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变成青丝
——她也刚刚成为新娘
她爱着沉睡四野的白雪
她爱着白雪爱着美好的生活
而我尚未出生
我在温暖的母腹中
又怎能瞥见
一口白杨木棺材
悄悄摆放在老家的堂屋
2004．12．5．
杏树屯的傍晚*
落日
一枚海胆
在隐约的犬吠声中
收缩光芒之刺
滩涂上的芦苇
风在尖叫
小鱼儿，小鱼儿
海鸥乱舞白绸子
穿着水红色绸裤绸袄的人
一定是给你端灯的人
白天就要离去
她还没有过门
海要歇息，靠着礁石
她要说话，灯儿吹你
2004．12．4．
*杏树屯，在大连普兰店市境内，靠近渤海。
牧 场
草浪涌金
风传递一个久远的消息
蒙古人铁骑弯刀继续西征了
风赶在风前面
塔塔尔人、乃蛮人、维吾尔人
一个人都不见的秋天
风，在天边逡巡
跨过落日
蒙古人虚设的篝火
风啊，请告诉我们别的
新鲜的事儿吧
2004．10．14．
两匹马的山谷
积雪的天山
戴着哈萨克男人的帽子
鸟儿自帽檐下飞出
鸟儿忍不住去问
一棵挂满红色浆果的树
现在几点了
现在几点了
雪水说话的山谷里
红马不似分针
白马不像时针
但被它们啃过的青草
渗出了时间的
新鲜汁液
2004．10．7．
轻 歌
大雪啊
给我睡衣兜里
揣上一小块黑暗的红糖吧
万一有人
冒着风雪前来
白雪草根下
我不能什么也掏不出来
2004．8．15．
出 神
独坐着
望云一朵，或三两朵走过
想起朋友，一个或几个
也许，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座下的石头
吸收着我的体温
再坐一阵
我的心就变硬了
草虫叫
短促的叫声
拉我回来
我并没有失去过谁
没有的
我的目光
跟着一只翅膀湿了的
蜜蜂
爬进一株葵花的花盘
2004．7．31．
鲜 桃
雨后，云朵散去
风吹干了地上的车辙
它兀自沉睡在几片青翠的叶子下
穿琥珀色睡衣的桃仁
梦见妃子，住在一座精巧的宫殿里
缀满雨珠的枝条微微弯曲
水带着阳光闯进它命里
那弯了又弯的枝条
迅速反弹
我突然被它拎起
一声惊呼
红嫩、圆润
2004．7．25．
纸上的光阴（组诗）
■ 阿 毛
转过身来
春天走了。转过身来
爱，爱夏天，爱它的红颜，
和身体里阵雨般的蝉鸣。
转过身来
爱，爱世间的每一粒露珠，
在静止的荷叶上面；
白天走了，转过身来
爱，爱黑夜，爱它的衣衫，
和身体里丝绸般的寂静。
转过身来
爱，爱天空的每一颗星星
在行走的灵魂里面。
白纸黑字
第一个写字的，
肯定不知道笔尖会痛；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
肯定不知道纸会眷恋。
他们说：白纸黑字，白纸黑字。
白纸黑字
是不是一场奇遇？
而我不愿意一张白纸承受笔尖的痛，
不愿意余生，成为一张揉皱的稿纸。
所以，每次面对白纸，
我都舍不得写一个黑字。
像面对无措的爱人，
或一个天真的孩子，
不知道如何爱，如何去疼
深 度
这当然不是速度问题
雨已经很小了
远处青苔喑哑
而爱人歌声嘹亮
我在听，但不是听
过道上的水滴
一点，一点一点
一点点，点点点点
成线，成针，
成不容置疑的镜面，
这当然不是雨滴
落下的速度。
是想你的深度，
和针扎入肉体的疼痛。
献 诗
这一首诗给夜半。
给阳台上不断张开的翅膀
给细雨中不断返回的身体
于一小点光中，
低声地吟咏，
给微亮的萤火虫，
它的轻和缓，不似蝴蝶
在空虚的地方眷恋。
这首诗给夜半的私语。
给私语中不断出现的前世今生
给所有秘密，无音区，
和手指无法弹奏的区域。
给眼泪，它晶莹剔透，
却仍是话语抵达不到的地方。
给灯下写字的人，
他半生的光阴都在纸上。
岁月签收
寄给你明月；
寄给你祝福；
寄给你枕边的呢喃，
和永远听不见的声音
寄给你落花、流水；
寄给你抓不住的风，
和看不见的人儿；
寄给你弄丢的爱情
和走散的儿女；
寄给你苍颜，浊泪；
寄给你骨肉，尘土。
从今以后，不怨恨
只感恩。
江山与蝶（组诗）
■ 朱 积
很久没有听说渔火了
很久没有听见涛声了
很久没有听说渔火了
不是海枯了
不是远离了大海
这座城市就在海边
这座城市的大海
没有涛声 没有渔火
这里的大海
只是城市拿着的一片风景
没有涛声的大海是不是大海
没有渔火的大海是不是大海
没有人告诉我
没有人询问我
多么想
有人和我说起海
说说渔火
可是很久很久了
甚至在梦中
也没有……
2005．1．26．
不要问我今夜的心情
雨
隔着窗帘
把夜敲打成一座
清凉的寒意
一盏孤灯
如水中莲花一朵
撑开一蓬朦胧
落了太多的尘
希望雨再大一点
好把这城市的空气洗净
又牵挂乡村的花朵
雨啊 到乡村
你要轻
不要问我今夜的心情
不要说今夜身处何地
不要说出这朵灯火的美丽
这雨中的灯
是不是你今夜的月
不要问 你不要问
有一个珍藏的地方
微小的力量要留到永远
不要问这雨何时停下
不要问这灯何时熄灭
不要问黎明来到谁的窗前
一盏孤灯 啊一盏孤灯
落在古井中的
一粒寒星
2005．2．23．
哪片天空不下雨
鱼住在池塘里
听雨 密密地
敲响水做的屋顶
院里 荷叶歪斜
窗前 莲花点燃纱灯
照照这座水殿
来的都来吧
失落的都失落吧
就像这雨、这花、这叶
40岁算不算一个驿站
八面沙漠
烟雨茫茫
小河是通向天上的小路吗
小河是天上的一条狭巷吗
挤破天的雨声
滴滴到天明
该来的不来
应去的不去
被乡关阻隔太久了
一盏孤灯 像水中花影
被雨层层糊住
2005．3．1．
万里江山
梦中
一只蝶
打开色彩
在飞
临水
临风
一幅画图
凿在心壁
2005．2．8．
流动或者停住
云在流动
水在流动
山在流动
花在流动
心在流动
站住
像原野上的一棵树
风停住的时刻
找到动人的美丽
2005．2．22．
寻找五谷的口唇（组诗）
■ 华万里
回 乡
谁在打开阳光
让我以麦穗的方式回到故乡
回到嘹亮的口唇
一只阳雀在唤我的乳名，每一句
都陷得很深
我看到前面的山冈，泪水升起
然后照耀回来
母亲，用麦子的嗓音喊我
光芒比沉默庞大
仿佛燕雀来回飞舞，粗糙的银子
在麦穗上摩擦
仿佛喊我站立麦田，顺着她的手姿
看全村新楼房的长势
看一条高速公路，从家门经过
留下新的心跳
蜜在我浑身流淌
我飞奔向母亲，母亲把我紧紧搂抱
像端详一株麦穗
像打量我还有没有麦穗的模样
我精神饱满，感情金黄
我与母亲并肩，风
完善地雕刻
我们
麦子的母亲，五谷的亲娘
除了教我感恩和怀念
什么也不再说
我的内心，针一样的麦芒
仍然在痛
骨骼中不可多得的泥土
犹如麦子的香气给了我足够的长度
犹如我的记忆
犹如我孤独时，一群群乡亲
风尘漫漫的到达
麦子应该有更大的故乡
在五谷中寻找口唇
谷子的口唇，麦子的口唇，高粱的口唇
扬花的口唇
灌浆的口唇
梦的口唇
我要在这些口唇上品尝春雨
品尝南风
热爱口唇上映过的白云
这父母的口唇
这兄妹的口唇
这犁锄和镰刀的口唇，这蚯蚓的口唇
为什么都有盐的味道
雁在口唇上路过
雪在口唇上路过
口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