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笑道:方秘书这件毛衣不错啊。
方莉也笑:是嘛,挺便宜的。我小姑子的商店处理的。七十多块。
老张起身凑过来摸方莉的毛衣:含毛不少呢。才七十多。真不贵啊。问问你小
姑子,给我女儿也弄一件。
方莉笑道:这可是穷人穿的衣服。您的千金穿得出去啊。
乔建国笑道:方秘书也哭穷啊。谁不知道您家老姜在报社肥得流油啊。
方莉的爱人老姜在报社经济部,管广告,福利多,经常发这发那的,惹得人眼
红。老张笑道:现在谁要是呆在一个好单位,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啊。我一个同学
在供电局,去年过年,光发的肉就二百多斤。天热,都臭了。
于是,三个人就开始感慨厂子不好,什么也不发。已经几个月没发奖金了。方
莉苦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还有不开支的呢。就转身走了。临出门时,给
乔建国使了个眼色,乔建国心领神会,进了门,就问方莉:怎么了,跟特务似的。
方莉扔过来一张报纸:你看看吧。
乔建国接过来,是昨天的市报。翻了翻,没看出什么来。就笑:你就别卖关子,
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最近可是越来越傻。
方莉指着第一版上说:你看看,今年精神文明单位可是没有咱们啊。
乔建国忙又拿过来,仔细看了:真是了,怎么没有咱们厂啊?是不是搞错了?
方莉问:你可是管这项工作的,你收没收到过一份关于精神文明单位汇报的通
知啊。
乔建国想了想,就摇摇头:没有,这可是大事,要有,我应该有个印象了。别
的事敢忘,这种事可睡觉都记着呢。我是干什么吃的啊?
方莉说:我刚刚接了市委精神文明办公室的一个电话,是个姓赵的打来的,让
我们摘牌子。我这才看了报纸,真是没有咱们单位。我说我们肯定没接到通知,如
果接到了,就不会不报材料了。我说我们补一个材料吧,姓赵的口气特别硬,说市
委已经讨论过这一批了,已经晚了。他一口咬定通知发给咱们了。我间他什么时候
发的?有没有登记?他说就是送到我们在市委的信箱里了。别的单位都接到了,你
们单位不会没接到的。我就跟他吵了起来。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乔建国听得心直跳,就搓着两手在屋里转圈。方莉跟乔建国的爱人岳虹是中学
同学,关系很好。所以这事就急着告诉乔建国。换了别人,方莉就可能先到许部长
那里去汇报了。机关都知道方秘书的嘴比刀子还快呢。
乔建国想了想:方莉,这事瞒也瞒不住的,你先去跟许部长汇报,他一定找我
问,我再说不知道,看看他怎么吧。
方莉说:只好这样了。那我一会儿就去找许部长汇报。
乔建国点点头,就出来了。他心里有点儿打鼓,几个月前,部里的人都下基层
劳动去了,他和老张留下看家,趁机打扫了一下办公室,乱七八糟卖了不少旧书废
纸什么的,是不是没注意给卖球的了?这事情没跟部里讲,卖了一百多块钱,也没
交老焦的小金库,他和老张都买了烟抽了。他贼似的回到办公室,也不敢跟老张说,
就在自己桌上乱翻乱找,也没找到。老张抬头看:你逮耗子呢?
市委市政府为了节约办公费用,去年采取了一个新办法,所有文件通知以及学
习用的书刊,都不再通过邮局寄了,让各单位每月两次去市政府一楼的文件交换处
去取,每个单位都给了一个小信箱,堆在一起,就跟药房似的。市委市政府各职能
部门下发的信件,就都往里边塞。厂党委每次取文件的事情就由方莉去办。方莉开
始不愿意,嫌累,后来就上了瘾,她可以借着取文件的空,到街上乱逛,名正言顺。
每次的文件取回来,再发给党委各职能部门。谁知乔建国就硬说没有接到这个文件
呢。今年是各精神文明单位复查,报报材料就过去了。可是没接到通知,这事就有
点儿麻烦了。
许部长听了方莉的报告,立刻变了脸色,看一眼方莉:怎么搞的?就站起来,
去了乔建国的办公室:建国,你来一下。
乔建国颠颠地来到许部长的办公室,脸上笑道:什么事?发奖金啊?
许部长就说了方莉刚刚讲的事,说完了就硬声硬气地问:你见过方莉说的文件
吗?
乔建国傻傻地摇摇头:没有一点印象。
许部长发急地说: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忘记了?
乔建国还是一脸傻乎乎地摇头:真是没有见过。
许部长皱紧眉头:真成了无头案了,怎么办啊?这精神文明单位的称号要是在
咱们手里丢了,咱们怎么交待啊。就搅着两手,在屋里乱走开了。
方莉和乔建国就呆呆地看着许部长乱走。乔建国心里更乱起来,扭头看看窗外,
阳光挺温和地钻进来。窗玻璃上脏污污的,在阳光里显得特别刺眼。
许部长停住脚,想了想,对方莉说:你把宣传部的都喊到这屋里来,商量商量
怎么办吧?
方莉就忙着去喊人。
许部长叹口气:想清闲几天吧,又出了事。抓起茶杯想喝水,想起今天没水,
又泄气地放下了。
最近厂里的厂长书记们都不在家,都去省里开会去了。就剩下李副书记看家,
李副书记这几天也不怎么上班,听说是为他孩子分配找接收单位呢。大家乐得自由
自在。发生了这件事,弄得许部长立刻紧张起来了。许部长阴着一张脸,看大家都
来了就说了情况,问这事该怎么办。
老张说:既然误了,就算球的了。反正也赖不着我们,乔建国确实没接到文件。
老焦摇头说:怕是不行的。领导很重视这个称号,让咱们给搞丢了,回来还不
得炸了。
乔建国说:咱就说的确不知道嘛。
老焦苦笑道:你说你不知道,书记说你们平常跟人家就不会勤联系着点。领导
的话儿多着呢。
乔建国泄气地说:反正出了事,领导总是有理的。
方莉说:这样吧,下午咱们先到市委去问问情况。问问还有什么补救措施没有。
老焦摇摇头:怕是不行了,市委那帮大爷,一个比一个牛气。说不动的。
方莉说:那总得问问啊。求他们帮帮忙嘛。这种事又不是犯法的事,不行再说
嘛。
许部长想了想:方莉讲得对,咱们下午先到市里去看看,问问人家这事该怎么
办。实在不行了再说。对了,大家先不要跟李副书记讲这件事。
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众人回头去看,见乔卫国伸进半个脑袋来。
乔卫国朝大家笑笑:开会呢。又朝乔建国笑笑:哥,你出来一下。
乔建国就不好意思地看看许部长,许部长示意他去吧。乔建国就起身出来。
乔建国看了弟弟一眼:下边说吧。就往楼下走。哥俩走到楼下,在门口站住。
乔建国不高兴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一上班就来找我,我这些日子上班没准儿。
弄得都知道我迟到了。
乔卫国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是有点急。昨天晚上找你你又不在,只好今天一
早来找你了。就掏出希尔顿递给哥哥一支。
乔建国点着烟:有事?快说吧,没见我开会嘛。
乔建国比乔卫国大十岁。爸妈去世得早,建国上班那年,卫国还上学。建国就
让卫国跟着自己。卫国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厂里招工,建国就费了很大劲,把卫
国弄到厂里来上班了。卫国野得很,社会上交了一帮人,打架出了名,进过好几回
公安局了。可是对建国很尊敬,从不跟建国顶嘴什么的。建国跟三分厂的厂长老贺
有点关系,就暗中给老贺送过礼,求他照顾一下弟弟。老贺就让卫国当了大班长,
管着六十多号人。卫国不愿干。最近好长时间没好好上班了。可是贺厂长还给他开
工资。建国就觉得欠老贺好大一份人情。说过卫国好几回,卫国却不以为然:哥,
你真是太老实。姓贺的哪里是给你面子,他是怕我黑他。
卫国说:我想到东北做批买卖,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建国看看卫国:做什么买卖?
卫国嘿嘿笑了:你就别问了,这批生意要是做成了,我就把工作辞了,自己挑
摊干一回了。乔建国看看弟弟,心里就乱:你做什么买卖啊,跟我都不能说说啊?
他总为卫国提着一颗心,总怕卫国出点什么事。卫国就像一头没系缰绳的牲口,整
天东一头西一头的。
卫国笑道:反正不是犯法的买卖。
建国皱眉说:现在买卖哪里是好做的,是不是个人都要下海,全中国都快成澡
塘子了。就你这样的还能赚了钱,真是活见鬼了。你回去当你的大班长多好,活儿
也不累。贺厂长也挺重视你的。
卫国说:我干不了,姓贺的一天到晚算计工友们。钱都让他措去了,大伙连个
奖金毛毛也见不到。我还替他收拾大伙,也太没良心了。不干。
建国一时说不出话,瞪了弟弟一眼:你总不能把工作丢了啊?
卫国看哥发了火,就笑道:我就去试验这一回,不行就回来上班。
建国叹了口气:你要多少钱?我还得跟你嫂子商量商量再说。
卫国笑道:最少你给我五千,多了更好。
建国想了想:明天晚上你去家说吧。对了,小虹知道吧?小虹是卫国的对象,
市歌舞团一个唱歌的,长得很漂亮,追她的人不少,可她偏偏看上了卫国。闹得小
虹的父母没办法,只好默认了。建国一直怀疑卫国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把人家
骗到手了。挺好一个漂亮姑娘为什么跟卫国这样一个二混子似的人啊?怪了。
卫国笑道:这买卖就是小虹拉的线。
建国看了卫国一眼:你可不能骗人家啊。就没头没脑地叹口气:你呀。你等我
一下。就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又从楼上下来,拿着一个存折递给卫国:这是三千
块钱,是我这些年背着你嫂子偷偷给你攒的。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