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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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碎片-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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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于涛怎么样了。我想像不出来,他对于亚兰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于涛。
  他在我心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我尽量不去碰他,可是每当我从自己的心中经过的时候,都会假装无意地看上他一眼。他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说让我想好了就告诉他,他不会再给我打电话了。假如我一生都没有与他联系,他是不是就一辈子都不主动出现了?
  录音带和采访机还在老地方,静默地倾听了一切之后又静默地注视我。我把采访机拿起来,在手里把玩,最后一盘磁带还没有取出来。我把磁带倒回去一些。将会是哪一段呢?按下放音键就可以听到于涛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了录音带。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全部是于涛的录音带。从透明的磁带盒看进去,深咖啡色、细细的带子密密地卷在一起,这么小的东西,竟然记录了于涛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内容,竟然成为了一个人的历史。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越来越出人意料了。
  门外一阵悉悉卒卒的响声过后又安静下来。
  我怀疑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明明没有人,没有任何声音,我怎么会觉得有人来呢?我在心里嘲笑着问自己:林玲,你在等谁?
  重新回到床上,枕头边上还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心头一凛,看过不知多少遍了,今天却有些不敢翻动。
  门铃迫不及待地高声唱起来。一听就知道,我妈又来了。
  一开门,她就叫起来:“谁放这儿这么多东西呀?”
  她的脚下灰色的地垫上,一束浓艳的红玫瑰斜斜地躺着,伸展着她们张扬的枝条。玫瑰边上是摞在一起的几个有PIZZA标志的盒子。
  是于涛。
  我把东西抱进房间,放在桌子上,立即开始找纸条。
  一定有,我知道一定会有。
  我妈看着我把一个个盒子从口袋中取出来,一脸的不屑:“林玲,你还骗我,说你是采访,谁见过接受采访的人这么对待记者的?”
  我找到了。在袋子的最底下。
  很简短。但是已经足以让我感到安慰了。
  “我要到香港出差,这是在伟达的最后一笔生意。你愿意送我吗?给我打电话。”
  又是香港。看来最近所有的人都要到香港去集合了。
  “当然要去送啊!”不知什么时候,我妈已经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手里的纸条。
  我马上把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好像攥住一个希望,一个写着于涛这个名字的希望。
  我妈用她的真丝绣花手绢扇风,脸上是一派喜气洋洋:“你知道吗?你必须去送他,你们在机场分手,说好了你等他电话、等他回来,这样,他在外边几天都会惦记着你……”
  我背对着阳台,看定了我妈。
  假如此刻有一面镜子,一定能照出我脸上那种于涛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已经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我:“妈,你这么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幼稚?你才幼稚呢!你根本就不懂像于涛那样的男人需要什么。”我妈坐下来,坐的正是几天以前那个晚上我用手紧紧攥住沙发布的地方。皱褶还依稀可见。
  “他比你大那么多,他没心思跟你做游戏,他想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对他好的女人和一个稳定的家。我告诉你,你现在的把戏他年轻时候也玩儿过,早玩儿累了。他比你现实得多。你还说我幼稚,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
  我坐在桌子边上,逐一打开那些盒子,饼、沙拉、鸡翅、洋葱圈,每样都那么漂亮、那么优越地显示着它们的出处多少有些不同凡响,至少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只会在很少的节假日才会光顾它们的家。而对于涛这样的人来说,他称它们为“垃圾”。
  人和人就是这么不一样,或者就是不平等。
  可是于涛离开了于亚兰,或者当初他和于亚兰没有任何阴谋,只是无比单纯地结婚,之后住在于亚兰爸爸留下的那间堆过破烂儿的小平房里,集腋成裘地在他们的存折上增加存款,无望地设想着什么时候那个数字才能变成5000……如果是这样,他有可能知道世界上还有一样食品叫PIZZA吗?他还有心情买红玫瑰吗?
  于涛的今天,在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拜于亚兰所赐啊。
  这样想着,顺手就把那些敞开的盒子推到了一边。
  “林玲,我给你个忠告。”我的一切反应都被我妈看在眼里,“你不要太任性。于涛这样的男人是有资格让你迁就他一些的,他能给你带来的好处,不是随便一个刘老四那样的胡同串子能给你的。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的意思就是,只要男人有钱、有地位,杀人放火、强奸民女都可以原谅,是不是?”
  我从来没跟我妈在各种问题上争执过。可能在很多时候她是希望我跟她争执的,因为有不同意见至少说明我们还有所交流,可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在我身边的任何事情,她也从来没有闲暇来顾及我,她只是就她所看到的随便嚷嚷几句了事,然后就逢人便说她的女儿多么让她操心,她多么委屈地关心着女儿,还受累不讨好。如果不是气头上,我对我妈的态度就是点头应付、关门送客。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我妈来一次,我还会有些不适应,好像她是一个什么不速之客。我跟刘超说过,可能世界上找不出多少我们这样的母女,想想都觉得感伤。
  “于涛杀人放火、强奸民女了吗?你看见了吗?”我妈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他要是一个坏人,你为什么还要跟他来往?”
  “他不是坏人,也跟坏人差不多!”
  我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他怎么了?他结过婚?”我妈还在刨根问底。
  我索性不说话。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他39了,不可能没有这种事,只要处理好了,没什么关系。他有小孩儿吗?”
  人和人不在一个语境里的时候是无法对话的,我和我妈就是这样。
  “我问你呢,有没有小孩儿?”
  我摇头。
  根本就懒得解释。
  我妈高兴得双手一拍:“这不是就等于没结过婚吗?
  我告诉你,有两种情况,你不能跟他。第一,他前妻是死了,这种人不行,他会拿你跟前边那个比,怎么比都是那个好;第二,他离婚了,可是孩子跟着他前妻,这种人麻烦多,女的一有事儿就把孩子当借口,他就得管,有点儿像离婚不离家,不行。其他的,都可以。“
  怎么样才能让我妈走呢?
  我故意说:“那徐老头子不就是第一种人吗?你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怎么说话呢?”提起我继父,我妈立即眉开眼笑,“你爸不一样,他是名人,名人比普通人更可以原谅。再说,他比我大那么多,孩子也都不在身边,还不是什么都听我的?”
  徐老头子什么时候又变成名人了?不过,这年头名人多见,就连我这样一个靠爬格子赚钱糊口的人都被认为距离名人只有半步。而且,我妈的生活圈子那么狭小,她惟一会去比较的人就是我亲爸和我,跟我们比,徐老头子实在是个大名人呢。
  我半张着嘴,冲我妈点点头。
  她瞪了我一眼:“光顾跟你说话,差点儿把正经事忘了。给我户口本,我得拿回去复印一下,你爸要去美国,带我一起去,办护照要用户口本。”
  “在照片底下那个抽屉里呢,自己拿吧。”
  我妈站起来去开抽屉,顺手又把有我爸的那张照片扣在音响上:“破相片,还留着呢。林庆国跟死了似的,女儿失业了他都不知道。”
  我开始吃沙拉。
  我妈看我的时候,我问她:“要不,咱们一起吃?”
  我妈撤了撤嘴:“我不吃,我走了。你小心着点儿,别让于涛跑了。就凭你,能找着他,我还觉得是你高攀了呢。你有什么?”
  我站起来,送我妈。
  我有什么?我有我自己。
  不对。于亚兰也这么说过,“我们除了我们自己,就什么都没有”。
  但这的确是事实。
  我妈站在门外,忽然温存地抬起手来,摸了我的脸一下,我触电一样地一躲。
  “林玲。妈顾不上你,你要好字为之。妈要是跟你爸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别让我不省心。”
  有多少年了?我没见过我妈这样的表情?
  用我妈自己的话说,她还很好看,可是,只有我能看到她的变化,她比再婚之前老了,退掉染在头发上的铜红色,她的白发应该也是清晰可见。
  我点点头,眼睛忽然就有些潮湿。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还有于涛送来的那些东西以及一束红玫瑰。和我们初次见面时的红玫瑰一样,浓重的红色,血一样的红色,于亚兰的红绸带、红裙子和红旗袍,也一定是这样的红色,红得让人想死。
  卧室窗台上的红玫瑰已经被我冷落了几天了,花朵都开始变黑,头也开始垂下来。
  旧的扔掉,新的被重新插好。
  新的玫瑰,新的清水。旧的故事,旧的于涛和一个不再清新的我。
  我将徘徊在一个人陈旧的记忆之中,我们有机会携手走出来吗?
  电话在叫我。
  “林玲。”
  是刘超。
  “我明天的飞机,你能送我吗?”
  “大概不行。”
  我怎么会脱口而出?
  “你有事?”
  失望扑出来,覆盖我的全身。
  “有事。”
  “没关系,我几天就回来。想带什么东西吗?那边的夏装在打折。”刘超的声音沉闷了一下,马上又欢快起来。
  “不要,我不太出门。买衣服没用。”
  “那,我看着办吧。”
  我第一次有对不起刘超的感觉:“老四,自己小心,早去早回。”
  “放心吧。”
  刘超是不是在感动?为了我不经意的叮嘱以及出于抱歉的礼貌?
  “你好好等着我回来。”
  这样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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