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小姐就把菜端上来了。冷盘热炒,呼呼隆隆地就堆满了一桌子。方莉也走
进来,坐在了乔建国旁边。许部长拿起桌上的五粮液,就看老梁。老梁好像不着急
吃似的,对许部长笑道:赵主任可真是为你们的事上心了。
许部长忙笑道:多亏了赵主任啊。就起身给赵主任斟酒。
赵主任笑道:许部长,我真不知道您是老梁的朋友,您要是早说,还用费事嘛。
不都是咱一句话的事嘛。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算不了什么。
老焦忙笑道:这事是我们做得欠缺,还请多多谅解了。来,赵主任,咱哥俩干
上一杯。赵主任笑道:谢谢。就举起杯,一饮而尽,然后十分豪爽地看着老焦。老
焦夸奖一句:赵主任真是海量。也就一杯干了。吃菜吃菜。就忙着给赵主任夹菜。
赵主任笑道:谢谢,我来我来。你们厂日子好过啊。现在听说也不行了?
许部长吃了一只大虾,摇头苦笑笑:不行。现在下边好几个分厂都穷得揭不开
锅了。
老焦说:上个月又存两个分厂放了长假,把工人们都放回家去了。
老梁笑道:都是一个德行。
赵主任苦笑道:现在群众意见太大了,当官的乱吃乱喝,老百姓喝西北风,还
能不骂街啊。来,不说这些了,咱们喝酒。
许部长笑道:对,咱们喝咱们的,建国,你给赵主任满上啊。来,都举起来,
感情深,一口问了啊,我先干为敬。
很快一瓶酒就喝到底了,许部长给方莉使个眼色,方莉就出去拿酒。就见服务
台上正在热闹着呢。马老板正在掐着那个女服务员往桌底下按呢。那女的乱笑道:
您轻点啊,都把我弄疼了啊。马老板笑道:我今天就是要弄疼你。方莉看着挺没意
思,就笑道:马老板,再上一瓶五粮液啊。
马老板忙放开那个小姐,笑道:这么快啊。就对服务小姐道:上酒,上酒。
服务小姐整整衣服取了一瓶酒送去了。
马老板悄声对方莉笑道:我看那个赵领导是个场面上的,你们还要小姐陪陪不
了?方莉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姐陪什么啊?马老板笑了:那就算了,你们都是有党
风的人啊。您快去喝酒吧。就笑着走开了。
方莉就反应过来了,心里骂:什么黑店啊。就进雅间了。就看到赵主任正在大
发感慨:现在的事也没法说。上个月轮胎厂的工人闹到市委,你们听说了嘛?
老焦笑:听说了,说是厂长贪污?
赵主任笑道:不是贪污,厂里三个月不开工资了。市委就让银行贷些款给他们。
总不能让工人几个月饿饭啊。谁知道贷了款,还不开支,工人们就急了,就找厂长,
厂长红红着眼睛开全厂大会,厂长讲:你们猜这款都到哪去了?我很对不起大家,
只怪我手气太臭。前天晚上我去打麻将,本想给大家再多挣些奖金回来,谁知道全
他妈的给输出去了。不过大家放心,我已经重新申请贷款了,我一定再给大家赢回
来。
众人哈哈大笑。许部长都笑出了眼泪:赵主任,你这是讲笑话吧。谁敢这么干
啊。
赵主任不笑:这算什么,还有更邪乎的呢。你们知道食品二厂吗?上个月……
赵主任腰间的BP机就响了起来。赵主任笑道:你们看带着这玩意不是个事,连饭也
吃不好的。各位先吃着,我得去回个电话了。就出去了。
老梁就对许部长笑道:没事了,就这么痛快。这就叫酒杯一端,啥都放宽。
老焦笑道:主要是您的面子了,否则,酒杯再端,吃了喝了也不放宽。
许部长就问乔建国:你那材料写完了吗?建国,你发什么愣呢?喝多了?
乔建国正在低头想岳虹的事呢。就怔怔地抬头问道:说谁呢?
方莉笑道:说你呢。部长问你材料写完了吗?
乔建国忙笑道:写完了写完了。你们头头不看看了?
许部长笑道:你是老笔杆子了。你办事我放心。明天一上班,你先给赵主任把
材料送去。
乔建国含笑道:出了政治问题我可不负责任啊。他昨天加了一个夜班,把材料
又工工整整抄了一遍。他心里正被岳虹的事搅和得心神不宁呢。刚刚来的时候,又
听说岳虹跟卫国讲了这件事,心里就更紧张了。他知道卫国是个生冷不忌的东西,
什么事也干得出来。他刚才呼了卫国一家伙,可是卫国到现在也没回话呢。乔建国
心里乱乱的,就站起身笑道:我得去方便方便了。就走出来。
到了服务台上,看到赵主任正在打电话,正说得热火朝天,手还比划着。乔建
国就坐在服务台旁边的沙发上闷闷地抽烟,等赵主任打完电话,再呼卫国一回。
餐厅里,吃饭的客人已经不多了。录音机里,一个忧郁的男声在唱一支听不出
什么词儿的歌儿,挺伤感的,好像刚刚被女朋友甩了似的。
乔建国上午十点多才来办公室,他去市委精神文明办公室送了一趟材料。那个
赵主任笑嘻嘻地接待了他,材料看也没看就塞到抽屉里了。就一个劲说昨天让许部
长灌坏了,有机会一定再跟许部长较量较量,说着就哈哈大笑。建国陪着赵主任笑
了一会儿,又抽了一支烟,就告辞出来了,忙着去找了卫国一趟,可是卫国不在厂
里,也不在家里。邻居们说,好几天没见卫国了。乔建国就害怕起来。胡思乱想着
来到办公室,刚刚想进许部长的屋去汇报,就听到许部长声音挺高地正在说话。乔
建国偷偷从门缝看了一眼,见许部长正在跟李强谈话。乔建国就缩了回来,上厕所
了。
许部长正在劝李强:你跟她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嘛。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要
大男子汉作风。再说,你爱人现在都成了富婆了,你在家还不谦虚谨慎些。
李强睹着一张脸,心里一个劲起火。昨天晚上,他喝完了酒,就去了小冯娘家,
小冯不在,李强就把小冯要跟他离婚的事跟小冯家的人说了。小冯的爸妈都说小冯
是小孩子脾气,从小惯坏了,你李强得让着她点才是。李强说我还不让着啊,就差
批准她带着男人回家睡觉了。小冯的爸就不高兴,说好像你逮住你老婆什么了,小
冯是我女儿,她什么样我清楚,再怎么她也不会干出那种事来的。李强冷笑,说现
在世界变得乱七八糟的,你们敢保你女儿不变。小冯的妈妈就说,李强你别着急,
明天我让她爸去单位问问,看小冯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强说:你们爱去不去吧,反
正她要是不想好好过了,就把孩子给我留下,要是把孩子给我拐跑了,我可是跟你
们家没完。说罢就出来了。回到家就生气,做了一夜噩梦。还梦见自己掉到井里。
真他妈的晦气哎。
许部长语重心长地说:我说了半天你都听到心里去了嘛?怕老婆不是毛病。都
什么年代了,你还想管着媳妇,那不是瞎胡乱想嘛。你说……一抬头,就看到老焦
脸黄黄的回来了。进了门,也不跟许部长和李强打招呼,就闷头闷脑地坐在那里。
许部长忙对李强说:你先去吧。下午我再跟你好好聊聊。
李强看了一眼老焦,心里就怪怪的,便出去了。
许部长关上门,问老焦:怎么了?又跟老婆闹气了?
老焦长叹一声,眼睛里就含了泪。
许部长就害怕地问:老焦,到底怎么了?
老焦就从兜里掏出一张诊断证明,递给许部长,苦笑道:你看吧,我完了。
许部长看罢,脸就白了,好半天才道:别是误诊了。现在医院不负责任。你到
北京去查查吧。我有个亲戚在卫生部,让他给你找个好点的医院好好查查。
老焦苦苦一笑:算了吧,不会错的。这早有预感。我快不行了。
许部长急道:那你就别上班了,快回家休息吧。
老焦叹道:回家也是麻烦。我在部里干点什么也行。我那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俩一辈子不和。打了一辈子了,这下也算打到头了。只是我那小儿子还没工作,
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说着,泪又落下来。
许部长一阵无语,
老焦道:这事先别跟大家说,我也不愿意嚷嚷得谁都知道。省得有些人解我的
气。
许部长点点头,心说,这种事能瞒住谁啊。老焦脾气倔,在厂里开罪了不少人。
这消息传开,一定有不少人解气的。
老焦重重地叹口气:不管怎样,我也得帮你把这个精神文明称号跑下来,这就
算是我最后一项工作了。
许部长一阵心酸:老焦,别说那么多了。不过你也别太累了。说句不好听的话,
人就是那么回事吧。
正说着,方莉就进来了,火急火燎地说:二位领导,老张正在办公室哭呢。我
看他脸上青一道紫一道,一定是跟老婆打架了。你们去劝劝吧。
许部长皱眉道:真是越来越乱。就随方莉走出门,又回过头来对老焦说:老焦,
你快回家休息吧。
老焦有气无力地说:算了,我一个人呆会儿吧。你就别管我了。
走出来,方莉问许部长:老焦怎么了,样子怪怪的。
许部长没头没脑地叹口气:老焦真是一辈子没享了几天福,摊上那么个老婆。
方莉笑道:到底怎么了?
许部长没理方莉,就进了老张的办公室。果然,老张正趴在桌上呜呜地哭呢。
李强和乔建国正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劝说:老张啊,想开点,到底有什么事啊?
许部长火火地问:老张,什么事啊。天塌了?
老张不再哭,仰起脸,抹一把泪,长叹一声: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
完,又是长叹一声,呆呆地看着许部长,一句话也不再说,脸上似有无限凄凉。
许部长心里挺烦,老张最近在外边跑生意,没准是让谁给坑了一笔呢。就忙对
李强说:先让老张回家休息休息。就给李强使个眼色,李强就过来拉老张:老张,
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老张就站起身,哀衷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