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是谁?原来是莲岸用阴符之法变成的,叫做“假形魇鬼术”。两人看见,一惊不小,转身便走。外边的门已处处关锁了,堂后转出两道火把,莲岸手执利刃,喝教妇女们:“把这两人捆了!”那两人见了这模样,先把魂灵儿吓去了大半,一言也说不出,听凭他捆缚。莲岸也不发一语,叫抬到后面小屋里放下。这是莲岸暗暗打听明白,故设此机关,知他必落此圈套。
那两人足足饥了两日,到第三日,莲岸方叫把两人扛出来,对他说道:“你们这两个想做歹事,如今是要死还是要活?”两人哀告道:“罪该万死,望乞大师赦宥!”莲岸道:“我若饶你们,那大户的银子你们把什么还他?放你们出去,也是个死。”两人放声大哭。莲岸道:“你们若能改行从善,我依旧看顾你们。若后来再有过犯,便饶你们不得了。”两人道:“若得大师开恩,小的们以后再不敢生一毫歹意。”莲岸叫放了缚,倒把六七两银子与他,着他速还大户去。两人磕了头,就象死里逃生一般,爬起来就走出去。看官,那莲岸既知这两个是歹人,为何又把银子与他,要知,兵法用人之法,必先加之以威,随后继之以恩,使他心服,无论好人歹人皆为我用。这是莲岸极稳的见识。
两人既出,莲岸私计道:“他两人既已如此,也不怕他再有凶恶。但是,我这声名渐渐发露,不如创起一个教门,设一规矩,收拾人心,做些事业,岂不为美。”遂传说道:“我是涌莲庵活佛的弟子,当初奉法师之命,出山来行教度人。如今有入我教者,不论老少男女,个个使他衣食饱暖。但自今为始,若是来皈依我的,各人有个记验,都要在左手臂上刺一朵莲花,便是我教中之人。若不刺的,我也无银资助了。”
却说,那四方小民,只为饥荒之后,谁人不喜饱暖,听得莲岸有这教门,个个心悦,皆不畏痛,任他刺莲花在臂上。孰知莲岸有个法度,用针刺下,一毫也不痛。这是何故?原来莲岸把《白猿经》看熟,经上许多符咒,内有一符叫做“神针入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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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符,将左手做三山诀,顶清水一升,向东方立,右尹执针,从空中书符水面上,每书一字,口中念“王子五行西山镇”一句,书完,将针在虎口内,吸水一口喷在臂上,以针针下,不痛无血。(三山诀:屈下中指,第四指竖起,余三指是也。虎口:大指食指间也。)
莲岸看了此符,欣然领会,故此就创起这教来。凡来入教的,他就一口法水,与他刺莲花,果然不痛,因此,众人入教的越多。莲岸自有主意,凡老弱男女各与他饱暖。内若有强壮多力、识字明理者,不惜钱财,待之上等。这个呼做“白莲教”,因他姓白,生时有莲花之异也。
自设这教,不上两月,四远的人相继而来,直至数百,莲岸俱收在教内。其中有两个少年:一个是顺天府人,姓李名光祖,有万夫不当之勇,因家业荡废。飘零在外的。一个是南京秀才,姓宋名纯学,家贫落魄,无室无家的。莲岸看那两人,皆是有用之才,极厚待他。自后,两人颇用兵机,部勒人众。囗囗器械衣甲,将有举动的意。
是年三月望日,新泰县知县,偶从槐荫堂经过,见那人烟聚集,就唤衙役问道:“世路荒凉,为何这一处甚是热闹?”衙役将女师济人之话一一禀明。知县疑心,次日申文,约同山东路总兵官,将要擒捉。早有人报知莲岸,莲岸道:“若得宽缓一两月来捉,待我图一个安身之地,我就不怕他了。”遂差宋纯学装做斯文模样,取银几百两,就教中有因亲及亲的衙门里人,知会各官说道:“女师不过倡导佛法,就要拿他,并无实据。不若宽缓一两月,察访他实迹,方好整治。”各官听信这话,又想是女流,未必大害,先差缉捕人役外边访求,按兵不动。
莲岸闻知这消息,心中欢喜,以为得计。就唤李光祖去分付众人道:“大师立教,不过救你们的贫苦。如今官府生起疑心,把你们看做歹人,若是大师有不妥处,你们臂上都有记验,是刮不去的。况且大师的威福,非比凡人,你们须要顺从,听他差遣。”众人道:“我们受大师大恩,就要使我到水里火里去,也是愿的。”光祖进来回复。莲岸知道众人归附,便着光祖于众人中选择强勇的,分别器械,教习起来。
适值山东地方有深山险要之处叫做柳林,林内有个寨主,混名叫做番大王,生性多勇少谋,手下有四五百喽罗,占据柳林,打劫往来客商。官兵因柳林深密,难以进剿。莲岸打听得这所在正好安身,就差杜二郎、强思文两个,装了几口袋布,从柳林过,分付如此如此。两人依计把牲口驮了布,望柳林而来。
到了林外,只见一伙强人突出,放了一支响箭,竟来劫住牲口。杜强两人见了,忙跳下马,伏在草里大喊道:“这布匹是白莲女大师的,要往别省去卖,买些锦缎礼物要送番大王的,求爷们放路。”那些强人听了,就把两人缚了,将牲口一齐赶进柳林。真个柳荫密密,山坞重重,转了几十弯,才到寨前。枪刀摆列,令人惊怕。一个强人先进去通报,不多时走出来,带那两人进见寨主。过了三四重门,见一高堂,内中一个穿红的,满面虬须,坐在中间。两人知是番大王,俯伏在地。番大王问道:“你们是何人?”两人道:“小人的教主是白莲女大师,广有钱财,聚集人口,住在槐荫堂。近日被官府欺他女流,他要亲来投拜大王,先着小人把布卖了,买些礼物。不想遇见头领爷,带了进来。”番大王又问道:“你们的女师多少年纪?人材怎样?”两人道:“小人的教主今年十九岁,人材美丽,就如大仙一般。”番大王听得此言,不觉神魂飘荡,满面笑容,叫人备酒席请两人吃。两人拜谢,出堂赴席,在寨留了一日。第二日,番大王把二十两银子分赏两人,又差两头领,抬着一副盛礼,同至槐荫堂,迎接女师。分付道:“布且留下。致意大师,也不消送礼来,寨中尽可居住。但要速来,方见盛情。”两人拜辞而出,引两头领,径到槐荫堂,拜见大师,备说番大王之言。
莲岸听了,心中明白,便叫人准备牲口,将钱财货物尽数装好,先着宋纯学押送柳林去。自己领了众人,又着李光祖选择二十名好汉,里面穿了衣甲,藏有刀斧,外面穿了长衣,夹辅莲岸。
只见宋纯学先至柳林,番大王接着大喜,把货物点明收了。后来一簇人马,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番大王望见,躬身来接,众人齐声称美,番大王欢喜若狂。但见跟了许多随从,后面还有牲口。每一牲口驮了百十瓶酒,约有几千包,番大王只道都是宝贝,但点进去,接至里面,人排筵席,极其丰盛。莲岸进堂,坐在首席,对面是番大王相陪。莲岸道:“远闻大王英雄盖世,奴家倾心动念,已有日了。只因官府不能爱惜贫民,奴家不得已周济一二,他倒有疑心,又欺负奴家是女流,故此特投贵寨。还不曾拜见尊夫人,怎么又费这盛席?”番大王听了,认他是欲嫁与,便喜道:“不才寄迹柳林,内室荆妻尚未曾有,从无开荤的人,还算是一个童男子。”
两人说说笑笑,将次举杯,莲岸忽然立起道:“这酒味为何苦辣?”叫左右:“取我方才带来的酒,尽数打开,就在堂上暖起,敬大王一杯。兼之,今日喜席,着在外头领及众兄弟每人敬酒十瓶,教他开怀畅饮,这叫做‘入门欢’。”当下杜二郎、强思文将酒分给各人,个个欢喜而饮。堂内跟随的李光祖等二十名好汉伏侍吃酒。番大王道:“贵从众兄弟可在外管待,不消在此侍候,恐太劳动。”莲岸道:“不妨,这是奴家平日的规矩。他初进寨中,不要乱了法度,只叫他斟酒便了。”番大王遂开怀畅饮。真个这酒又香又甜,十分好吃,莲岸又尽情相劝,番大王纵意大饮。两人话得投机,又把大杯轮流敬奉。直吃到四更,番大王醉倒椅上,不能起立。莲岸叫宋纯学出外去看,见众人俱已大醉。莲岸就分付把堂内的门关了。李光祖等丢个眼色,一齐脱去长衣,露出披挂。番大王随身几个从人,俱被砍杀。李光祖就把番大王砍下头来。
看官,那莲岸这酒,必定平日间不知将什么极浓厚的做就,但教人吃醉了就如死的一样,只是寨里好汉,难道再没一个有心计的,听凭他美人计弄翻了?不知他随从的人陪着外边,个个把自己的酒大家同吃,人家同醉,所以人俱不疑。就是莲岸劝番大王时,也把巨杯奉陪。为何独不见醉?不知莲岸预先出了重价,觅得一种草药,凡遇吃酒时候,略把些在口里咀嚼,随你怎样好酒,吃下去如水一般,立刻就醒。所以,这一夜,一来一往,番大王便醉,莲岸独醒,故与李光祖等二十名好汉不曾吃酒的弄出这奇事。
次早,莲岸叫手下把番大王与从人的尸首往后园烧化。挨至上午,寨里多少头领方才醒来,莲岸唤至堂前。忽然,天色昏暗,黑风卷地,众头领俱吓呆了。莲岸手拿一盆清水,向外倾出去,便下大雨,雷电交作。这是《白猿经》上唤做“腾阴掩地法”。停了数刻,天复明亮,众头领大骇。莲岸道:“我是涌莲徒弟,昨晚进寨,见你们寨主有些歹意,我如今已斩除了。你们各人,须要小心归顺,我自然加厚你们。众人已被法术惊慌,听得这话不敢违拗,个个拜伏领命。
莲岸就着各人整顿兵器,练习武艺,皆有身手。又想道:“我今托身此处,立个根基,究竟非终身之策。必须差几个心腹,往外边打听有奇才异能之人,招集进寨,共图大事为是。”就差宋纯学扮做客商,付他几百两银子,出外做些生意,务要沿途察访,招取异人。纯学领命,束装而去,同伴有五六个,一径出外不提。
却说徽州府有个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