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
她终于后悔自己没对他说,自己竟然那么固执、竟不肯坦白感情,这行为多
么愚蠢啊!现在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她好难过,泪水擦了又掉,愈是想忍住不哭,泪水愈是不肯听话。好脆弱啊!
撕下坚强的假面之后,她也不过一介爱哭的女子而已!
「不要哭……」一只小小的手为她递上面纸,一个小女孩蹲在她面前,很同
情地瞧着她:「大姐姐不要哭了……」
抱着吉他,她难过得抬不起头,只能哽咽地接过面纸。「谢谢……」
「你为什么哭?」
她说不出话,面纸很快就湿了,好像一生的泪水都在此刻流尽似的。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小女孩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想了想之后终于从口
袋里掏出一颗糖果,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剥了糖果纸,将糖推到她唇边:「给
你吃。」
「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含着泪,她还是挤出一朵感激的笑容。
想了好几秒,小女孩看着手上的糖果,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小小粉红色的
脸蛋很认真地考虑着。最后的结果,糖果还是推到她唇边:「给你吃。」
又哭又笑的,这次她接受了小女孩认真的馈赠。糖果很甜,有些化了,但只
让那滋味更甜;带着小女孩手中暖暖的温度,她的心变得柔软,那是一颗有魔
力的糖果。
小女孩坐在她身边,晃晃胖胖的小腿,又看了她好几眼之后才老气横秋地起
身:「不要哭了哟,我要回家了。」
「你家住在哪里?姐姐带你回去好不好?」她擦擦眼泪,这次真的不哭了。
「妈妈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小女孩现在才想起妈妈的嘱咐。她很快
跳起来,将手中另一颗糖塞到她手里,天使似的笑了笑,转身很快跑开。
望着手中七彩的糖,她轻轻叹息,没来由的,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剥开
糖果纸,她又吃了颗糖果,好甜的滋味。
抱着狐狸吉他,她开始很用功地想……很用功地想着要怎样才能很快回到日
本?
事情不会永远绝望,她怎么能如此容易放弃?
她要回日本去。
台湾的天空终于放晴,暖暖的阳光露出灿烂的笑脸。
抱着狐狸吉他,她又开始唱歌了,中不过这次不再唱伤情忧爱的悲歌。她明
亮的嗓音终于懂得如何诉说希望;诉说美丽的明天……「政府方面不肯将制空
权交给我们,他们认为我们的权力已经够大,如果连民营的制空权也落在我们
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目前最大的阻碍还是来自议会的民主党,他们搁置法案
不肯审理,工程自然无法开标。」
她茫然直视前方,平静的脸一如往常没露出半点痕迹。只是她的心啊,却再
也不肯平静,再也不肯保持冷静超明。
「议长对这件事十分坚决,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收买他!一个人所谓的原则,只不过代表他不能被太简单的手段打发而已。」
「但这可能会引发其他人的不满。反对党方面已经多次对我们提出警告,如
果我们与民主党员走得太近,「第七章」
选择「跟其他人一样,左卫门家族也是家族中的一员,如果说我们是脑,左
卫门便是手,为我们实际执行工作,表面上看来左卫门似乎是我们的护卫,但
事实上左卫门却是我们的玩伴、朋友与夥伴。想想,一个人如果单单有脑却没
有手,那将是什么情况,就知道他们对我们的重要性了……」他说着,当看到
莫芜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才发现,他开口闭口都是「我们」,显然还是无法
将自己从家族中抽离。他涩涩地笑了笑:「习惯真是很难改变的。」
「不要紧,我也不希望你为我改变。不管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
你的。」她柔柔地微笑:「这次我不会逃避了,我们会一起面对。」
寒泽织真点点头。他们的心彼此联结着,只要知道这一点,这世上还有什么
困难不能克服?
「我很担心教授……」窗外依旧飘着细雪,狐狸已经出去很久了,从这里到
东京再怎么样也花不了大半天的。不祥的预感开始令她坐立难安。「他为什么
还不回来?我真的很担心……」
「这样吧!我们再等半个钟头,如果他还是没出现,我们就到东京去──」
忽闻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他露出安心的笑容:「回来了!我去开门。」
莫芜薏终于略微安心,只是等了十分钟,寒泽织真还是进屋来。透过窗户,
她看到他们两人正站在门口交谈。
狐狸脸上有着忿怒……他为什么忿怒?
她紧紧握拳──小夜子这里不肯放弃吗?她对教授做了什么?
「芜薏……」寒泽织真终于进门,背着光,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
到他艰涩的声音:「藤子教授不在美术馆……」
「那他在哪里?大学里吗?这时间他应该在美术馆的──」
「你听我说。」他很快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地拥她入怀:「你听我说……
他不在美术馆,也不在大学里了。他们……开除他了,他受不了刺激而……中
风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莫芜薏惊喘一声!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他!这太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她的声音破碎了。只剩下悲惨的呜咽,怨恨的泪泉汹涌而出:「这太不公平了!」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雪白的墙壁带着死亡的气息。这个地方她已经
来过不下上千次,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来这里探视她最敬爱的长者。
藤子教授无助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他那微胖的妻子泪早已流乾,只能疑疑
地凝视着丈夫苍白无血色的脸,怎么也不相信才一个早上,她的世界竟全然颠
覆破碎!
她忍住泪,想起那天在大学美丽的校园里教授脸上带着的笑容,那么包容、
那么坚强、那么坚定,又那么地充满希望;他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而她却带给他这么大的伤害!
她的坚持固然为自己和织真带来幸福,但其他人呢?被迫卖掉祖屋的三井先
生、被驱逐出境的阿朗,现在连教授也倒下了……她是不是好自私?她是不是
真的该放弃那该死的坚决?
「芜薏,你来了……」藤子教授的妻子拿着水罐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没有怨
怼,只有看到亲人似的安慰。「快进去吧,他刚刚还念着你呢。」
「师母……」
藤子夫人勉强微笑,轻轻按按眼角以掩饰泪水:「别说了,快进去吧。」
莫芜薏点点头,终于推开门,只是走到床畔的那几步路显得特别艰难遥远。
她几乎失去勇气,几乎不能面对自己敬爱的友人!
他看起来好苍白,原本红润的双颊塌陷,眼眶下方有着黯沉的黑影;莫芜薏
在床沿坐下,忍不住啜泣流泪,自责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躺在应酬上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时,他竟还能挤出一朵极不自然的
笑容。
他的嘴斜了,虚弱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好惨;半边僵硬的脸笑不出来,只能生
硬地扯着肌肉,含糊不清的声音发自他的喉间,听起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奇怪章
节。
她的心碎了……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可恶的人,竟为了莫名其妙的
自尊,将眼前的老人害成这个样子!她无法原谅自己,泪水流得更急,恨不得
能代他受苦,可是办不到……她真恨自己的无能!
「别……哭……不……是……你……的错……」
他试图安慰她,想举手为她拭泪,那手却僵硬得像是木头!他溃然放弃,空
洞的眼神无奈地直视着医院的天花板。
莫芜薏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拾泪水。现在她的眼泪只会教他更心疼难受而已,
她已经做了够多的错事,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犯错!
「图……」藤子教授使尽气力转头,喉结不断上下滑动。他的脸胀红了,却
怎么也表达不出他的意思……那种无助足以摧折任何人的心智,泪水濡湿了老
人的脸,他急切得哭了起来。
「图?圣婴图吗?」莫芜薏慌张地四下张望,终于在床头找到纸笔,她将笔
放到老人的手中。「你写,别急,我看得懂。」
老人喘息着用颤抖的手,扭曲地写下文字:图,在家里,全靠你了。
莫芜薏瞪视着那歪七扭八,犹如小孩学字的笔迹,想起老人曾写得一手多么
自豪的书法──她拚命吸气,以保持自制力。
「图──」老人生起气来,不断用笔敲打床沿:「图!」
「我了解了……」她咬着唇,死命点头:「您已经完全完成圣婴图了吧?是
希望我能继续下去?」
藤子教授的眼睛绽出狂热的光芒!他再度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听起来
像是鼓励,也像是命令、哀求。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都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不……要……放……弃…
…」他艰难开口,手上的笔飞快地写着同样的字。
莫芜薏怔怔地注视着老教授的脸。
「不……要……放……弃……」
她紧紧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已经让自己尝到那微甜微腥的滋味。
她用力点头。「我不会放弃的……」她忍泪微笑开口:「请放心!明年的艺
术节,我一定让您看到真正的圣婴图!」
极端的忿怒已经让他失去理智!医院里莫芜薏那心碎的表情让他心疼、让他
怒火高涨,所以当她要求想见樱冢小夜子时,他二话不说立刻同意。
就算芜薏肯原谅她,他也不能!
他无法相信小夜子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如此不择手段!他们从小在一起,
原本可爱动人的小女孩,怎会变成这种女魔头?
春之左卫门替他们开门,当她看见莫芜薏时立刻垂下眼睛,她的表情很自责、
很愧疚……也很无奈。
「我们要见小夜子。」
春之左卫门点头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