞上一直挂着笑容。检查结果没有发现葡萄膜炎,尽管无法完全看清视网膜上的癍痕,但基本上完好无损。帕特护士记录下视力检查结果:三英尺外可以看到手的移动。基利恩医生认为,鉴于目前角膜依然肿胀,因此以后的视力还会好转。由于怕影响恢复伤口,没有测量眼压,但估计不会太高。
我问基利恩医生将来是否能移植人工晶体。她回答说,由于晶体的作用不大,因此不愿再对那只眼睛做任何手术。但如有必要进行角膜移植,倒有可能随便移植晶体。她寄希望于八周后配戴永久性儿童隐形眼镜,与玻璃眼镜同时使用。
我可以洗头发,但不要做任何运动。
4月25日,星期六。我的视力为我创造了一个彼此分割的世界。我的左眼看到的是莫奈1笔下干草垛上的迷雾或杰克逊·波洛克2笔下的混乱朦胧的状态;我的右眼却使我欣赏到威廉·哈尼特或诺曼·罗克韦尔3细腻的作品。我在这两个世界的伴随下在山坡上漫步,四周的景色随着我的思绪随时变换,或者像一只鸟一样看着两个互不融合的画面。在左眼的视力中有一种中间的部分,它不如外部边缘那么清晰。外面的部分如今经常让我想起一年前我刚刚解开绷带时的情景。
晚上我们参加了由约翰·菲利普斯、阿奇·格蒂和萨拉·斯特奇为沙伦·塞林杰举办的聚会。当他们向我询问有关手术的情况时,我借着酒意作了一番十分乐观的讲演,不知道别人是否相信我的话。
4月26日,星期天。眼睛非常不舒服,视力似乎没有任何好转。尽管亲戚们打来了电话,但生日过得仍然很冷清。我们去了教堂。晚饭后格雷伯一家到我家品尝雪莉做的蛋奶酥。
5月11日,星期一。基利恩发现角膜康复得非常好,但仍有轻微的水肿妨碍光线完全进入视网膜。她发现的一切都是令人鼓舞的。右眼眼压为17。她说话时仍非常乐观。她说6月1日可以验光配戴隐形眼镜。现在可以游泳,但要避免眼睛进水。可以进行体育锻炼。睡觉时朝左,可以不用眼罩,不用上软膏,但要继续滴眼药水。
对于目前的状况,我不知道应该失望还是欣喜。但我怀疑我的情绪使我的日记逐渐中断了。自此以后大约一个月没有记日记。
7月13日,星期一。在配镜师的指导下我戴上了专为左眼定做的隐形眼镜。
下午,我看到了基利恩医生。她帮我重新摆正隐形眼镜的位置,因为它已跑到眼睛上方去了。说实话,我感觉不到眼镜是否处于中心的位置上。然而,手术对于她来说十分成功,角膜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并发症。几周前为了使眼睛更加润滑,她在我左眼的泪管里放入了一个泪管塞,为了避免刺激,这次将其取出。从今天起,我每天使用氟甲龙眼药水(一种效力较弱的可的松类药物)。
右眼的眼压为17。视力检查结果又一次使我们感到惊讶:尽管十分费劲,我居然能看到20/30水平上的两、三个字母了。
7月14日,星期二。验光师在我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