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紧紧抱住柔斯,弄得她挣扎了半天才叫胳臂脱出来。“别这么说,吉米,别这么
说。”
“我说的是实话。”
“你要一定这么想,我也拦不住你。”这以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但分明
感到彼此正在疏远。
这件事发生几个星期以后,有一天晚上吉米又去了酒吧。“哈吵,陌生人。”
伯尔招呼他说,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彩。
“我这些天很忙,这件事儿那件事儿的把时间都占住了。”
“没错儿。”珀尔讽刺地说,用挑战的目光看着他。
吉米抵抗不住她的眼神。“女人啊,女人。”他感慨地说,喝了一大口酒。
“别跟我抱怨女人了,”珀尔笑了笑说,“我那位男朋友刚刚举办了婚礼。连
婚礼请帖都没给我一张。”
“这人好坏不分,没有眼力。”
她的一双蓝蓝的大眼睛向四周扫了扫,最后斜着停在吉米身上,这以后才又垂
下来投向手中清洗的玻璃杯。“也许没有眼光的人还不只他一个呢!”
吉米沉吟了一会儿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审慎没有叫他往深里说。长期
以来,这两人总是心情愉快地相互说一些挑逗的话,但是说这些话两人都完全没有
邪心眼儿。这次谈话出现的半吞半吐本身却是危险的,使两人随意说的话添加了深
一层含义。吉米自己对自己说:你得小心着点儿啦,吉米,要是不小心就又给自己
布置下陷讲了。他决定以后到另外一家酒吧去。但是决心虽然定了,以后他每天晚
上却仍然到这里来,因为他盼望着这一时刻:自己站在门口,然后珀尔发现他,眼
睛发出光彩,随随便便地招呼说:“哈喽,美男子,今天又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了?”
他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总要在酒吧里待上一个多钟头,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坐半个
小时就走。他心情平静地靠在吧台上,均衣衣领翻上来围着半圈儿脸,灰眼珠盯着
珀尔,流露出赞赏神色。有时候珀尔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就对他说:“你的眼睛
得休息休息了。”吉米声色不动地说:“你要是不想叫别人看你,最好换一件毛衣。”
尽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对柔斯不忠,他还是禁不住想:为什么柔斯不给自己买一
件这种式样的衣服?但是柔斯穿的永远是一条朴素的黑裙和熨得平平整整的上衣,
脖下的领口上别着一枚饰针。
后来他回到柔斯住的地方,上楼梯的时候忐忑不安地想:或许今天她会恢复到
原来的样子吧?他带着期望推开门,又在想:或许她看见我会笑盈盈地跑过来……
但是柔斯不是围着炉子忙活什么就是坐在桌子旁边等着他,在把饭菜端上来以
前,她给吉米的只是一个容忍的、疲倦的笑脸。
吉米的希望落空,情绪也低落下来,但还是勉勉强强地说:“对不起,我来晚
了,柔斯。”他准备着听柔斯的抱怨,但是柔斯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愁闷地打量
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垂下,好像害怕吉米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不高兴神情似的。
“没什么。”她非常小心地说,一面把盘子放下,从桌子底下给他拉出一把椅
子。
像往常一样,他总是先注意看看柔斯是否为他“精心”准备了什么专门吃的,
而柔斯也特别小心,尽量不叫他觉察那是为了他的胃病而调制的食品。吉米有时候
禁不住说一句带刺的话:“我猜想你那位药房的朋友没跟你说害胃溃疡的人该吃豌
豆吧!今天来点儿炒洋葱怎么样,柔斯?”
“明天给你做吧。”她总是这样支吾说。当吉米把装泡菜的瓶子拉过来,把一
大堆加了芥末的泡菜堆在熏鱼上面的时候,柔斯把目光避开,像是在躲闪什么。
“人的命只有一条。”他半开玩笑地说。
“你说得对,”接着她又假声说,“反正是你自己的胃,随你便吧。”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心里想:跟我老婆的口气一模一样。那个女的后
来也老是说:“胃长在你身上,要是你想早几年死的话……”
有的日子他吃晚饭的时候吃了一大盘炒洋葱或者是搁了太多番茄酱的薯条,夜
里胃就痛得难忍难熬,但他只是动也不动地躺在柔斯旁边,怕被她觉察。过去同老
婆一起睡,他也是这样。女人么,就是爱小题大做!
他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还要跟柔斯维持着这种关系。不知多少次他对自己说:
已经够了,再这样下去没什么好处,反正她不爱我。可是一到晚上,在酒吧里同珀
尔有一搭设一搭地说几句挑逗话,时间一到,他就再也坐不住,像是有什么东西拉
着他似的非回到柔斯那里不可。他自己也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自己这种行
为不对,可是却身不由己。应该用功准备考试,却走不下心来。叫柔斯快乐起来也
不是难事,却迈不出决定性的一步。应该下决心晚上不去看珀尔,又无法割舍。这
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们好像被什么牵引着继续做那些违背自己意愿,甚
至感觉不到乐趣的事呢?
有一个星期六晚上,柔斯说:“明天我不在家。”
吉米拉住她的手问:“为什么不在?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带吉尔出去玩一天,晚上跟她奶奶一起吃饭。”
吉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抿着嘴说:“这么说,没有时问陪陪我啦?”
“噢,吉米,别那么不讲理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看着柔斯穿衣打扮准备出去。柔斯脸上浮现着笑容,因
为快乐而充满温情。出门以前,安慰性地吻了一下吉米,说:“我只是星期日出去,
吉米。”
吉米痛苦不堪地想:这么说她每个星期曰都要去了。
晚上,他去了酒吧。这一天珀尔休息。吉米本打算请她看一场电影,但是不知
道她住的地方,只好回到自己的家。孩子们已经上了床,妻子到邻人家去串门。吉
米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把他抛弃了。
最后他又回到柔斯住的地方,等着她。柔斯回来了,兴致勃勃地述说吉尔的事,
他只是静静坐着,脸上带着一丝恼怒的笑容。上床以后,他背对柔斯,凝视着窗户
上的灰色光亮。不能再这样了,他想,照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但是第二天晚上,
他却还是像平常那样来到柔斯家里。
下一个星期日,柔斯叫他跟自己一起去看吉尔。
“见鬼去吧。”他怒气冲冲地说。
柔斯觉得受了伤害。“你为什么不去,吉米那孩子可爱极了,真是个好孩子。
她的头发是金黄色,长长的卷着小圈儿。”
“我猜想乔治一定也长着拳曲的黄头发吧。”他讥消说。
柔斯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柔斯走了以后,他就到
珀尔家里——他已经要了她的住址——带她去看电影。两个人在一块儿彼此客客气
气,举止都很小心。珀尔好几次偷偷打量他,每次都发现他正心事重重地绷着一张
脸。他脑子里想的是柔斯和那个该死的小崽子。有吉尔在身边,柔斯就非常高兴,
可是跟自己在一起却连笑容也没有。分手的时候,珀尔拉长声音说:“你大概连电
影的名字是什么也没闹清吧?”
吉米不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珀尔,我有点儿心事。”
“谢谢你透露给我这个消息。”珀尔说这句话一点儿也没有表示不满,正相反,
话音里充满了对他的同情。吉米非常感谢珀尔能了解自己。他在珀尔的面颊上飞快
地吻了一下,说:“你是个好姑娘,珀尔。”珀尔涨红了脸,一下子搂住他脖子,
同他亲吻起来。事情过后,吉米想:我只要屈一下手指头就会得到她。
回到家里,柔斯很谨慎,并没有跟他提吉尔的事,直到吉米问起她才说了说。
看得出,柔斯对他心吓恐惧,但这反而更把他激怒了。这叫外人看到,不是我在虐
待她吗?“你倒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柔斯,”他请求说,“你到底怎么啦?为什
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柔斯叹了一口气,干巴巴地说:“我猜想珀尔对你很好吧?”她的声音疲惫不
堪。
“岂有此理,你不在家我得找点儿事做啊,柔斯。”
“我不是叫你跟我一起去吗?”
两人都知道,他们又一次正处在危机边缘。一连几天,他们待在一起简直像毫
不相识的人,因为都害怕言语失和引起剧烈冲突。两人甚至连日光也不敢碰在一起。
下一个星期六晚上柔斯问:“明天跟珀尔订了约会了吗?”
吉米本来想否认,但柔斯却毫不容情地接着说:“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吉
米。”他没有说话。柔斯突然问道:“吉米,你是不是真跟你妻子谈过离婚的事?”
他一下子爆炸了:“岂有此理,柔斯,你是不是又回到那件事上头去了?”
“我想你或许认为那件事与我无关,是我在干涉你的私事吧?”说着,她又无
缘无故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有点儿疹人。
第二天早上,柔斯没有再跟他说什么就去看吉尔,而吉米则又和珀尔见了面。
这个女孩子对他很柔顺。“你要是不喜欢看电影,就不必陪我去了。”她充满同情
地说。于是去了一家咖啡馆。吉米突然说:“你知道,珀尔,喜欢上像我这样一个
人对你没好处。女人一跟我处熟了就都发现我是一剂毒药。”他紧握着拳头,苦笑
了一下。珀尔伸出手,拉住他的一只手说:“我要什么,不要什么,要我自己说才
算数,你说是不是?”
“你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吉米随便回答了一句,一只胳臂搂住了珀尔。
他觉得刚才说的那句话已经解除了自己对珀尔的责任了。但是他脑子里仍然想着柔
斯。柔斯这时候该已经回家了。
她会发现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