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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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21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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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还有一头白发
  潇洒成溪流在你身后
  飞着  飘着


大海(外三首)
■  缪佩轩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匹激荡的黑绸
  它遮盖住许多我所热爱的山石田土
  那里,深藏着我的祖先们生火取暖的器具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口沸腾的洪炉
  它时刻不停地酿造激扬我生命的盐水
  我肉身里的铁,源自它不畏激流冲溅的礁石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张日月的禅床
  它以阔大的胸襟收养了一大群敢于破浪的
  船只。看哪,一队又一队扬帆的渔船
  吐纳着带咸腥气味的风,生生不息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片沉默的风暴
  风暴来临前夜,一只醉心于寂静的小螺
  伏在宽坦的滩涂上,感受着波涛的激涌
  
  七  月
  
  天空涂满蓝灰
  兄长的赤背,坚实
  黑亮。像任凭烈日烘烤的
  石墩。具有使泥土沉陷的分量
  
  风在回收大地的血
  母亲的鬓发,无休止地
  泛白。她躬下腰去
  默默捡拾从她身上抖落的
  树叶。待至硕果
  滚满她儿子的双掌
  她还没有从风中直起身子
  
  早  晨
  
  我原本想用梦延缓黑夜的步履
  但一只鸟的喊叫,逼迫我缩短了睡眠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适合我的场所
  依旧只有这张嘎吱作响的木床
  我用双腿撩开包裹隐私的被单
  张开全身的毛孔,去呼吸
  从窗口涌入室内的青草的气味
  
  我知道,今晨的湿地只属于四月
  阳光含着雾气,开始在微风中翻滚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我的耳朵
  仅仅接受了一次鸟鸣的淘洗
  没有什么能拒逐我梦醒之后的倦意
  除了那些能够穿透云雾的晨跑少女的足音
  
  春  天
  
  1
  
  始于云雾的升腾。果树喷涌新绿
  引领着大地在向前翻滚。田野春情荡漾
  飞鸟与天空发生有力的撞击,像一只山楂
  
  闯入我内心的院落嘎嘎作响
  
  2
  当油菜花争相绽开浓郁的青春
  是否有一场巨大的阳光,从一片竹林里
  倾巢而出?吠犬在驱赶四溅的露水
  树木的针叶充满欲望,散发着雨水的气味
  
  3
  石头擂响大地的鼓声。草根发出尖叫
  敲碎篱笆般凸现的月令。我被微风的抚摸
  撩得心醉。犁铧想翻开泥土
  将沉默的黑牛颠摇得更加沉默
  
  4
  我的耳朵内,雷霆在涂写
  梨花吐焰。我的黑眸里,河流穿过
  大地的掌纹。我是一根稳住天空的树桩
  在花茎踮起脚尖的土地上,支起眺望的高
    度。


村里的人和事(三首)
■  丛 桦
  老  人
  
  北方的村口无非
  是这样  阳光铺下金色的苇箔
  墙根下总少不了老人
  
  老人们下棋  说话
  或者干脆默默蹲着
  
  影子贴着脊背  脊背贴着墙壁
  吃了一辈子草
  他们在最后的冬天反刍
  除了时间
  没有谁把他们当作对手
  
  傍晚  他们站起来
  慢慢打开身体
  投下瘦长的阴影
  
  这些被日子用过的人
  把老了这件事始终摆在
  村里最显眼的位置
  
  他们大抵黑衣、黑脸
  头顶一片白茫茫的乡愁
  使出门在外的人不敢轻易回家
  
  村长的四亩玉米
  
  谁把村长的四亩玉米打了“一扫光”
  那些玉米很绿,很年轻
  年轻得对谁都无比信任
  
  “一扫光”是一种灭草剂的名字
  作为化学制品,它六亲不认
  
  玉米一夜之间衣衫褴褛
  额前垂下枯发
  孩子在怀里夭折
  
  村长把六百户人家过了十八道筛子
  羊在挤奶  牛在反刍
  它们全都目光温顺  人们也是
  
  风大声喊着  村子窃窃私语
  而真正的无辜者从来不说一句话
  玉米们站着死去
  
  一个铁匠的婚礼
  
  堂弟要结婚了  这年轻的铁匠
  四婶的儿子
  槐树  草垛  篱笆高举喜字
  
  红着脸夹道欢迎
  
  厨子开着三轮车
  拉着一摞铁盆两筐碗三口大锅进村了
  
  妈戴着绞丝银镯子
  三婶戴着雕花金镯子
  四婶、五婶、小婶细细地洗
  
  男人们杀鱼、褪毛、排席
  爹、三叔、五叔、小叔走马灯一样亮着
  
  这是新婚前最后一个晚上
  死去的四叔好像也
  回来了
  
  新娘是个绣花女工
  喜欢照着春天的样子
  绣她的鸳鸯蝴蝶梦
  然后巧妙地藏起开始和最后的线头
  
  拜天地  拜高堂  拜夫妻
  总是会有老太太当众抽泣
  
  这是一生中最动人心魄的时刻
  鞭炮炸响
  天上立刻抛下彩色的阳光和奶糖
  
  四十个铁匠全来了
  整整一个锻工车间
  堂弟的工友们剃着板寸
  像码放整齐的扳手或者锤头
  铁的分子式
  铁锈的分子式
  
  这些复杂的问题他们从不去想
  他们双手抱着肱二头肌
  最想做的就是
  向新娘吹一声口哨并且
  祝福自己的弟兄
  打铁要趁热


生活的底片(组诗)
■  郁 葱
  紫茎泽兰
  
  我告诉你一些名字
  都是一些
  植物的名字
  都是一些
  好听的名字
  
  紫茎泽兰、微甘菊
  互花米草
  空心莲子草、风眼莲
  
  如果遍地是紫茎泽兰
  遍地是微甘菊
  遍地是互花米草
  遍地是空心莲子草、凤眼莲……
  
  我告诉你一些名字
  都是一些
  植物的名字
  都是一些
  好听的名字
  都是一些
  正在蔓延的名字
  
  颠颠簸簸的和平路
  
  可以记住一座商店和一个剧场,
  记住一片空地或是
  
  一座建筑。
  可以记住街头的一个人
  从此,这个人便与你
  有了某种关联。
  
  可以记住这条街道,
  在黑夜也能够记住。
  甚至就索性
  记住这个黑夜。
  记住这个黑夜,
  就记住了是什么东西
  沉到了最底层。
  
  中山路上有多少眼睛
  
  你不可能忽略那么多人的
  眼睛
  ——男人和女人的眼睛
  陌生的或不陌生的眼睛
  甚至京广线横穿中山路时
  车窗里的眼睛
  
  真的不知道会有多少眼睛
  即使你离开中山路
  你也不可能回避中华大街
  或是和平路上的
  那些眼睛
  
  同样的灯光
  
  同样的灯光,
  在窗外,它是冷的,
  在窗里,它是暖的。
  
  同样的灯光,
  在晚上,它是深的,
  在白天,它是浅的。
  
  同样的灯光,
  在近处,它是你的,
  在远处,它是谁的?
  那不是
  同样的阳光。
  
  是什么瞬间
  
  是一个早晨还是一个夜晚,
  那些呼吸、悸动,那些肉体,
  都在记忆里浑浊不清。
  
  多么空泛,
  欲念静静地翻动了一页。
  
  摄影室
  
  走出来之后我就想
  其实生活,是很影子的东西,
  其实生活,还会有什么?
  其实生活,需要一些卑劣和浅显,
  其实生活,该这么粗糙。
  
  其实连这张底片,我也不该留下!


隐痛(四首)
■  张德强
  杯子为什么自杀
  
  玻璃杯突然碎了
  厚厚的底整个儿脱落
  茶叶撒满桌面
  水流了一地
  杯口却仍握在我的手中
  
  惊愕,像一股水汽
  从热水瓶口直冲而出
  
  没有揪心的尖叫
  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
  就这样碎了
  就这样毁了
  悲剧终于发生
  死亡的全过程美得如此惨烈
  
  被沸水折磨过多少遍
  被双唇强吻过多少次
  她已隐忍了那么久那么久
  单薄的身子再也不想坚守了
  她宁可让纯洁得透明的青春胴体
  粉身碎骨
  也不愿让屈辱再持续下去
  
  我为她无奈的选择而痛心
  生命何等脆弱啊
  她终于放弃了
  当我正悠闲地准备泡茶之时
  
  一块砖的忏悔
  
  砌在城市腹部已有数十年了
  我未曾料到
  竟会以这般唐突的举动
  制造一则社会新闻
  而令世人惊叹
  
  一间待拆的旧房轰然倒塌
  当偷挖墙砖的外乡人
  纷纷逃离时
  我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
  和漂亮的抛物线
  准确地砸中一个拾荒者的脑袋
  
  疼痛是如此的剧烈啊
  殷红的血迹在我的棱角上
  画出一种奇特花纹
  
  也仅仅想从废墟间
  寻找些许活着的理由或者依托
  —个比乞丐有尊严的人
  —个希望自食其力的人
  —个异乡口音太重
  而与城市格格不入的人
  不得不把最后的呼吸留在了这座城市
  
  是我的尖锐和沉重
  剥夺了他的生存资格
  我的遗憾在于无法阻止他
  荒谬的挖掘
  一块砖的价值
  岂能同一个鲜活的生命进行交换
  
  也许,我会被重新砌进墙体
  新楼将在同一位置崛起
  没有人会再想到
  他终于被这座城市真正接纳了
  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永远地
  
  祈祷:为贫困的诗
  
  无非只有几杯清茶
  一小碟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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