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和琳达结婚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方振国反复诘问着。
夜,将最后一缕星光吞噬进自己腹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忽然间,方振国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而轻盈,接着竟飞了起来,他感觉好极了。他飘荡着,游离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朦胧中,他感觉天边有朵云正朝他微笑,那笑容跟妻的像极了。于是,他飞了过去,他想触摸她。可就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无数个飘忽的身影向他蜂拥而来,琳达、贝贝、女儿……所有人将他紧紧包围。
他纷乱了,他混沌了,他疲惫了,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琳达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书房没有开灯。
琳达轻轻打开一盏壁灯,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方振国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琳达悄悄走到方振国身边,把手中的厚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这时,方振国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振国——”琳达深情地望着他,神情黯然,一脸憔悴。
“我……”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那般楚楚动人。
“什么?”方振国疲惫地望着她。
“振国,让贝贝再呆些日子,过段时间再说吧……”她温柔地看着他说。
方振国心头顿时感到一丝温暖,他笑了笑,点点头。
黎明的晨曦,带着一抹清冷的月色,夹杂着草木淡淡的清新悄然而至。稀薄的雾霭渐渐褪去,等待着它生命中最早的那一缕曙光。
贝贝十四(1)
转眼间,方振国和琳达的婚期就要到了。请柬陆续发了出去,婚纱照也拍完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琳达眼看着自己即将步入幸福的殿堂,一天比一天亢奋。她穿梭于各大商场之间,疯狂购物。然后,穿着最光鲜靓丽的名牌,跑去见她大学的几个室友。琳达送给她们很多高档的香水和衣服,眉飞色舞地讲她和方振国的爱情故事,女孩们个个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琳达得意洋洋,满足极了。她还故意给初恋的男友打了个越洋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并希望他也能来出席自己的婚礼。她还不忘给佣人们都塞上红包。一个新的女主人将要进驻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佣人们深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她们每天帮琳达忙里忙外,细心安排一切,还把方太太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堆进储藏室一个不惹眼的角落里,偌大的别墅整天都忙得热火朝天。可这一切在翠姨看来,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虽然她表面上讨好琳达,可心里始终抹不直。她没想到琳达真能把老板搞到手,一想到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女人找个跟爹差不多大的男人结婚,她就觉得恶心。令她最忿忿不平的是,这个女人以后一直要在自己面前吆三喝四,她要像伺候老妈子一样的伺候她,一想到这些,她就满肚子恼火。
然而,方振国也提不起精神来,情绪变得越来越低落。随着婚期的一天天临近,他甚至有一丝恐惧。每到傍晚,他就会牵着贝贝到不远处的公园里散步,风冷冷地吹在他身上,那一股即将来临的寒潮开始涌入他的心田,他常常感到不寒而栗。公园里的人寥寥无几,他和贝贝走在碎石小径上,残存的落日之光撒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排排鸭子船在凄冷的晚风中荡漾。这时的贝贝总是显得很安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方振国默默地坐在公园的石椅上遥望远方,心中惆怅万千。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振国的这种不安,开始一天比一天强烈。他总觉得周围有某种东西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呼吸。他想方设法从中摆脱,可他越想挣脱似乎就被缠得越紧。不仅如此,他时常会陷入到一种幻觉中,他总能看到妻在迷离中对他微笑。那笑容越温和,他就越恐惧。而贝贝自从上回咬到方振国之后,又逐渐开始出现一些狂躁的症状。它的双瞳里常又透射出那种令人发怵的寒气,它常常在半夜莫名地撕嚎,歇斯底里的。这令方振国很担忧,总有一种不详的预兆。
一天上午,方振国出去后,琳达又开始忙得不亦乐乎,她请来一拨同事来家里作客,带他们绕上别墅几圈后,她兴致勃勃地拿出她和方振国拍的婚纱影集,接着又穿起刚订做的婚纱,戴上方振国送给她的订婚钻戒。她和同事们一起哼着婚礼进行曲开心地嬉闹着,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尽兴。
琳达把同事们一一送走后,回到家,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
贝贝身上满是污泥,它趴在客厅中央,两只爪子死死地按住相册的一头,用牙拼命地撕扯着另一头。它咬一会儿又吐出来,瞟了瞟门口的琳达,然后继续在相册上疯狂地抓……
她走进两步,发现一件令她更为震惊的事。凡是她和方振国的合影,她的那半边都被撕得支离破碎,头、胳膊、身子、腿,全都分了家,满地都是,而方振国的那半边几乎都完好无损。
琳达顿时目瞪口呆。
她又看了看四周,只见雪白的婚纱被拖在地上,皱巴巴的裙摆上沾满了污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披在头上的薄纱被撕成几块,上面尽是口水和窟窿眼;胸前装饰的亮片、水钻全被拽了下来,滚落一地。
琳达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差点晕了过去。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紫,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抽搐。
“翠姨!翠姨!翠姨!……”她喊得脸都变了形。
翠姨冲进来,她傻了。
“贝贝……贝贝……你不能这样!”翠姨训斥道:“快过来,你想死啦!”
然而,贝贝只瞟了她一眼,继续疯狂地撕扯照片。
贝贝十四(2)
“翠姨你别愣着,给你棍子,打死这个畜生!打死它!”琳达咬牙切齿地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棍状的东西,刚要递过去,不料被贝贝发现了。
它愣了愣,突然纵身一跳,向琳达扑去。
“救命啊,救命啊!”琳达惊叫,她一边向墙角躲,一边用手护住脸。忽然,她看见墙角边立着个大花瓶,就下意识地举起来。
“不,不!琳达你不能砸!”翠姨跳过去,用身子护住贝贝。
谁知贝贝一闪身,又从翠姨身后跳到琳达跟前。琳达一个转身,忿忿地将花瓶对着贝贝的脑袋砸去。
‘啪嚓——’一声;花瓶碎了。
贝贝打了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
那一刹,屋里突然出奇的安静。琳达和翠姨只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翠姨就抱起贝贝,两人直奔最近的宠物诊所。
车在公路上飞驰,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各种颜色交织在混沌的空气中,来去匆忙的人们在冷风中奔忙着,嘈杂、阴郁、迷乱……
翠姨紧紧地抱着贝贝,前额直冒冷汗。她时不时把手放在贝贝的胸口上,看它还有没有心跳。她心里反复念叨着,贝贝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
琳达的眉头微微皱着,她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度过。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赶到了最近的宠物诊所。
“医生!医生!……”翠姨冲进来大喊道。
“医生下班了!”接待台上的女护士冷冷地说。
“啊?”翠姨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转来转去。“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她慌张地重复个不停。
“医生!医生!还有人啊?”翠姨顾不得多想,嗓门更大了。
这时,只见一个肚皮大大,头有点秃,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揉了揉浮肿的眼睛,不耐烦地说:“喊什么?你喊什么啊?”
翠姨连忙迎上前,一脸苦相,带着哭腔道:“医生,医生求求你……求求你帮帮忙看看这条狗!求求你了……”
“怎么啦?怎么回事啊?”胖医生漫不经心地瞥了翠姨一眼。
接着,翠姨便絮絮叨叨地开始描述当时的情形。
胖医生越听越烦,打断道:“行了,别罗嗦,别罗嗦了!把狗放床上我看看!”
翠姨赶紧把贝贝放到检查床上。
胖医生眯虚着眼,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听了听贝贝的心脏。接着,又掰开它的嘴,翻翻它的眼睛。
“没什么大问题嘛!你瞎慌什么?”胖医生瞪了一眼翠姨,又接着道:“只是脑袋有点充血,在这观察观察,过会儿就醒了。”说完,他洗了洗手,脱下白大褂,准备下班离开。
诊所里不时地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值班的女护士坐在前台懒洋洋地翻着报纸,实习医生拿着消毒喷雾瓶心不在焉地向四周喷洒,那股浓烈的怪味混合着屋里的臊臭闻着令人恶心。一只病怏怏的京巴狗正在挂水,它的主人神情呆滞地陪在旁边。角落里,生锈的铁笼子里关着几条无精打采的病狗。其中一条瘦得皮包骨头,背上的毛都脱光了,像一根剥了皮的葱。
翠姨焦急地站在床边望着贝贝,心里七上八下,琳达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镇定自若。
没一会儿,贝贝睁开双眼,突然撕吼起来。它瞪着血红的眼睛,“扑通——”从检查床上跳下来,接着像疯了一样地在房间里上蹿下跳。
女护士吃了一惊,她扯着嗓门喊道:“毛医生,毛医生!……”
贝贝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它嘴角喷着白沫,口水直淌。一看到对面的京巴病狗它就向它猛冲过去,直朝它身上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