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错中错》(又译《双重误会》)里,美丽而端庄的女主人公宛如一朵洁白而荏弱的花,在不幸的婚姻中不断地受到伤害,她渴望纯洁的爱情,而所得到的,只是轻薄子弟的追逐,最后成了资产阶级社交场合中时髦人物逢场作戏的牺牲品。一朵纯洁的白花就这样坠落在泥淖里,被践踏了。在丑恶的资产阶级上流社会里追求真诚的爱情,那只是不切实际的梦想。
《炼狱里的灵魂》借用唐璜的传说,描写了资产阶级绔袴子弟无法无天、厚颜无耻、不择手段、纵情淫乐的罪恶行为。小说写的似乎是过去时代异国的故事,而且有不少荒涎不经的情节,其实这正是狡猾的梅里美又一次在作弄读者。梅里美说过:“每当叙述超自然的现象时,就应该尽可能增加客观真实的细节。”这就是说,要用真实的细节来衬托虚假的东西,使后者看来像真的一样。这是迷惑读者的一种手段。只要将神话似的细节剥掉,就能发现小说其实是对现实的讽喻,它是资产阶级社会中的荒涎无耻、腐败社会风气的写照,从穿着西班牙服装的唐璜身上,可以看出巴黎资产阶级绔袴子弟的影子。
前面介绍的6 篇小说,都是梅里美作品里的精华,另外还有两篇脍灸人口的杰作,那就是《科隆巴》和《卡门》。
《科隆巴》说的是一个退伍的年轻中尉奥索回家乡科西嘉岛去,邂逅了英国旅行家内维尔上校和他的女儿莉迪亚,他爱上了莉迪亚。到了岛上他的美梦被他的妹妹科隆巴粉碎了,妹妹提醒他有杀父之仇未报,而巴里奇尼家族是他们家的杀父仇人。奥索本不愿意用家族复仇的办法解决他们和巴里奇尼家族之间的纠纷,但他在外出中遭到巴里奇尼兄弟伏击,受了伤,他还手,两枪打死了巴里奇尼两兄弟。后来经过科隆巴设法取证,才得以正当防卫为理由免被追诉。他同莉迪亚结了婚,科隆巴则对着濒死的巴里奇尼父亲扬扬得意地享受着报仇之乐。
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在于作者塑造了一个野性女子的形象;科隆巴是
一个没有完全开化的村姑,性格开朗,作风泼辣,只按照自然的本性行事,不受法律和道德规范的束缚,完全目无统治阶级的法纪和权威。她的哥哥受了资产阶级文明的教育,已没有科西嘉人那种强悍,相信恶人自会受到法律惩罚。殊不知法律已被恶人把持,毫无公道可言。最后还是靠科隆巴的巧安排,奥索才运用残留在身上的科西嘉人的勇气,惩罚了恶人。
这部小说曾于1923 年、1934 年、1948 年3 次拍成电影,是梅里美最受欢迎的短篇小说之一。
《卡门》描写一个叫何塞的老实小伙子当了兵,迷上了一个吉卜赛姑娘。这姑娘是魔鬼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但是无法无天,道德破坏,任何罪恶都敢干。她起初引诱他成为逃兵,后来又使他成为小偷、强盗、走私贩、杀人犯。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她的不忠实,把她杀了。
卡门是法国文学人物画廊中一个最为鲜明突出的女性形象。她有强烈的个性,独特的道德标准,她虽然邪恶堕落,却又独立自由,宁肯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坚持个性自由和忠于自己,这使她不能忍受社会的任何束缚,使她对资产阶级社会的道德规范表示公开的蔑视。
这就是这个人物最突出的、也是最吸引人的特点,也是她成为文学史上最吸引人的一个艺术形象的原因。
梅里美生前仅仅发表过15 篇短篇小说,就能步入19 世纪法国伟大作家的行列,与雨果、巴尔扎克、斯当达尔等人平起平坐,这不能不归功于他的艺术魅力。梅里美认为短篇小说的美在于逻辑地将一件作品组织得十分简洁,以便引起读者一种强烈而紧张的感情。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在他的小说中,他先介绍人物,确定他们最初的行动,然后一环扣一环地发展下去,任何部分都保持一定的比例,决不铺张到比例失调,别的小说家可以写成一本书的情节,梅里美只用20 页就完了。写景只要五六行。只用一个行动就能充分表现一个角色的性格,不必作冗长的分析、一切服从于简洁的需要。
不用感情激烈的言词,像好朋友在谈话那样,不提高嗓门,只用平淡的声调娓娓地叙述骇人听闻或者惊心动魄的事。梅里美喜欢用神奇的事触动我们的神经,他将一些怪异现象说得那么真切,使人疑疑惑惑、不知是真有奇迹还是偶然的巧合。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幽默调侃的基调,对正面人物的描写略带揶揄,对不合理事物的揭露又含着讽刺的微笑。他对现实生活的描绘力求精确,细节达到高度真实,画面给人以客观现实生活本身的印象,这使梅里美可归入现实主义作家的行列;他又对强烈的个性,激烈的爱情,异国情调,丑恶罪行有所偏爱,使他的作品免不了染上浪漫主义色彩。可惜梅里美由于世界观的局限性,社会视野不够广,思想境界不够高,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比较温和。晚年他与拿破仑第三夫妇过从甚密,生活优越,写不出优秀的作品。1870 年普法战争中拿破仑第三于色当战败被俘。同年9 月梅里美出走戛纳,在那里身故。
郑永慧
1992年5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