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之中,甚么也没有,在平面的顶上,有一些小约六角形的孔,可能是用来作透气之用的。在一角,有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人一进了这样的“房间”之中,就跟变成了一只黄蜂差不多。
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向胡明发问,可是胡明一面关上门,一面已经先开口:“你看过我寄给你的那个故事了?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在她妈妈死了之后,被一个婆婆背上山来,就住进了这幢建筑物之中,她对这幢建筑物、这样的房间,有相当生动的描述。”
他的样子忽然十分沮丧,缓缓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在这里的所有人,看来都下定了决心,绝不会透露半句秘密的。”
我也不禁“嗖”地吸了一口气:“永不泄密。”
胡明道:“是,永不泄密。”
我静了片刻,胡明又道:“这……永不泄密的教育,怕是这里每一个人从小就要接受的,变成了生活之中、生命之中,至高无上的戒条。如果他们这群人在这里神秘的隐居,已超过了十代以上的话,我怀疑保守秘密,只怕已成了他们身体内细胞中遗传因子的密码的一部份。”
我闷哼了一声:“要那么多人一起保守一个秘密,是相当困难的事,我怀疑他们可能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上代的秘密了。”
胡明在小小的空间中来回踱著步,摇著头:“不,他们是知道的,这个秘密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们世世代代能在这里住下去。虽然曾有争执,有的人想离开,可是看来还是有更多的人愿意留下来。”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你对那伙人究竟知道多少?他们人人都会武功,中国武术,我看至少是三、四百年前来自中国北方的。”
胡明点头:“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的话,至今还带有黄河上游省分的口音,你自然听得出来。”
我一面点头,一面压低声音:“我听见他们在争执中,提到‘老皇爷’这个名词。”
胡明又点头:“是,他们的祖上出过一位显赫的人物。在这幢建筑物之中,小型的社会……或者说团体的结构,也相当奇特,最高统领是一个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样子很丑 ”
我失声道:“李规范。”
胡明道:“是,照你分析,这说明了甚么?”
我也来回踱起步来,房间的面积十分小,我和胡明两人都来回踱著,如果有第三者在一旁看,一定会有十分滑稽的感觉。
我想了片刻,才道:“这说明领导地位是世袭的,一代代传下来。我至少知道这些人中,有的姓李,有的姓牛,还有姓胡、姓苗的,他们才到这里的时候,首领一定姓李。”
胡明扬了扬眉:“历史上姓李的皇帝 ”
我笑著:“他们提及过老皇爷,并不一定表示老皇爷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他们可能全是老皇爷的手下,所以一直要遵守老皇爷的遗训。”
胡明苦笑了一下:“也有可能,总之,这群人神秘之极,而且 ”
他说到这里,现出一副紧张的神情来:“而且我可以知道,这群人之中,至少会有一个逃离群体过。”
我不知胡明何所据而云然,所以望定了他。胡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有点古怪,忽然话题一转:“我……你再也想不到,我……我……会忽然谈起恋变来了。”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转变话题,固然突兀之至,而他居然会谈恋爱,这更是出人意料之外。他是一个考古的狂热者,若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和一具木乃伊由他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具木乃伊,而弃美女于不顾。
这样的人,也会坠入情网?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才道:“这……说明世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
胡明有点忸怩:“别笑我,我是认真的。”
我摊了摊手:“没有人说你在玩弄女性,但是我看不出那和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有甚么关连。”
胡明踱到了一个角落 六边形的房间,就有六个角落 蹲了下来,伸手掠了一下头发,道:“大有关连。她……她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小女孩。”
我吃了一惊,伸手指著他,他的神情更怪,把声音压得很低:“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才知道。”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如果给这里的人知道了,那么,那小女孩……她现在当然不小了,会……”
胡明道:“她现在是法国一家女子学校的校长,如果给这里的人知道了,那么,结果就像故事中她的母亲一样。”
胡明说到这里,声音不禁也有点发颤,我再也未曾料到事情突然之间会有这样的变化。故事中那个母亲,显然是被逼自杀的,那么,胡明的爱人,那个女校长,是不是也面临著同样的危险?这里的人,难道会派出杀手去,万里迢迢追杀一个逃亡者?
胡明看到我紧张,他更是手足无措地望定了我。我道:“慢慢来,那位女校长 ”
胡明道:“她的名字是田青丝,她有一半当地人的血统,她母亲当年曾叛离过,和一个当地人私奔,你在故事中看到过的。”
我点了点头。
这时,那个支离破碎的故事的来源已绝不再是甚么谜团了。那故事自然是田青丝写的。
田青丝既然和胡明在谈恋爱,胡明一看到了那个“故事”,当然关心,所以立即来到这里,想探索一下究竟。他来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我还不知道,看他能把我叫来,又能令李规范下山来接我,关系好像并不坏。至于李规范一上山就遭到了偷袭,那又是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变化。
胡明吸了一口气:“故事是她写下来的,有一次她对我说,她的遭遇十分怪,她一直把她的遭遇当恶梦一样,一点一滴地写下来,我要向她拿来看,她不肯,我知道她平时把日记之类放在甚么地方 那时正在她的住所,冬天,我就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大叠文稿来,她来抢,一抢到就向火炉里塞,我也抢,抢了就向怀里塞,所以,故事变得不是很完整。”
我听他说著,不禁好笑,我和白素曾设想过故事何以支离破碎的原因,可是却再也想不到其中有一对超龄恋人的打情骂俏、旖旎风光在内。
我呆了一会,才道:“田青丝从小女孩到离开,在这里住了多久?”
胡明沉声道:“大约十五年。”
我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在这十五年之中,她对于这些人的来历竟一无所知?十五年的共同生活,就没有人把她当自己人?”
胡明伸手托住了头,所以他摇头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古怪:“没有,甚至根本没有人对她说过话,没有人把她当自己人,只有她的婆婆在照顾她,教她一种奇异的呼吸方法,利用这种呼吸方法,可以一坐就是大半天。她婆婆也教了她不少事,可是就是绝口不提他们的来历。”
我苦笑了一下:“永不泄密。”
胡明点头:“对,永不泄密,这是他们这伙人的最高生活原则,已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份,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他们若是泄漏了秘密,可能会立时死去。”
胡明这样说,自然大有愤然的情形在内,我没有表示甚么意见,只是道:“后来 ”胡明叹了一声:“后来,她婆婆在临死时对她说,反正没有人把她当自己人,她如果逃出去,她也不反对,只不过千万要小心,若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叫人发现了,那必死无疑。”
我喃喃地道:“像她母亲一样?可是她却是甚么秘密也不知道的!”
胡明压低了声音:“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说了之后,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实在禁不住自己的一些怪念头,我甚至想过,这群人是不是根本是死人?根本是不知道从地狱的哪一个角落处逃出来的幽灵?不然,怎么会那么神秘?”
我叹了一声:“他们当然是人,只不过由于他们的上代一定遭受了极大的伤痛,才逃到海外隐居下来的。怎么会是幽灵?”
胡明现出一副不明白的神情来:“上代的哀痛,难道会一代代传下来?你曾和他们接触过,你看他们有哪一点像现代人?他们完全是活在过去的幽灵!”
我来回走了几步:“那也难怪,他们一直过著禁闭式的生活,几乎和外界隔绝,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武术,他们的小社会中,一定有数不清的清规戒律要遵守,这正是一般武林门派的规矩,他们一定要严厉,严厉到了那么多代下来都没有人敢反对的程度!”
胡明眨著眼:“也不见得没有人敢反对,青丝的妈妈就跟人私奔了!”
我没有说甚么,盯著胡明看了一会,才道:“你也太多事了,就算你知道田青丝来自一个十分神秘的团体,你也没有必要来探索的,她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你来调查,不是容易暴露她的行踪吗?”
胡明听了我的话之后,急速地来回走动著。在那个小空间中,我给他走得头昏脑胀,一伸手拉住了他,他才停了下来,道:“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我……认识田青丝,是在……一次演讲会之后的讨论会中……”
第九部 第一次分裂
胡明现出悠然神往的神情来,显然回想和田青丝相识的经过使他感到十分甜蜜,可是他却没有多说甚么,只是道:“是她要我来做调查的,因为她觉得这伙人神秘至极,甚至不类似地球人,她自然想弄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因为她有一半血统是和他们联结在一起的。”
我不禁失笑:“他们当然不是外星人,我看,多半是孤臣孽子的孑遗,他们一定有十分悲壮的故事,而且,一定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他们团结起来,产生无比坚强的遁世的决心,使几个不同姓氏的族人,完全像是一个人一样!”
胡明不住点著头,同意我的见解,我又道:“你比我早到,又能把我找了来,已经有了甚么发现?”
胡明缓缓摇头:“我好不容易上了山顶,被人带了进来,到第二天才见到那丑少年 ”
我道:“李规范。”
胡明点头:“他倒很客气,而且,他对外面世界的情形也知道得不少,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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