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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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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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品不同,故见识亦不同,是儒而自文者也。虽不能超于文之外,然与固远 
矣。 
     汉之儒者咸以董仲舒为称首,今观仲舒不计功谋之云,似矣。而以明灾 
异下狱论死,何也?夫欲明灾异,是欲计利而避害也。今既不肯计功谋利矣, 
而欲明灾异者何也?既欲明灾异以求免于害,而又谓仁人不计利,谓越无一 
仁又何也?所言自相矛盾矣。且夫天下曷尝有不计功谋利之人哉!若不是真 
实知其有利益于我,可以成吾之大功,则乌用正义明道为耶?其视贾谊之通 
达国体,真实切用何如耶? 
     班氏何知,知有旧时所闻耳,而欲以贬谊,岂不可笑!董氏章句之儒也, 
其腐固宜。虽然,董氏特腐耳,非诈也,直至今日,则为穿窬之盗矣。其未 
得富贵也,养吾之声名以要朝廷之富贵,凡可以欺世盗名者,无所不至。其 
既得富贵也,复以朝廷之富贵养吾之声名,凡所以临难苟免者,无所不为。 
岂非真穿窬之人哉!是又仲舒之罪人,班固之罪人,而亦敢于随声雷同以议 
贾生,故余因读贾、晁二子经世论策,痛班氏之溺于闻见,敢于沦议,遂为 
歌曰:驷不及舌,慎莫作孽!通达国体,刘向自别。三表五饵,非疏匪拙。 
彼何人斯?千里之绝。汉廷诸子,谊实度越。利不可谋,何其迂阔!何以用 
之?皤须鹤发。从容庙廊,冠冕佩柜玦。世儒拱手,不知何说。 

…  14…

                                    晁错 

     班固赞曰:“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其父睹之,经于沟渎, 
亡益救败,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悲夫!错虽不终,世哀其忠,故论其施 
行之语著于篇。” 
     卓吾曰:晁错对策,直推汉文于五帝,非谀也,以其臣皆莫及也。故曰: 
 “五帝神圣,其臣莫及,而自亲事。”亲事则不可不知术数矣。今观其时在 
廷诸臣,仅贾生耳。贾生虽千古之英,然与文帝远矣,是岂文帝咸有一德之 
臣乎?夫既不得如五伯之佐,贤于其主,又不得如三王之臣,复与主而俱贤, 
则孝文真孤立无辅者矣。是故晁错伤之,而推之以与五帝并也。然谓汉文无 
辅则可,谓其不知术数则不可。夫治国之术多矣,若谓人尽不知术数,必欲 
其皆就已之术数,则亦岂得谓之知术数哉?汉文有汉文之术数也,汉高有汉 
高之术数也,二五帝伯又自有二五帝霸之术数也。以至六家九流,凡有所挟 
以成大功者,未常不皆有真实一定之术数。唯儒者不知,故不可以语治。虽 
其间亦有一二偶合,然皆非性定神契,心融才会,真若执左券而后为之者也。 
是故因其时,用其术,世无定时,我无定术,是之谓与时消息而已不劳,上 
也。执其术,驭其时,时固无常,术则有定,是之谓执一定以应于无穷,次 
也,若夫不见其时,不知其术,时在则术在,而术不能违时;术在则时在, 
而时亦不能违术:此则管夷吾诸人能之,上之上也。若晁错者,不过刑名之 
一家,申、商之一术,反以文帝为不知学术,而欲牵使从已,惑矣! 
     夫申、商之术,非不可平均天下,而使人人视之尽如指掌也,然而祸患 
则自己当之矣。故错以其残忍刻薄之术,辅成太子,而太子亦卒用彼残忍刻 
薄之术,还害其身。呜呼!孰知错伤文帝之无辅,而其父反以伤晁错之无父 
乎!是故国尔忘家,错唯知日夜伤刘氏之不尊也。公尔忘私,而其父又唯知 
日夜伤晁氏之不安矣。千载之下,真令人悲伤而不可已,乃班固反讥其父不 
能学赵母,谬哉! 

…  15…

                                   养生论 

     嵇、阮称同心,而阮则体妙心玄,一似有闻者,观其放言,与孙登之啸 
可睹也。若向秀注《庄子》,尤为已见大意之人,真可谓庄周之惠施矣。康 
与二子游,何不就彼问道?今读《养生论》全然不省神仙中事,非但不识真 
仙,亦且不识养生矣。何以当面蹉过如此耶?以此聪明出尘好汉,虽向、阮 
亦无如之何,真令人恨恨。虽然,若其人品之高,文辞之妙,则岂“七贤” 
之所可及哉! 

…  16…

                                   幽愤诗 

     康诣狱明安无罪,此义之至难看也,诗中多自责之辞,何哉?若果当自 
责,此时而后自责,晚矣,是畏死也。既不畏死以明友之无罪,又复畏死而 
自责,吾不知之矣。夫天下固有不畏死而为义者,是故终其身乐义而忘死, 
则此死固康之所快也,何以自责为也?亦犹世人畏死而不敢为义者,终其身 
宁无义而自不肯以义而为朋友死也,则亦无自责时矣。朋友君臣,莫不皆然。 
世未有托孤寄命之臣,既许以死,乃临死而自责者。“好善暗人”之云,岂 
别有所指而非以指吕安乎否耶?当时太学生三千人,同日伏阙上书,以为康 
请,则康益可以死而无责矣。钟会以反虏乘机害康,岂康尚未之知,而犹欲 
颐性养寿,改弦易辙于山阿岩岫之间耶?此岂嵇康颐性养寿时也?余谓叔夜 
何如人也,临终奏《广陵散》,必无此纷坛自责,错谬幸生之贱态,或好事 
者增饰于其间耳,览者自能辩之。 

…  17…

                                   酒德颂 

      《法言》曰:“螟岭之子,蜾赢祝之曰:‘类我类我’,久则肖之矣。 
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李轨曰:“螟岭桑虫,蜾惠峰虫。蜂虫无子,取 
桑虫蔽而殪之,幽而养之,祝曰 ‘类我’,久则化成蜂虫矣。”此颂唯结语 
独新妙,非 《法言》引用意,读者详之!今人言养子为螟岭子即此。然则道 
学先生、礼法俗士,举皆蜂虫之螟蛉于哉!犹自谓二豪,悲欤! 

…  18…

                                 杨升庵集 

     余读先生文集有感焉。夫古之圣贤,其生也不易,其死也不易。生不易, 
故生而人皆仰;死不易,故死而人尔思。于是乎前面生者,犹冀有待于后世; 
后而生者,又每叹恨于后时;同时而生者,又每每比之如附骥,比之如附青 
云。则圣贤之生死固大矣。 
     余读先生文集,欲求其生卒之年月而不得也。遍阅诸序文,而序文又不 
载。彼盖以为序人之文,只宜称赞其文云耳,亦犹序学道者必大其道,叙功 
业者必大其功,叙人品者必表扬其梗概,而岂知其不然乎?盖所谓文集者, 
谓其人之文的然必可传于后世,然后集而传之也。则其人之文当皎然如日星 
之炳焕,凡有目者能睹之矣,而又何籍于叙赞乎?彼叙赞不已赘乎?况其人 
或未必能文,则又何以知其文之必可传,面遂赞而序之以传也?故愚尝谓世 
之叙文者多,其无识孙子欲借他人位望以光显其父祖耳。不然,则其势之不 
容以不请,而又不容以不文辞者也。夫文而待人以传,则其文可知也,将谁 
传之也?若其不敢不请,又不敢辞,则叙文者亦只宜直述其生卒之日,与生 
平之次第,使读者有考焉斯善矣。 
     吁!先生人品如此,道德如此,才望如此,而终身不得一试,故发之于 
文,无一体不备,亦无备不造,虽游其门者尚不能赞一辞,况后人哉!于是 
以窃附景仰之私,欲考其生卒始末,履历之详,如昔人所谓年谱者,时时置 
几案间,俨然如游其门,蹑而从之。而序集皆不载,以故恨也。况复有矮子 
者从风吠声,以先生但可谓之博学人焉,尤可笑矣! 

…  19…

                                李白诗题辞 

     升庵曰:“白慕谢东山,故自号东山李白。杜子美云‘汝与东山李白好’ 
是也。刘昫修《唐书》,乃以白为山东人、遂致纷纷耳。”因引曾子固称白 
蜀郡人,而取《成都志》谓白生彰明县之青莲乡以实之。卓吾曰:蜀人则以 
白为蜀产,陇西人则以白为陇西产,山东人又借此以为山东产,而修入《一 
统志》、盖自唐至今然矣。今王元美断以范传正《墓志》为是,曰:“白父 
客西域,逃居绵之巴西,而白生焉。是谓实示。”呜呼!一个李白,生时无 
所容入,死而千百馀年,慕而争者无时而已。余谓李白无时不是其生之年, 
无处不是其生之地。亦是天上星,亦是地上英。亦是巴西人,亦是陇西人, 
亦是山东人,亦是会稽人,亦是浔阳人,亦是夜郎人。死之处亦荣,生之处 
亦荣,流之处亦荣,囚之处亦荣,不游不囚不流不到之处,读其书,见其人, 
亦荣亦荣!莫争莫争! 

…  20…

                                  伯夷传 

     真西山云:“此传姑以文取。”杨升庵曰:“此言甚谬。若道理有戾, 
即不成文,文与道岂二事乎?益见其不知文也。本朝又有人补订《伯夷传》 
者,异哉!”又曰:“朱晦翁谓孔子言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今太史 
公作《伯夷传》满腹是怨,此言殊不公也。”卓吾子曰:“何怨”是夫子说, 
 “是怨”是司马子长说。翻不怨以为怨,文为至精至妙也。何以怨?怨以暴 
之易暴,怨虞、夏之不作,怨适归之无从,怨周土之蔽之不可食,遂含怨而 
饿死。此怨易可少也?今学者唯不敢怨,故不成事。 

…  21…

                                岳王并施全 

     宋赠鄂王岳飞隘忠武,其文曰:“李将军口不出辞,闻者流涕;蔺相如 
身虽已死,凛然犹主。”又曰:“易名之典虽行,议礼之言未一。始为忠愍 
之号,旋更武穆之称。获睹中兴之旧章,灼知皇祖之本意。爰取危身奉上之 
实,仍采勘定祸乱之文。合此两言,节其一惠。昔孔明之志兴汉室,子仪之 
光复唐都,虽计效以或殊,在秉心而弗异。垂之典册,何嫌今古之间辞;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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